第 16 章
鄒衍約他們辰時三刻在河邊獨木橋，倒數第三個橋墩見面。
秋高氣爽，正是釣魚的好時節……但既然是授課，應該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大概是要藉著地勢講講五行吧？
諸葛亮不太記得稷下學宮裏還有這樣一個地方，翻地圖也沒找到——地圖上只有學院的勢力分佈，沒有河，更不會把橋墩標註出來。他發了一隻紙鶴去問周瑜，那邊好像還忙着，顧不上回答，也不知道一大早在折騰什麼，多半是和公會基地有關。
這倒無妨，諸葛亮來得早，便自己去找。
之前還未來得及縱觀學宮全貌，今天走了一圈，的確有一條河，並不遠，橫貫臨淄東西，只不過要從蓬萊秘境前方的那片樹林繞過去。這才看到，後面別有一番天地。
來到河邊時，橋上已經有人在了，兩個人正好並排站在第三個橋墩上，背對着南岸並不去注意旁人，一邊對着河邊的魚竿比劃，一邊很投入地說著什麼。
諸葛亮閑着沒事，聽了幾句，正要走上前去，不知道哪裏冒出個人，被他拉住了。
“別去湊熱鬧了。”那人口吻老道，見慣不驚地說，“那是大名鼎鼎的……莊子和惠子，他倆就喜歡沒事在稷下瞎逛悠，打嘴仗呢，不用去管。”
確實，這兩人當年在濠梁之上的辯論賽如雷貫耳，令人嘆為觀止。
諸葛亮：“……那還挺有閑情雅緻。”
他看向來者。
青年介紹自己：“我叫司……哎算了，他們都叫我水鏡。”
諸葛亮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二師兄。”
“……”
嗯，呃。司馬徽隱約覺得這稱呼怪怪的，不過也沒計較，看向橋上那兩位先生，又道：“你可知，惠施是名家的創始人？”
諸葛亮點點頭：“名家學派以辯者出名……”
擅長邏輯論證和思維論辯，喜歡探討世間萬物，簡單來說，就是沒事做就和人談星星談月亮，聊一聊充滿哲學思考的人生。如果你被他繞進去了，那就證明他成功了。
“和他們接觸，容易被坑，所以千萬要謹慎。”司馬微一本正經道。
諸葛亮沉思。
他那學習之路的任務才做了三個，完成方式也稀奇古怪，難以舉一反三。比如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看了一回“孔丘先生拳打發瘋玩家”，便能領悟成功，經驗跟白給一樣。可陰陽家這邊，即便已經在鄒衍門下拜師學藝，任務提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叫人琢磨不透。
稷下學宮以道家學派為首，講究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大概，任務系統也是順着這個邏輯來的。
聽司馬徽這麼說，他也打消了上前試探的念頭。
“鄒衍老師呢？”諸葛亮問。
“他在呢。”司馬徽伸手往河裏一指，“喏，那不就是。”
兩人一同望過去，只見河裏咕嚕嚕地冒着水泡，突然掀起一陣漣漪，有人破水而出，嘩啦啦地驚散了一片魚群。
水面翻湧，魚竿線被拉着往河裏滑，鄒衍隨手把魚鉤從袖子上掰下來，跟橋上那兩位打了聲招呼，便頂着冷風一身濕漉漉地上了岸。
“人都到齊了嗎？”他撥開頭髮，張望一圈，正好看到周瑜踩點趕到，頷首道，“嗯，那便開課了。”
鄒衍不拘小節，袖子甩了甩，揮出一堆水珠：“你們隨便坐。”
“先生，這天氣有些冷，小心着涼。”司馬徽提醒。
話音剛落，鄒衍微微一笑，手心向上張開，倏地冒出一團火，憑空燃燒，火光在指尖上跳躍，一點都沒燒到他自己，反而很快將袖子一圈烤乾了。
諸葛亮剛坐下來，立刻感覺到身旁的周瑜起了興緻，迫不及待地問：“這便是陰陽術？”
“陰陽、五行說都源於道家，所謂陰陽，乃孕育天地萬物的法則，是一種此消彼長的力量，而五行之間相生相剋，也是基於這個法則。雖來自同源，卻各有發展，說到底，我們與那幫求仙問道的人不同。”鄒衍面露矜持，下頜抬起，盡顯自得，一邊用樹枝在河邊的沙地上隨意地畫了幾道，看着像太極圖。
“修仙是逆天改命，我們不追求長生，學習也並非修鍊，只是這些年越傳越玄乎，世人對我們陰陽家總有些誤解，以為我們能預知未來，掌控天地。
“然，無論是占星卜卦，祭祀禱告，知曉天文地理、精通奇門遁甲，也不過是為了順勢而為，提前避禍。記住，是順應自然，而並非強行以一己之力改變自然。今日，我便將自己所得‘天衍術’一併交給你們，至於領悟，就看你們自己造化了。”
……
【恭喜玩家領悟“天衍術”——精神+10，金幣+50，經驗+500。已檢測到職業技能已經激活，是否綁定？
學習之路進度：（4/12），經驗+1500】
綁定職業？諸葛亮微微意外，虛心向另外兩人請教。
周瑜並未收到同樣的提示，他解釋說自己已經早已轉職成為琴師，拜入鄒衍門下只是為了學習單獨的技能，而並非獲得整一個技能體系。
司馬徽也說：“如今剛升入20級還未開啟職業系統的玩家……也算稀有了。”
他說得隱晦，諸葛亮恍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獲得經驗獎勵后才剛升入21級，而另外兩人……
兩個26、27的玩家坐在他對面，正用一種看稀有生物的眼神看着他。
諸葛亮：“……想起來該回去餵雞了，師兄拜拜。”
他從容起身，離開前卻被鄒衍叫住了。
“孔明稍等，你倆先走。”鄒衍給了周瑜他們一個眼神，後者便知趣地告辭離開。
等兩人的身影從河畔消失，鄒衍才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諸葛亮。
“我覺得你剛才有話要說。”
諸葛亮遲疑：“嗯？”
這都能看出來？
鄒衍背着手，低頭看着河面，慢悠悠道：“你想要什麼？”
“如今世道紛爭，眾人所求，無非是天下一統，百姓安生。”諸葛亮答道。
