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回 又來了
不管那蒙面人如何的言語挑唆試探,壯漢都一言不發。
並非是他涵養好,着實是張不得嘴,一張嘴,血就要噴出來了。
蒙面人也沒了興緻,輕笑了一聲:“罷了罷了,看在你也會使梨花針的份上,我便留你個全屍。”
話音方落,不見蒙面人有什麼劇烈的動作,身形卻鬼魅般的一閃,欺到壯漢的跟前。
壯漢眼中陡然寒光一閃,分明已經呈現出瀕死狀態的他突然又煥發了生機,衣袖狂甩間,又是一片白芒席捲而過。
誰料那蒙面人卻只是虛晃一槍,身若翩鴻的在白芒中幾個翻轉。
白芒中響起一陣“丁零噹啷”的清越之聲。
那蒙面人已在轉瞬之間挪到了謝義永的近前,身上並沒有被梨花針傷到半分。
他露出來的那雙眼看着謝義永,竟然笑了笑,狠絕的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頸,手臂緩緩地抬起來,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謝義永的雙手死死的扒着蒙面人的手,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也沒能掙脫開。
他被掐的臉色青紫,眼仁突出,漸漸的,手上軟弱無力了,雙腳撲騰的幅度也小了。
彷彿下一瞬,他就要斷了氣息了。
壯漢看到這一幕,頓時目眥盡裂,只可惜他已經沒有任何趁手的兵器了,僅能憑着一腔孤勇和這血肉之軀博一次了。
他踉蹌上前,飛起一腳,踹在了蒙面人掐着謝義永的手臂上。
這一腳看起來重,其實沒什麼力氣,畢竟他身受重傷
,已經虛弱不堪了。
但他的腳在碰到蒙面人的手臂的一瞬間,一枚峨眉刺陡然從鞋縫中彈射出來,精準的從手臂的尺澤刺到了少海。
這兩處穴位的妙用,這是可以使手臂短暫麻木,失去行動能力,即便功夫再高,也躲不開。
在壯漢踢過來的時候,蒙面人便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用意,他躲了一下,但因為要掐着謝義永,竟一時之間沒能完全躲開。
這才着了壯漢的道。
他的手臂一下子就麻木了,手控制不住的鬆開了。
謝義永從高處摔了下來。
壯漢見勢不對,轉身飛撲上去。
而蒙面人也反應極快,完好的那隻手轉瞬化掌為拳,重重一拳擊打到了壯漢的后腰上。
只聽到“咔嚓”一聲,壯漢悶哼一聲,倏然重重砸在了地上,兩腿軟踏踏的,竟然站不起來了。
眼看着謝義永就要掉到地上了,雖然積雪很厚,但他從高處摔下來,必定也還是會傷得不輕。
壯漢用雙手撐着地面,毫無形象的就地一滾,硬生生的用自己的傷痕纍纍的半殘之身接下了謝義永。
肉墩墩的謝義永扎紮實實的砸在了壯漢傷痕纍纍的胸口上。
砸的他胸口一悶,氣息一滯,“嗷”的一嗓子叫出了聲,若非定力好,他這會兒就已經暈過去了。
不過醒雖然還醒着,但也真的只剩下不良於行的半條命了。
讓壯漢傷上加傷的罪魁禍首謝義永儼然已經摔傻了,獃獃的坐在壯漢的胸口
,一動不動。
蒙面人不怒反笑,伸長了手臂去抓謝義永。
他領的是殺掉謝義永的命令,一路追殺下來,十二皇子身邊區區二十幾名護衛,竟然能護着此人幾次死裏逃生,令他帶出來的精銳幾乎損失殆盡,他又氣又怒,竟然起了逗弄之心,反正最終都是要死的,他倒要看看,這天潢貴胄的命到底有多硬!
