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她又迷茫，她不理解瘋子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什麼對她這麼好。或許瘋子只是因為看到了她眼中那閃爍着的美麗亮光，令他心神為之顫抖，也或許瘋子只是認為，在我們這個世界上，如此真誠之人，不該受到煉獄般的折磨，對的，瘋子明白，他自己就是一位，還未從人間煉獄中走出來的人。
回到家以後，瘋子的宿舍里燈是滅的，那群室友估計是去網吧了，而麗麗則是滿臉的憂愁，瘋子知道她為何而憂愁，因為口袋裏沒有錢，而現在十幾天的長假已經開始。
瘋子想到這裏，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從他自己的口袋裏數出三百塊錢，塞到了她的口袋裏，嘴中說著：“我在公司的工資，基本都是我從遊戲中別人那騙來的裝備，可是錢又沒有思維，更沒有生命，錢不會歧視任何人，它是無罪的，也是我們這個世界上目前為止，最為純潔無暇的存在，這是你這些天用來吃飯的。”
麗麗試圖閃躲，眼中充滿淚光，更是慌亂失措，可聽到瘋子這句話以後，她卻抿嘴開口：“是別人告訴你這些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我自己認為的，我也知道你學歷很高，如果我說錯了，別介意。”
麗麗只是笑着：“我還以為是哪位大智慧家，說出來的經典智慧名言呢，這句話真的很厲害。”
瘋子頓時渾身雞皮疙瘩，茫然中轉頭，望向此刻的麗麗，幽暗亦寒風呼嘯的夜色中，幾乎看不清楚她的全貌，可瘋子卻獃獃地開口：“智慧？你說？方才說？我說的話是智慧？”
麗麗突然抿嘴笑着：“嗯！”
瘋子恍然大悟一般，原來這就是智慧？原來智慧就是長這樣的嗎？想到這裏，瘋子又是傻傻笑着，然後就回了他自己的宿舍，而麗麗也提着她的舊球鞋，回了她自己的宿舍。
瘋子剛回到宿舍，立刻就打開鎢絲電燈，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酒，又是點燃一支香煙，翻他床頭的大膠袋，裏面有一塊被手帕包裹着的鋼筆，此刻雖然依舊是四分五裂，可一下子他思緒萬千，看着這支鋼筆，那所有的回憶，那所有的痛苦乃至那隨口撇下的每一句謊言，此刻都是歷歷在目。
智慧？這支鋼筆在未來會書寫智慧，可智慧又是什麼呢？如果是一位高學歷的大學生，她說是智慧，那一定就是所謂的智慧了吧？他如此想着，然後開心地將這支無比珍貴的鋼筆，重新包裹好，重新放回離他最近的地方。
然後？對的，瘋子的瘋勁又上來了，他忘記了要去網吧，他趴在床邊，開始記錄今天所發生的一些事情，總之，他記錄了很長很長時間，最終的一句話是：女領班，我想？我可能找到智慧是什麼了，只是我依舊還是有些迷茫。
寫完這句話，他就合上了筆記本，再看看筆記本上所剩不多的頁數，不過沒有關係，邊上還扔着好幾本新的筆記本呢，完全不怕這次過年買不到的問題。
做完這一切之後，瘋子覺得他自己渾身冰涼，甚至是雙腿和腳都是麻木不堪，起身稍微活動了幾下，還差點被一個趔趄給摔倒了，接着又站定，拿起酒瓶，出神中看着頭頂的破爛鎢絲燈泡，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口酒。
只是這幾口酒下肚之後，他感覺到肚子裏生疼，其實最近他一喝酒總有這種感覺，他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可他又是明白，肯定與酒有關，酒是個好東西，只是戒酒，似乎整個人都活不下去了一樣。
雖然他的銀行卡里已經存款過萬，不過他又明白，這一萬塊錢似乎什麼也做不了，更無法喚回雨晗，想到這裏，他又掏出手機，看着上面的時間，已經二十四點十六分了，原來都過去這麼久了啊？
而此刻的瘋子覺得他自己好餓，畢竟網絡公司晚上並沒有工作餐，而他也沒有吃飯，其實麗麗也沒有吃，可他又知道，網吧里有東西吃，泡麵，雖然難吃到要死，至少紅燒的沒有香菜，他還能勉強接受，或者說網吧里還有賣雞腿的，那種大的要六塊錢，最多兩塊就能吃飽。
想到這裏，他覺得，他該去網吧了，所以稍微收拾了一下，提上酒瓶關燈，鎖門，站在院子中的時候，看到麗麗家的燈光還亮着。
原來，這處地方，或者說這處租住的地方，目前只有他們網絡公司的員工沒有回家的，而其他租住在這裏的人都回家過年了，包括那對合夥過日子的人。
瘋子是準備直接去網吧，但不知為何，這會麗麗家的門卻開了，反正也不知道麗麗怎麼想的，直接問瘋子：“這麼晚了，你去哪？”
