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皇帝喜歡的行為藝術
趙翼屬實沒有想到,那日在街上遇見的青年,就是李純。
李純則是早就清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趙翼。
這幾日他連連打聽關於韋皋的事情,關於趙翼的消息,也跟着涌了進來。
今日見到他,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旁邊的韋夏卿微微一愣,見兩人這樣子,似乎曾有一面之緣。韋乾度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知道了兩人結識的原因。
李純本想和趙翼再多說兩句,奈何三通鼓響,建福門漸次打開,兩個監門校尉手持門籍而出,準備唱籍了。他也就辭別了幾人,趕去唱籍。
進了建福門,便能夠看到大明宮的第一大殿含元殿。
作為大明宮的大朝正殿,含元殿只在元日、冬至或大朝賀的時候才會使用,其他時候,一般在後面的宣政殿或紫宸殿召對百官。
含元殿坐落在三重高台之上,兩側有分別是鐘樓和鼓樓,東西兩側各有廊十一間,至角折向南通向兩側翔鸞閣和棲鳳閣。
下面是磚石砌成的高台,兩側有龍尾道盤旋而上,通過迴廊相連接,整個建築就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一樣。
殿前的廣場,從丹鳳門到殿前約有四百步,東西廣約五百步,每至大朝會,文武百官從龍尾道兩側的小道拾級而上至大殿,望之而生畏。
雖然今天是無緣見識到那種朝拜了,但是趙翼依然可以想像“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那種盛大的場面。
他甚至可以想像,在這含元殿前的廣場上,各國使者不遠萬里,來到長安城,來到大明宮,匍匐在這玉階之下,向含元殿上的唐朝天子,用最謙卑的禮儀拜見。
這裏見證了萬國來朝,這裏曾是世界的中心!
如今大明宮依然是世界上最豪華的宮殿,但是這裏的殘垣知道,黯然的石欄知道,甚至是開遠門外那個極道碑也知道,如今的大唐早就江河日下。
他輝煌的過去猶如是一個夢,正在逐漸破碎。
眾文武官員到了宣政門前,文官自東門而入,武官自西門而入。
與此同時,夾階校尉再次唱籍,十人同唱,百官應籍。
入殿之後,宰相、兩省官員在香案前對班,按照品階進行排班,每班以省官為首,依次排序跪坐。
一切準備就緒后,便有黃門鳴鞭傳警,這說明皇帝已經出了禁中,侍中奏請皇帝上殿,皇帝便出西序門,步入大殿,升御座。
左右金吾將軍出列奏請“左右廂內外平安”,通事舍人贊宰相、兩省官員再拜、升殿,迎接儀仗入內。
這一通安排下來,非要把人折騰個半死不可。
所以一般朝臣到了朔望日之朝見,每每多有請假。
當然今日是無人缺席的,因為今天的朝會不一般。
許多人都知道吐蕃的大相被俘,已經押解進京,還有驃國的使者進獻樂舞。
這種雙喜臨門的好事,可是不多見的。
只不過四品以下官員,是沒有資格進入正殿的,只等在外等候。
趙翼和韋乾度也是沒有資格進入大殿的,和一溜小官在殿外等候召見。只不過等的太久,他也是有些煩悶,心想難怪大臣們都不願意上朝,這也太累了。
終於,等到他腿快麻木的時候,終於聽到通傳,便跟着韋乾度進殿參拜。
進入大殿,趙翼跟着韋乾度亦步亦趨,學着他的樣子參拜。
之後,韋乾度竟然發瘋似的雙手舉天,跳起舞來。
趙翼臉色一紅,也跟着他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
這自然不是兩人得了失心瘋,在皇帝面前搞行為藝術,而是朝拜皇帝的禮儀之一,謂之“蹈舞禮”,簡而言之,就是朝拜之後,還要跳一段舞蹈,跳的不好都不行。
難怪唐朝皇帝大多對音樂、舞蹈有些造詣,這都是從生活中汲取了靈感啊!
對於其他人這也沒什麼,但對於趙翼來說,在如此莊重的場合手舞足蹈,就好比是在中南海門口跳廣場舞,武警哥哥要請你去喝茶的!
若非韋乾度在前面做示範,趙翼肯定懷疑是他整蠱自己。
蹈舞禮完,韋乾度再拜,這才算是完成了整個參拜流程。
“臣西川進奏院知事韋乾度稟聖人,聖人制曰:西川節度使、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南康郡王韋皋,解進吐蕃內大相、東鄙五道節度兵馬群牧大使論莽熱面聖。”
“今臣復命,論莽熱已經押解進京,尚在殿外等候聖人召見。”
“傳。”
立刻便有通事舍人傳令覲見。
論莽熱被繩索捆綁,押解了進來,直愣愣的站着,也不跪拜,也不答話,就像是活死人一樣。
諸位大臣還想着看看這位吐蕃大相搖尾乞憐的樣子,卻見到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實在難以開心,便紛紛斥責他,朝堂上一片喊打喊殺的聲音。
趙翼看着論莽熱,知道他心如死灰,這般樣子,實在是已經不顧生死了。
想起那日自己說過的話,也顧不了什麼殿前禮儀了,便起身說道:“臣有一言,請聖人容稟。”
他這一衝動之舉,讓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向了他,更有殿中侍御史直言他不遵朝儀,要治罪於趙翼。
雖然論莽熱的倨傲也惹怒了德宗,但是他心情不錯,見到有人不顧朝儀稟報,也是來了興趣。
“你是何人?”
“西川節度使府左都押衙兼押解專使,昭武校尉、驍騎尉趙翼。”
“趙翼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這時,一個年齡略大的宦官走到德宗面前,悄聲說了些什麼,德宗便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西川節度使都押衙充嶲州兵馬使,明威將軍、騎都尉趙襄和你什麼關係?”
德宗這一問不要緊,殿中諸人就驚訝了,顯然趙襄和趙翼關係匪淺。
趙翼也不知德宗為何有此一問,便回答道:“正是皇考。”
德宗聽完大喜,忍不住笑道:“妙哉,妙哉。今日竟得見故人之子!”
此言一出,大臣們就炸了鍋了,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牙將,還和當今皇上有舊。
那熟諗國朝掌故的,也頃刻反應過來,看向趙翼的眼神也頗多不同。
趙翼也已經蒙圈了,看來自己那個死去的便宜父親,人脈也太牛了。
只有剛剛那個宦官,微笑着看着所有人,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