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溪畔上逮叛逆之徒
幾天來胡耀顥人間蒸發，找不着他，那邊又面臨緊張高考，無奈下熊瑛華只能忍痛割愛，放棄最後努力。
繁忙中，又到了一年一度高考。
夜很深了，沒有困意，站在窗口，抬頭遙望茫茫蒼穹璀璨星星，熊瑛華胸口堵着一團辛酸、難過、憤怒，心陣陣絞痛……
明天就是高考了，胡耀顥本應該是這場高考中過關斬將的一員猛將，給她熊瑛華帶來無限榮耀、光彩、風光，臉上貼金，然而他絕情又無義碾碎她的一粒成熟果實，她咬牙咒罵他是混蛋。
——可憐天下園丁心吶。
就是一個混蛋，單純、無知的以為社會和校園一樣，一腳邁出校門，胡耀顥的狂妄、清高、傲氣遭到沉重打擊，以為憑他能力、才華找個好工作易如反掌，結果一個多月來處處碰壁，誰也不會把他這個無背景的不伙子看在眼裏。
最後叫老師、同學大跌眼鏡的是，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投身到商海當一個老闆，胡耀顥很弔詭很叫人尋味的靠大舅是農用機械廠廠長關係，憤懣又丟人的進農用機械廠當工人。——農用機械廠不是甚麼好企業，前腳已經邁進倒閉門檻里。
聽說了，除了痛心、惋惜外，熊瑛華已經從內心裏頭對學生胡耀顥徹底失望，對他隱藏在芳心裏的學霸神秘感消失殆盡，甚至從內心裏非常看不起他。
人生，就是一齣戲吶。
——歲月蹉跎。
春去冬來，很快又是一年過去了。
夕陽懸挂在山峰上，照着東郊竹溪反射出一片耀眼金光。
岸邊站着一個矮小個子窮男孩，他衣服陳舊，消瘦身子骨恐怕經不起疾風一刮，那對充滿野性眼睛有一種眷戀，凝神注視清瀅、秀澈小溪。——他不是別人，正是頭腦叛逆，一年前毅然放棄上大學，叫班主任熊瑛華心碎一地的閉眼司令胡耀顥。
或許當工人當過頭了，胡耀顥把這條幽靜小溪忘在腦後十萬八千里吧，以前在校讀書那會兒，哪怕天寒地凍、寒風凜冽，總在晚飯後捧着書本來到這裏。頭腦叛逆的人，做事總是與眾不同，冷——能夠叫他大腦總處在清醒狀態，看書有精神。
小溪依舊清瀅奪人似純凈美少女，胡耀顥則被磨去書生稜角，歲月把他磨練的是一個地地道道工人頭。
張望水中倒影，一團火從心口冒出，撿起一粒小石頭，狠狠往溪里一扔，胡耀顥大罵起來：“一條破溪，把我一張萌萌的學生臉照得這麼丑的丑，這叫我往後拿什麼去撩妹子喲——”
“閉眼司令，你很幽閑哦，跑這裏撩妹子來了。”胡耀顥聲音還在溪面回蕩，身後一個如簫的女孩嗓音砸地而起，嚇得他心一顫，手上的書掉地上。
猛地轉身，一瞅，登時豆大汗珠從天庭冒出，胡耀顥心裏叫苦不迭——天要追殺閉眼司令，我無處可躲。我這九十斤瘦猴身子喲，今天進鬼門關算是交待了。
挺着傲人胸峰亭亭玉立在胡耀顥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足足高出他一個的前班主任熊瑛華，好在他是站在石頭上，——終於有朝一日也輪到他這個矮個子高高在上俯視她一回。
就是眼前這個站在石頭居高臨下大混蛋，碾碎她辛苦耕耘的成熟果實，一直躲避她，今天終於被她逮住，熊瑛華看猴子一樣把胡耀顥從頭至腳打量一遍，揶揄他：“站在石頭上沒用，改變不了你照舊矮我一個頭，只到我肩膀，瘦得還是和猴子一個樣。”
當老師的竟然這般恥笑他，胡耀顥火了，反唇相譏：“熊老師，我知道你長的高，又美的辣眼，但是你不能歧視矮個子，矮個子那是精華的濃縮。”“有膽子，你上來跟我比高啊——”
挑戰她？熊瑛華頓時氣上，存心要把胡耀顥氣到吐血：“我怕你自卑的跳溪。”“在學校的時候比誰都拽，口口聲聲吹牛說將來要當個宇宙家，親手製造屬於我們中國人自己的空間站，怎麼，宇宙家，現在怎麼窩在一個快要倒閉的工廠當工人？”
不羞不餒，胡耀顥振振有詞：“熊老師，你不要笑我。學校和社會根本是兩個世界，我當初太幼稚、單純，才會落到這個境地。但是——再過個一年半載，我仍是個工人，我就是地上爬的烏龜，你怎麼笑我都行。”
“吹，你繼續吹，閉眼司令。”熊瑛華繼續拿話氣胡耀顥：“連下來站在我身邊勇氣都沒有，我信你個鬼。”