“那你也知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鄒衍說，“以你的能耐，學會天衍術，在亂世中保全自身並不難，但若是意欲加入其中……坦白說，我並不看好。”
“……”哪有老師一上來就打擊學生的？
鄒衍正色：“不是打擊你，是勸你。要是想玩簡單模式通關，傍個大腿蹭經驗，對你來說多容易。”
諸葛亮繼續：“……”
高等NPC不要隨便戳破遊戲框架啊！
“難道還非要自找苦吃么？”鄒衍反問。
諸葛亮想了一會兒，答道：“事在人為。”
*
授課結束，才到午時，諸葛亮踱步走出樹林時，學宮的茶坊里正熱鬧着。
司馬徽提前留言，先一步回去了，周瑜也不見人影，他站在街口四處看了看，準備找個地方坐下來，專心鑽研那一套“天衍術”。
諸葛亮低頭走着，突然聽見嘖了一聲。
這語氣很熟悉，高傲、還有點挑剔的意味，他抬頭一看，果然看到周瑜站在前面，雙臂抱胸，一張俊臉微微沉着，顯得凝重。
“怎麼了？”他走到周瑜身旁，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周瑜輕哼一聲：“你聽樂坊里，那個吹笛子的。”
樓上的確有人在吹笛子，只不過這條街上人來人往，卻誰也沒有停下來留意一二。也只有周瑜這個……完美主義者不僅聽了，還忍不住發牢騷吧。
諸葛亮聽了片刻，點頭道：“哦，興許是笛身有損，這調子便不對了。”
“豈止是走調的問題？”周瑜嘆息，“我扔把米在上面，雞啄一遍恐怕都比他吹得好。這種人選擇成為樂師，日後之路必定十分艱難。”
諸葛亮：“……誇張了吧？”
他委婉地提醒，你這樣說是會被人打的。
果然，樂坊里的學生怒氣沖沖跑了下來：“誰在這裏大放厥詞？你行你上啊。”
身後呼啦啦地跟了一群同窗，面露不平之色，彷彿周瑜的點評戳破了他們幼小的脆弱心靈。而周瑜從容地站在人群之間，絲毫不露怯意，慢悠悠地取下身後琴盒，上前擺在案台上，挑了挑眉：“確定要我來？”
那人是識貨的，瞥見他的古琴是上等橙武，便已經有些後悔了，只能硬着頭皮：“你這琴好，彈了也不算數，換做橫笛呢？”
周瑜正要應下來，目光一轉，想到什麼，伸手將諸葛亮拉了上來：“你來，給他們見識一下。”
諸葛亮：“不妥吧？我又不是專業的。”
“就是要不專業的。”周瑜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說你五音不全，正好做個示範。”
諸葛亮沉吟，猶豫道：“……是不是有些欺負人？”
周瑜：“不必緊張，我可以給你伴奏。”
“不，我是指會不會太欺負他們？”
諸葛亮沒在樂坊里學過，吹笛子就只是吹笛子，但周瑜一出手，那就不一般了。
指腹才觸及琴弦，便嗡地一聲，彷彿有無數波光向四下擴散，群眾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那初級樂師驚呼一聲，便被一道琴光擊中，後退幾步，撞在柱子上，噗通暈了過去，旁人連忙去扶，看他身上稀里嘩啦地掉血，連忙拿出藥瓶往裏塞。
周圍亂鬨哄的，諸葛亮吹了一段就停下來，也十分意外，看向周瑜。
“不是說，稷下是中立區，玩家之間不能發起攻擊的么？”
周瑜停下撫琴的手，悠然道：“隨意打鬥不可，但既然是他提出的挑戰，那便會被樂坊視為‘鬥技’……至於切磋技藝，而技不如人，那就是他的事了。”
過了會兒，他又挑了挑眉毛，看向諸葛亮：“五音不全，嗯？”
諸葛亮老臉一紅：“誰還沒有絕對音感了？”
……
人們看完熱鬧，心滿意足，漸漸散去，兩人離開時，還有人留在桌旁，埋頭苦寫，念念有詞。
諸葛亮目光停留，周瑜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說：“應當是藏匿人群中的小說家，十二學派中，他們自成一家，以記載民間趣聞為己任，不過多是道聽途說，聽一句編十句。野史稗官，上不得檯面……孔明不必在意。”
“好奇一下。”諸葛亮說，“萬一被人背後編排，也該知道原因。”
他繞到那人身後，歪頭看他寫了什麼。
【九月十一日，瑜亮合奏一曲，琴瑟和鳴……】
“……”
不得了，琴瑟和鳴不是這麼用的吧！
諸葛亮猛地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膀，聲音凝重：“敢問先生怎麼稱呼？”
對方嚇了一跳，停下筆抬頭看他，拱了拱手。
“鄙姓羅，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說家，”他謙虛地摸了摸鬍子，“他們都叫我羅太太。”
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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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羅：該我登場了！
周瑜：背後一涼）
*，
註：1.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嗯沒錯，就是爭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那篇課文（。這兩人是真的無聊
2.“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出自三國演義。三國演義誰寫的，想必大家都知道……
3.五音不全但是有絕對音感是柯南的梗。（但這裏不是真的，亮亮只是謙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