“咻”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寒光森森,直逼蒙面人伸出去的那隻手。
蒙面人反應極快,手往旁邊微錯一分,便避開了犀利的羽箭。
“刺啦”一聲,羽箭穿透了蒙面人的衣袖,帶着一截破碎的黑布釘在了遠處的積雪裏。
蒙面人轉頭,陰沉的盯着穿風拂雪疾馳而來的兩個人,詫異的眯了眯眼,心中咯噔一下。
韓長暮一馬當先,射出那一箭后,便疾馳到了近前。
姚杳對上那蒙面人的雙眼,恍惚了一下,隱約覺得有些眼熟,那黑布蒙起來的臉似乎是她熟識之人。
她來不及多想,抬手一揚,兩痕冷颼颼的寒光從袖中激射而出,一痕衝著蒙面人的眉心,一痕衝著蒙面人的脖頸,發出錚錚的肅殺聲。
蒙面人眉心一跳,他是知道這寒光的厲害的,趕忙躲開了,不敢讓這寒光近身。
見此情景,姚杳心裏的狐疑更重了,這人定然不是頭一回見她的無影絲,故而才會如臨大敵,一看到便躲閃了。
可是,她從來都十分謹慎,更是從未在此人
面前用過無影絲。
這個人,從前就認識她!
認定了這一點,姚杳心神振奮,兩道半透明的軟絲呼嘯而去,犀利無比。
蒙面人滿口苦澀,暗暗叫苦,這趟差事怎麼把這位祖宗給引來了,太晦氣了!
他說是這隊人的頭領,可着實不是眼前之人的對手,更不是那無影絲的對手。
他手忙腳亂的左躲右閃,根本沒有餘力再去抓謝義永了。
藉此機會,韓長暮一把抓過謝義永,將他護在懷中,調轉馬頭往回疾馳。
“侍,侍衛長,韓司使,還有侍衛長!”謝義永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大喊大叫起來。
韓長暮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壯漢,又看了眼疲於奔命的蒙面人,總算是輕鬆了下來:“殿下放心,不會有事的。”
蒙面人也看清楚了眼下的形勢,憑他一個人孤軍和無影絲纏鬥,只怕唯有被大卸八塊兒的下場了。
大卸八塊兒是不行的,差事沒辦好,頂多挨頓板子鞭子,大卸八塊兒是萬萬不行的!
他定了定心思,虛晃一招,掉頭便跑,快的如同一道疾風。
那兩道半透明的軟絲纏了個空,姚杳看了個目瞪口呆。
就沒見過逃命逃得這麼順勢而為的!
她的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起來。
不過,這副做派,倒真的讓她想起一個人來。
那人逃的飛快,轉瞬之間只剩下一個小黑點兒了。
既然追不上了,韓長暮翻身下馬,順手將謝義永放到馬下。
姚杳則催馬趕到
前頭那一片狼藉血色旁,仔細查驗起來。
“侍衛長,侍衛長,韓司使來救咱們了,你,你快醒醒,快醒醒啊。”謝義永突遭一場巨變,這會兒平靜下來,看到懸在生死一線間的壯漢,頭一回哭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韓長暮簡直沒眼睛看,堂堂一個皇子,哭成這樣,丟不丟面子且不說,起碼擔不起大事!
至於那侍衛長,看起來傷勢重了些,但現下也沒有救治的條件,先帶回去再說吧。
他疾步走到那一灘血泊旁,蹲下身來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發現?”
姚杳用長劍將蒙面人臉上的黑布都挑了開,露出一張張陌生的臉,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個認識的都沒有。
大部分的蒙面人都氣息全無了,尚有那麼一兩個的能喘氣兒的,也躺在積雪裏,哼哼唧唧個不停,別說是奮起傷人了,連下頜都被姚杳給卸了。
“沒有認識的。”姚杳搖頭,目光在僅剩的幾個活口臉上打了個轉:“大人,這幾個人要帶回去吧?”