做夢也沒想到，陰差陽錯的能夠人生頭一回這樣居高臨下看美女老師胸口傲人、高聳胸峰，欣賞她的美，胡耀顥才不下去呢。
——熊瑛華的確美，美的眩目，她的美深藏於懾人奪魄的九地之下：鵝蛋形臉鑲嵌兩個大小恰到微妙酒渦，粲然一笑，像兩壇百年老酒。鼻子不是那種高高筆挺型，是扁圓形，但是輪廓典雅清新、玲瓏標緻，凝聚大自然靈氣……
老被胡耀顥這個叛逆之徒居高臨下盯着看，又沒辦法氣他下來，熊瑛華着實尷尬。
收回頭時，意外看到胡耀顥掉到地上的書，往前一步，熊瑛華撿起書，瞄一眼書名，翻開裏頭一瞅，果然是武俠小說。
冷不丁被人一把扔進冰窖一般，熊瑛華脖子後頭一陣拔涼拔涼的，一團難抑氣憤洶湧心頭，怒不可遏，二話不說，一揮手把書投擲進小溪里……
顧不上發火，撲通，胡耀顥跳進小溪撿他的書才是頭等事。
渾身濕漉漉的爬上岸，一個箭步蹦到老師跟前，胡耀顥抓狂叫囂：“你是老師，但是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師，這樣野蠻、不講理。這本書是我借來的，你懂不懂啊，你把它扔到溪里，我拿什麼書還給人家？”
本來看到學生跳進溪里撿書，一身濕漉漉的，心裏很內疚了，可是這個時候被學生的抓狂叫囂激怒了，熊瑛華忍不住發火：
“你就是名副其實的閉眼司令，一天天的閉着眼睛——沒視野，扶不上牆的爛泥。你看看你，你現在看的是什麼書？”
“前腳邁出校門，後腳你把課本扔到溪里去，難道老師辛辛苦苦教你學文化，就是為了你有本事看武俠小說？”
“你想當武林高手是不是，乾脆上少林寺去當和尚好了，至少能學到一身武功，去懲罰一些地痞、流氓，對社會還有點用，還當什麼工人。”
“你不是神經短路，就是看武俠小說看的走火入魔，放着好好大學不上，躲在野外看這種沒出息的爛書。”
“你太叫我失望了，這樣下去，我看你還有什麼出息——”
桀驁不馴臭脾氣，這個時候被老師罵火了，哪管着老師不老師，霍地抬頭，怒目仰視老師，胡耀顥吃了熊心豹膽責斥起來：
“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一個老師，拿上大學來綁架一個學生的人生。我已經不是學生，是一個走上社會自食其力的人了，你這樣不問青紅皂白來說教我，你意思嗎你？”
“我也是一個人，也是有尊嚴有人格，不是任你恣意傷害。”
“土匪婆一個。上來二話不說，就把我的書到溪里。要不是我一向敬重的老師，敢把我的書扔進溪里，我今天就把你拽到溪里喝幾口水。”
“我告訴你，親愛的熊老師——熊大美女，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成就不了國家棟樑。勞累、疲勞之餘，看看武俠小說，輕鬆、解壓一下，又怎麼了？”
“人——跟這條小溪一樣。這條小溪本來只有這麼一點大，山洪暴發，它能不泛濫成災呢？”
“當老師的就老想着自己每個學生都考進大學，功成名就，這我能理解。可是你們當教師的能真實了解到每個學生身後的無奈和辛酸嗎？”
“當工人怎麼了，不偷不搶，靠自己雙手靠自己血汗掙錢，沒給國家丟臉吧？”
“國家沒有我們這些工人、農民，十幾億人吃什麼，穿什麼，研究出來尖端的火箭、飛船、武器，誰去造？”
“大學需要學生，國家需要人才，工廠照樣需要工人，田地照樣需要農民。”
——穿雲裂石、地動山搖一席憤恨激昂的話，猶如山巒綿亘、滔滔連綿不絕江河，胡耀顥把熊瑛華這個當老師震撼，驚嘆、汗顏的一時無語，目瞪口呆，找不到理由駁斥。
慚愧，我終歸是敗在你這個閉眼司令手下，你果真是閉眼司令，閉着眼睛也能說出這樣的大道理。熊瑛華心裏慨嘆，非常陌生地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矮個子學生。
霎時間，夕陽西下的溪畔一片寂靜，天空、小溪散發沉悶味道，窒息着人快要結束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