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歐念桐
我正欲離開時，一襲素衣白宛若翩躚的蝴蝶，悠悠然飛向了樹林中。
此時已近夤夜，誰還會至此？我想。
沒有多想，我便搖身一轉，斜影倒縱，盈足於林枝間。我輕輕屏住呼吸，化自己於無影無形。只任風聲流連樹林間，讓一切看起來與自己無關。
來者漸近，我看出是一名女子。
而隨着她的身影漸近，我忽然發覺她愈來愈逼近我熟悉的一個人……
心砰然一動。過往隔着千山萬水，飛鴻踏雪般而來。
是她。就是她。
是五年未見，我一直在朝思暮想甚至連一片時都不敢忘卻的她。
影雨山莊的女主人，歐念桐。
此時的她頭戴玉鳳斜釵，黛發飄然及腰，不飾粉裝的臉龐脫了當初的幾多稚氣，成熟了不少，而模樣如此一變，倒是更顯了幾分嫵媚迷人，比我記憶中的她妍麗多了。
乾淨如雪的臉，狐狸一樣的媚態百生的眼睛，小翹鼻，如柳葉般的嘴唇鮮紅欲滴。身影纖瘦，身材的曲線如蛇蜿行，尤其是高聳的胸脯，透露出比記憶中未成熟的她更多的女性之美。雙腿修長，雖被裙帶所遮，我卻仍能從她的健步中發覺與記憶中的她行走時一樣的靜雅之態。
依然愛穿一襲素衣白，輕盈曼妙的身姿在我看來如仙女臨凡。
她的模樣雖不及姊姊歐宜靜，但一舉一動中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惹疼人的心扉，不像她的姊姊那麼風塵。
忽然間，我發覺記憶中的她和眼前的她在交織重疊，迷惑着我的心。我早已因了她入了迷，因了她比喝過了酒後猶是醉態畢現。
她的美，是我無法逃掉的記憶。
林間忽現，未曾準備好看到她的我內心了只有一陣陣不時泛起的心動和心痛。
因了她，孤獨的我不再感到孤獨。
一生記掛着她，我有着永遠不泯的帶着疼痛的幸福。
只要心中一直將她愛着回憶着，我寧願在這個世上繼續受苦，也不想早日死去，逃離連記憶也不再有她的日子。
雖然這麼愛着她，可是此時，我不能與她相見。
我什麼時候都能與她相見，就是此時不行。因為地上躺着四具影雨山莊四大護法一樣的豪俊，我若現身，必將引後患於無窮。
忍着刀割般的心疼，以及螞蟻亂爬般的難耐滋味，我默默地看着她，牙關咬得緊緊。
我所摯愛的人，就在與我沒有三丈之遙處，我們已經五年未見，而現在忽然見了她，我卻又不能現身。此種無言的心語，誰能真正了解呢？
而細想一下，即使現在我能夠現身，見了她又如何呢？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屬於我，她已為人婦，當初愛戀的激情已然一去不復返，和她相逢，我們也不過是相見如賓，以禮相待。
如是如此，倒不如不見的好，免了相見的那份有淚心中流萬言苦裏訴的愁悵和抑鬱。
確實，反過來一想，即使現在可與她相見，但我見了她之後能夠說些什麼呢？不過是客套幾句，然後故作漠然離去。
……………………………………
歐念桐疾步走過來之後，赫然發覺了那江湖四雄的屍體。
她不禁一怔，撕開一人後背的衣服，查看了一下傷口，待知道了所傷之處以何而生，然後將他們撲到在地的身子翻了過來，並一一試探了他們的呼吸。
確信了都已死，她的臉便瞬間蒼白了。
她頹然癱倒在地上，嘴中不住呢噥。她還是來了，那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是原來的性子，有仇必報，有怨必結。她下手真是太狠，這股狠勁兒似乎也沒有變。
她想了想，又自語道，她來了，他呢？他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江湖上他雖然看起來已經銷聲匿跡，甚至有人傳言他早便死了，但真正的他哪能那麼容易死？他肯定和她在一塊，只不過躲了起來，不曾示眾罷了。
她看了看屍體，又低語道，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來見我們呢？他們的目的何在？她是這樣的人，而他並不是，他是可以阻止她亂殺人的，而他為什麼沒有阻止呢？難道他們真的不在一起嗎？從這幾位長輩的傷口上看，我確實沒有發現除了順風掌之外的別的傷口，以此看來，很有可能是她獨自來的。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不對……
她多次檢查了傷口，然後眉頭越鎖越緊。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忽然自語道，是兩個人，她和他一起來的。
她又不禁低語道，他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嗯，是了，我已是他人婦，見了又能如何呢？算算，五年了吧，這麼長的時間裏……真的好想他。要來的人終還是來了。
其實沒有誰可以避開誰一生一世，在緣字的面前，一顆愛過的心，於不知不覺間，還是會牽引着一個人走向另一個人的所在之處，或給了他們的曾經很多美好的地方。
我不想來，卻還是來了，也許是我身不由己，也許我的心早已背叛了我的決定，是它冥冥之逼迫着我，讓我來這兒找她。即使看見了她，不能見她，這顆受傷的心依然能夠得到稍微的慰藉。
愛，不是能夠通過理性能思考到的。
我來了，為了殺人，卻一直沒想到要殺的人與她有關。
我知道，今夜過後，我們必然還會相見，要麼刀劍相向，要麼酒宴相待。而前者的幾率要比後者大得多。
歐宜靜帶我來到了這個我本不該來的地方，這是我因要兌現承諾無法左右的事。
以後的事也是我不能認知無法左右的，它們會接二連三地發生，並且與你我都有關。
這是歐宜靜的殺人遊戲，我們是參與者，卻不會是掌握者。
我想，我們的一生似乎都在這樣被別人擺佈着，以前是，現在依然是。我們因了各種原因，無法掌握屬於自己的命運。
其實，不是劍客，我依然會面對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何況我做了這充滿自縛的劍客呢？命運的齒輪永遠擺在別人的控制器上，我們不過是……
我們不過是連自己的情愛都無法掌握的可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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