韓長暮想了想,抬手放出一枚響箭。
“咻”的一聲,鮮紅的光芒在灰濛濛的天際炸開,照亮了已經暗沉下來的天色。
謝義永被驟然而來的響聲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哭了,連滾帶爬的跑到韓長暮身旁,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的開了口:“韓司使,咱們,還不走嗎?侍衛長,撐不住了。”
韓長暮遠遠的看了一眼,恭敬中透着些許敷衍:
“殿下,這些蒙面人都是人證,須得帶回去,微臣人手不足,剛放了響箭,約莫半個時辰人就過來了。”
謝義永苦着臉去看壯漢,眼淚又落了下來。
雪紛紛揚揚的,越下越大了,壯漢大半個身子都被埋在了積雪裏,再這樣下去,人不是受傷而亡的,而是活活凍死的。
姚杳看的於心不忍,將僅剩的幾個活口綁了個結結實實,又動手扒了幾個氣息全無的蒙面人的衣裳,往雪地里墊了厚厚一層,又將壯漢挪上去,上頭又蓋了幾件衣裳,最後抖開一張油布蓋上,以隔絕冰雪。
壯漢雖然無法行動,但神志尚且清楚,痛的直抽冷氣:“多謝,姑娘。”
姚杳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目光落在壯漢的兩條腿上,心下有幾分唏噓。
此人能護着謝義永從追殺中幾度逃生,支撐到他們趕來,必然功夫不凡,就此殘了,着實可惜。
可是,他的傷在腰上,她也束手無策。
“侍衛長這傷,回去得好好瞧瞧。”姚杳唏噓開口。
“是,多謝姑娘援手。”壯漢有氣無力的點點頭,他從未見過姚杳,也不知她的身份來歷,但看她方才出手相助時的利落勁兒,也絕非尋常人。
能跟內衛司司使大人一起來的,能是什麼善茬?
謝義永已經止住了抽泣,看着壯漢道:“侍衛長,你放心,我,我一定請韓醫令來給你看傷。”
壯漢動了動嘴,實在是說不出什麼謝恩的話來。
他
落到這步田地,不都得拜這個沒腦子還獨斷專行的十二皇子所賜嗎,還謝恩,他沒有怒罵就是能忍了。
韓長暮看壯漢臉色不對,也猜到此事中另有內情,解下斗篷給謝義永裹上,淡淡的望向壯漢,一疊聲的發問:“今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裏來了,這早不是獵場的範圍了,你們一行足有二十餘名護衛,怎麼就剩你一個了?”
這一句接一句的,句句詰問都是威壓,把壯漢逼的,滿心的怨懟都化作了驚懼。
壯漢唇角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了,他沒攔住十二皇子,沒有護住十二皇子,這一身傷算什麼,事情告到順妃面前,他還有沒有命也未可知。
“是我,是我固執,不知世事兇險,上了別人的當!”謝義永裹着帶着韓長暮體溫的斗篷,總算是暖和過來了,陡然大聲開口:“跟,跟侍衛長無關。”
韓長暮並不認同此話,盯着壯漢輕描淡寫的開口:“此人身為殿下的侍衛長,令殿下置身險地,便是他的失職!殿下不必為他開脫。”
“......”壯漢一臉悻悻。
姚杳嘖嘖兩聲,這刀子嘴刀子心的司使大人喲,明明是怕十二皇子開脫的多了,壯漢反倒丟了性命,可說出來的話,怎麼那麼像狼心狗肺呢。
“說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韓長暮神情淡漠,一張嘴,呵出淡白的薄霧,在冰天雪地里凝結成了點點碎
冰。
“就是,冰湖,冰湖上出現了白鹿。”壯漢哆哆嗦嗦的開口,將事情的始末一一說了個清楚。
聽了壯漢的話,韓長暮和姚杳對視了一眼。
他隱約覺得此事有些不對勁,怪異的很,可一時半刻卻又說不清楚到底何處怪異,看來只能等審了那些蒙面人,才能有個結果了。
玉華山的陰面終年不見天日,天黑的也比別處要快上幾分,明明剛過申正時分,天邊就已經有大片大片的墨雲翻滾,暗色吞噬了灰濛濛的光亮。
天色向晚,寒風狂卷,鵝毛大雪無休無止,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只能聽到到簌簌的落雪聲,目光卻無法穿透扯絮般的雪片,望到更遠的地方去。
靜謐的天地間一片蒼茫。
突然,一陣凌亂的“噠噠噠”聲打破了這種死寂蒼茫。
四人受了驚嚇一般齊齊望過去。
韓長暮反應極快,翻身上馬,一把將謝義永揪過來按在身前,抽出長劍,目光警惕的盯着茫茫飛雪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