以前她還會帶上師傅兩個字呢，而最近瘋子也發現了有些不太對勁，麗麗喊他的時候，直接就是你，或者乾脆叫名字，不過這些似乎對於瘋子他來說，並不重要似的，所以瘋子只是站在寒風中說著：“我肚子餓了，去網吧找點吃的，順便在網吧過夜，家裏太冷。”
她好像很想說些什麼，但又是抿着嘴，滿臉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甚至她還穿着新鞋子，呢絨的棉衣還在身上穿着，她沒睡覺？不過，瘋子突然腦袋一轉，馬上明白，她也餓了，或者說，她也認為家裏很冷吧？
所以瘋子直接走到她出租屋的門口，笑着開口：“收拾一下，走，一起去網吧找吃的去。”
她開心地笑着，她真的在笑，可她在笑什麼呢？瘋子不理解，只是瘋子藉助她房間裏的燈光，看到她的床鋪上有一個粉紅色的皮質筆記本，這會還是打開的，上面密密麻麻寫着文字。
他雙眼立刻凝住，是文字太過漂亮，太過娟秀？不！是這打開的筆記本上，橫放着一支鋼筆！還是英雄牌的，老式暗尖鋼筆，這竟然是鋼筆？雖然瘋子他喜歡的是明尖，可這就是鋼筆。
瘋子像出神了一般，慢慢走向這本筆記本，想去拿起那支鋼筆看看，可麗麗直接匆忙合上她的筆記本，甚至也收起了鋼筆，瘋子失望，所以提起酒瓶喝酒，而麗麗卻開口：“這個不能給你看，是日記。”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瘋子覺得他自己的腦袋，根本就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似的，直接就開口：“那我的日記給你看？”
或許麗麗此刻的大腦也沒有進行任何思考吧？她竟然也是直接開口：“好啊。”
瘋子聽到這句話以後，直接咳咳，咳嗽了幾聲，又是被白酒給嗆到了，而且還比較猛，所以雙眼裏的淚水都肆意蔓延，瘋子用了好大一會兒這才緩過神，然後滿臉呵呵笑意中看着她：“開玩笑的，我寫的字連姑娘你的千分之一都不如，還是別看了。”
可是麗麗？這會肯定是被某種不知明的鬼怪給附身了吧？她竟然很是堅定地開口：“可我卻沒有和你在開玩笑。”
燈光下的麗麗看上去非常真誠，且又是如此堅定，滿臉都是平靜至極的表情，這根本就不是開玩笑的樣子，而開玩笑也不可能是這樣的表情，瘋子他立刻就心慌了，想着推搪過去，可麗麗不吃這一套，她鐵了心要看。
甚至瘋子說著他自己並沒有寫過日記，是騙她的，可她卻又是堅定地開口：“你說給我看你的日記，那句話不是在說謊，我知道你有寫，而且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你有寫日記的習慣，只是字跡潦草，大家不認識你的字。”
哦，原來公司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啊？其實這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在公司里，瘋子知道他就是個異類，只是大家不說他罷了，而現在看來，似乎怎麼推搪都沒用，所以瘋子妥協。
瘋子咕咚喝了一口酒，麗麗藏好筆記本和鋼筆，關燈，關門。在瘋子的宿舍里，他拿出自己那幾十本日記，封面上都沒有標註日期，所以很亂，可她卻拿起來仔細地看着，似乎她就像真的能看懂這潦草至極，簡直就像是天書一樣的字跡似的。
過了一小會兒她這才開口：“老闆告訴我說，你這個人很詭異，但心不壞，現在我也知道你這個人太詭異了，你日記里竟然記錄的是我們所有人的事情吧？”
瘋子一把奪過麗麗手中的日記本，直接冷笑：“我們去網吧，找吃的，現在。”
可麗麗滿臉笑意，卻說著：“雨晗是誰？你那個雨晗的晗字寫錯了，最後今字下面不是田，是口。”
瘋子面無任何錶情：“是我帶你去網吧找吃的，還是你帶我去網吧找吃的？”
麗麗知道現在的瘋子更加詭異了，因為臉上真的一點點表情都沒有，她從來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瘋子，而且一般而論，要是某個人的小秘密被人發現的話，這個人應該表現出來的是害羞或者是驚恐吧？可瘋子這種表情真的太不正常了，給人感覺身上似有殺意一樣。
哦，其實麗麗並不知道，瘋子以前可不是什麼好人，他打架是那種不要命的，經常進派出所，因為偷盜、打群架、乃至敲詐等等，所以瘋子可是真的與眾不同。
最終麗麗知道她自己說錯了話，所以開口：“去網吧。”
瘋子這才出了一口氣，直接又恢復之前的表情，一臉的笑意說著：“嗯，走吧，我關燈，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