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刀客
祁慎言走後,宋千劫明顯更散漫了許多。
低頭去將客棧中的亂攤子打理乾淨,向著櫃枱那邊掃了一眼,見叢虎叢五叔仍未出現,忽然憶起了什麼。
“祁慎言這老傢伙,還真是連侄子的錢都不放過!”
徐攸榕還沒反應過來,獃獃的望着宋千劫。
“錢被祁叔拐走了!”
從頭到尾,客棧的人都沒有出面索要賠償,倒是祁慎言嘴上說著虧了,暗地裏卻捲走了少女的銀錠。
徐攸榕也是第一次碰見這種狀況,心中念着祁慎言怎麼說也是世外高人,當年宋青陽宋劍仙的結拜義弟,人品方面應該也不會太差,反過來安慰着宋千劫。
“應該不會吧,或者他只是走的匆忙,忘記了?”
宋千劫板着個臉,“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這錢到了他的肚子裏要想吐出來,比登天都難。”
實在是沒想到,宋千劫對自己的叔叔會有這樣的評價,少女臉色一沉。
“那怎麼辦?我們先走?”
宋千劫搖頭,直接順着樓梯上了三樓,“先不急,時候還早,客棧沒到忙活的時候,咱們先去找彭金梢。”
反正錢是給過祁慎言了,客棧里的損失自然是他來彌補,就算等會叢五叔出面,宋千劫不怕沒有理由。
到了客棧三樓,宋千劫眼神在一排緊緻的木格門窗前掃過,眼神定格在了上樓右手邊的第三間客房。
刀客上樓的時候,宋千劫一直盯着他,那時候他進的,就是這間客房。
宋千劫上前拍了三下門,然後帶着徐攸榕等在外面。
不多時候,裏面就有了動靜。
年輕刀客在裏面在正犯着愁,不知道是否該因為一個道人的幾句勸誡,背離了門派交待的任務。
如今再聽見敲門聲,更是心如亂麻。
一把推開房門,口中怒問:“誰啊?”
宋千劫笑嘻嘻的站在門外,“兄弟,是我!”
宋千劫是一點也不客套,自己家一般讓過刀客的身形,帶着徐攸榕穿門而入,直接坐在了客房當中的圓木桌前。
客房很簡潔,一張桌子,四把椅子,還有一張雕花木窗。
刀客的行囊此時就攤在床上,露出其中的一角信件。
彭金梢雖是粗人,心卻細着呢,見着宋千劫眼神飄向那邊,連忙到了床邊整理了行囊。
“我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明天上路。”
宋千劫臉色不是很好看,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兄弟,話之前我叔叔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若是想避開這場血光之災,你至少要在鎮子上呆個十天半月。到時候我正好也要出鎮子,我們一起上路,也有個照應,正好不是?”
聽見宋千劫這話,彭金梢警惕起來,早上的那股酒勁立即散了,腦子清明了不少,“小兄弟也要去平遠城?”
宋千劫點頭。
彭金梢坐過來,給宋千劫和徐攸榕倒上水,然後接道:“不是我不想留,是師門有命,半點耽擱不得,若是能同行自然是好,小兄弟考不考慮提前離開?”
宋千劫當然是拒絕。
祁慎言小事上雖然是玩鬧了些,但大事上可從來不開玩笑。
之前祁慎言出言提醒他,現在還不是出門的時候,又叫他跟刀客同行,那就說明,他要離開淺灘鎮,怎麼也是十天半月之後的事情了。
至於徐攸榕那邊的事情,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周旋,他在鎮子裏面多逗留幾天,不會耽擱。
見宋千劫搖頭,彭金梢也是為難。
“師門的任務要緊,既然小兄弟不能提前離開,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見刀客死不悔改,徐攸榕也按耐不住,“你一個三境弟子,能有什麼要務在身?真就片刻耽擱不得?淺灘鎮那位祁八爺都發話了,你還不聽?”
被人如此輕看,刀客心裏自然也有不快。
但想着宋千劫跟鎮子裏的那些老傢伙關係不錯,他也不好發作,只好板着個臉。
“當然是有要緊的事情,若是能耽擱,我也不會走的這麼匆忙,你們不用再勸了,我明日啟程,就不等你們了。”
要是徐攸榕沒說這些,彭金梢可能還真要再多考慮一番。
可那少女出言咄咄,實在不叫人舒心,就是一旁那看着鬼靈精的少年,都要比她順眼不少。
知道是徐攸榕的話衝撞了刀客,宋千劫也不再多留。
起身拱手,帶着徐攸榕出了門,順便將門給帶好。
天色放晴,小鎮裏面也熱鬧了不少,宋千劫一路出了客棧,去倪震那邊的早點攤子上坐了下來。
見着這對少男少女,倪震眯縫着眼睛湊過來道:“咋了,今天帶着媳婦一起來的?”
宋千劫白了倪震一眼,顯然是因為刀客的事情耿耿於懷。
見着宋千劫這副嘴臉,倪震仍是帶笑道:“得了得了,我就不摻和了,按着昨天的給你們上。”
倪震轉身就走,宋千劫又轉頭看向了徐攸榕。
“你……說話太難聽了點。”
“我說話難聽?是彭金梢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他就是一個三境,門裏能給他安排什麼要事?”
被宋千劫這麼說,少女心中也是委屈。
還不是祁慎言告訴他們,最好要將刀客留下,與他們同行,她才好心勸告,以防刀客做什麼傻事?
現在宋千劫又要指責她說話難聽,還有沒有天理?
“你別忘了,那個鎖月樓的項飛星,也是三境!”
對外面的事情,宋千劫雖然不了解,但既然鎖月樓對項飛星如此重視,為了徐攸榕不惜大費周章。
那同項飛星一樣,血刀門的三境弟子,應該也不是什麼稀疏平常的存在。
從小生在優越的家境當中,如今也是二境氣候的徐攸榕當然氣不過宋千劫的指責。
“三境跟三境也是有差別的,同樣是三境,彭金梢跟項飛星可差得遠了!”
宋千劫肯定是不懂,但徐攸榕一看便知。
彭金梢的三境,是個空架子,即便是有些天分,也是門內費了心思,硬生生給他提上來的。
相比之下,項飛星的三境,就要紮實的多,不光有天資,還有天靈地寶加以輔佐,根基打的紮實。
就像是兩棟高樓,一座地基淺薄,稍有風雨恐怕就將傾倒,成不了大事。另一座根基牢靠,山搖地動不受半點影響,這全然沒有可比性!
這一踩一捧,宋千劫心中更不是個滋味,先前的和顏悅色全然不見,竟然像個教書先生一般板起了臉,“你要真這麼覺得,那我也幫不上你的忙,畢竟比起那個項飛星,我差彭金梢不是一點半點,怎麼能幫的上你們徐家?”
見着宋千劫這副模樣,徐攸榕終於意識到言辭當中有所不妥,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一個三境弟子出門辦事,不會是什麼要事,就算是耽擱了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真是那種一會兒都耽擱不得的事情,怎麼也會有其他境界更高的弟子隨行。”
宋千劫悶哼,接過倪震遞來的粥菜,“之前在那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
徐攸榕啞然。
為人處事,也是本事的一種,徐攸榕從小驕縱慣了,這些事情上自然而然就要差上一些。
她也實在沒想到,一句話使得那刀客的態度驟變,直接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
“吃飯吧。”
宋千劫也沒再多說什麼,將粥菜分給徐攸榕一份,自己忙忙活活的吸完了碗裏的粥。
“我還有別的事要辦,你吃完就先回去,別到處亂跑,既然鎖月樓的人已經到了這,說不準還有後手……”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還不等宋千劫說完,徐攸榕已經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宋千劫倒也識趣,沒去惹惱這正煩心的小丫頭,跟倪震打了聲招呼,背着手向著學塾的方向走去。
淺灘鎮只有一家學塾,是呂成書開的,位置在抱玉街。
相比龍尾巷那邊的貧瘠與破爛,這邊顯得要氣派不少。
腳下的石子路變為石板路,光滑平整,宋千劫的模樣也顯得穩重了許多。
若非身上裹着的那件棉襖太舊了一點,還真有幾分頑劣公子的模樣。
學塾門口大門緊鎖,昔日的朗朗書聲不再,宋千劫盯着那朱紅木門眉頭髮緊。
呂三叔,這個時候能去做什麼?
——
藥鋪正堂那邊,三人圍坐在火爐旁。
辛歧和呂成書坐在主位,劉濟世坐在一旁。
看着辛歧吧嗒着煙袋鍋,呂成書面色急切。
“二哥,小祁的法子到底牢不牢靠?”
昨日在藥鋪,呂成書雖然是答應了下來,但回去之後,仍是夜不能寐,心思千迴百轉。
宋千劫怎麼說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身上幾斤幾兩,他心中再清楚不過。
再加上早些年退隱淺灘鎮的時候,他們幾個都放過話,再不問外面的雜事。
萬一宋千劫在外面出了什麼麻煩,他們幾個只能幹瞪眼看着,半點忙也幫不上,這叫他如何心安。
辛歧呼出一口白氣,斜瞪了呂成書一眼,“小祁出這主意的時候,你怎麼沒想着來問我?現在心裏過意不去,叫我過來求安穩?”
心中有愧,呂成書也是不好反駁,只能一味追問,“是覺着不牢靠,所以才請二哥過來出謀劃策,二哥覺得這事情可行么?”
“小祁做這些事情,不是最近才開始規劃的,而是早就規劃好了的,老六,我說的沒錯吧?”
劉濟世坐在側旁,雙手揣着,點頭應聲,“是……小祁一直在問千劫的狀況,事情也是年前就跟我說好的,不過對於宋千劫的情況,我句句實言,絕無謊話,的確只剩下兩年可活。”
辛歧轉頭看着呂成書,“聽見了?”
呂成書點頭,但仍是一臉的愁容。
知道呂成書放心不下,辛歧呼出一口煙氣,煙氣擴散之後,顯現出一個道人身影。
“小祁在宋千劫身上費的心思,比你我都要多,既然他已經規劃好了,那就叫宋千劫去試試,有什麼可怕的?”
煙氣當中,祁慎言站在一處新墳前,手中掐訣,金光籠罩。
半響,道人身邊一股子黑氣涌動,逐漸形成了一個人影。
見着這個陰影,辛歧臉上雖有擔憂,但嘴巴卻仍舊生硬,“早就告訴過他,少沾染那些死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