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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的事一樁樁定下來，糧草輜重流水一樣望前線送，林潤雨一邊抓緊時間做戰前準備，一邊派人把劉恆送回孤山林家，請母親代為照顧。小傢伙捨不得林潤雨，靠在他懷裏委委屈屈抹了很久眼淚，最後才紅着眼睛問：“義父，你還會回來么？”

林潤雨的心疼得厲害，知道劉恆是擔心他也像劉遺一樣上了戰場便一去不復返。他摸着劉恆細軟的頭髮，柔聲安慰：“放心，我最多一年就回來。你在婆婆那裏好生讀書，婆婆家裏書多得很，你讓婆婆講給你聽，婆婆講故事最好聽了。”

劉恆連忙搖頭：“我要自己讀。阿爹說每個人都應該讀書識字，這樣才能自己領悟道理，別人講的都是別人的道理，不一定合適我。”

林潤雨失笑：“你這麼小，要自己領悟道理還要好多年以後呢，現在一邊自己識字，一邊聽婆婆講故事，兩不耽誤。我就是這樣長大的，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明白道理？”

劉恆一雙小手抱住林潤雨的脖子，甜甜地笑：“是，義父和阿爹一樣懂得道理。”

林潤雨又親了一口劉恆嫩嫩的小臉蛋，狠狠心，把他交到家僕林勇手中：“恆兒年幼，林叔一路小心，到孤山代我問候母親，就說……說……算了，甚麼也別說，別告訴母親我出征的事情，就說恆兒是我摯友遺孤，請她暫時代為撫養。”

劉恆在林勇懷裏流着眼淚向他揮手，林潤雨望着這一行車馬逐漸走遠，終於撥轉馬頭。

陳頎也在做戰前準備。

此次北伐，起因是北燕廬江守將徐齊麟派人渡江聯絡大楚，說要獻城。廬江地處要津，交通便利、出產豐富，而且有非常優良的渡口，可停大船，無論物資調撥還是人員往來都極為便利。若能佔據廬江，便在江北插進一根拔不掉的楔子，有此地作依託，在江北便大有所為。

擔心徐齊麟詐降，陳睿先派人潛入江北做了一番偵察。徐齊麟原是前秦的將軍，駐守廬江，江都宮變后諸胡亂華，北燕兵臨城下，他被迫投降。去年年底，其遠嫁青州的女兒被當地的北燕守將霸佔為小妾，繼而虐殺，他的妻弟去青州府鳴冤，又被酷刑打死，他上書朝廷，請求北燕皇帝主持公道，上書卻被對方截留，反過來還要陷害他，告他謀反。

徐齊麟被逼不過，只得決定投降大楚。他知道自己這般反覆，難以取信於人，便下狠心砍斷一根手指，連血書送過來，以示誠意。

確認不是詐降計，陳睿立刻決定藉此機會出師北伐。

前次與北燕的戰鬥剛剛結束，北燕擊潰大楚萬餘精兵，擄掠走許多財帛子女，正在志得意滿，應該料不到大楚會在短時間內迅速集結軍隊再次北伐，且此番有內應，當可一舉攻克廬江及左近部分疆土。

陳睿將陳頎和蘇邁都叫進宮，整整一個下午，圍着地圖沙盤商議戰法，各抒己見，爭論異常激烈。

蘇邁的意思是將北伐軍分為兩路，他和陳頎各領一路軍，渡江之後，陳頎領左路軍向西直取廬江，蘇邁領右路軍向東佯攻丹陽，一東一西互為犄角，待拿下廬江，再以此為中心，攻略四周。這樣有個好處，萬一徐齊麟獻城之事有詐，蘇邁可隨時支應救援，進可強攻廬江，退可相互掩護，徐徐後撤。

這是不慮勝，先慮敗的穩妥之策，一步步來，首要任務唯有廬江。

其實他還有一層意思不好說出來——他身份太敏感，如果由他取廬江，前秦將軍加上前秦皇子，佔據廬江這樣的重鎮，只怕會引起不小的震動，這種動蕩是他決計不願意見到的。

陳睿卻只認可由陳頎攻廬江的方案，卻讓蘇邁領軍更往西打，取敖倉，把這個大糧倉控制在手裏后，再北上攻打下江，繼而進逼大燕重鎮荊州。

蘇邁不贊同，認為這樣打法戰線比較長，糧草輜重供應跟不上，只能由兵士自帶，必須速戰速決，如果打不下荊州會很被動。

陳睿笑道：“原先我大楚能獨當一面的將軍不多，自然以洞明的計策為佳，但如今多了個林潤雨，洞明可與他同時攻打敖倉和下江，雙線作戰，互相配合，此子應當不會令洞明失望。”

蘇邁字洞明，他是前秦愍帝庶長兄的孫子，江都宮變時才十三歲，跟着殘餘的秦室宗親一起逃往江南時，大家都很慌亂，他年紀雖幼，卻分外鎮定冷靜，處事明白，陳睿當時便注意到他。

後來年紀漸長，開始領兵打仗，越發顯出與眾不同，竟是前秦諸皇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如今世人還有許多心懷前秦，蘇邁領兵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極佳戰果，因此儘管陳睿對他的身份頗有些忌憚，卻捨不得不用。

校場演武奪印時，蘇邁還在前線鎮守，最近才返回金陵，個中經過，他曾請人細細講了一遍，知道林潤雨有些才能，但此人畢竟年輕，毫無經驗，在這樣重要的戰事中萬一臨機判斷有誤，損兵折將還是其次，此番北伐可能更要被他連累得無功而返，因此怎麼都不肯鬆口。

最後還是陳頎的建議結束了這場爭論：“不如叫林潤雨來，問問他的想法，順便讓蘇將軍看看這人究竟能用不能用。”

林潤雨接到宣召時頗為意外，他沒有立刻動身，堅持將手裏的信寫完才放下筆，小心吹乾墨跡，折好封入信封。

這是寫給孤山四友中另外幾位的信，請幾位兄長在他出征時，幫忙照料一下自己家中的稚子老母。

當年家裏遭逢大變，母親不得不帶着自己回到娘家生活，名義上依附於過繼給她家的長兄，但母親秉性剛強，遇到困難不會主動向崔家求助，自己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孤山四友名義上是四友，實際上卻有五個人，一位姓鄭名皋蘭，字懋林，人稱鄭十三，出自衢州鄭氏，自幼有不足之症，身體孱弱，卻是孤山四友中最出名的一個，書畫雙絕，無數人踏破門檻求他字畫。

再就是李氏昆仲，李琅，行二，字端平，李琊，行三，字端止，出自河東李氏。二人都擅笛，是一對雙胞兄弟。因二人生得一模一樣，又喜歡惡作劇，經常輪流頂着哥哥的名字出現，弄得很多人都以為李家只有個二郎，所以才給他們幾個起了個雅號，叫做孤山四友，他們幾個覺得有趣，也不拆穿，任由這個雅號傳開去。

孤山四友志趣相投，感情深厚，只是他們三個受家世所累，不能將叛臣的孩子養在家裏，不免心中愧疚，林潤雨請他們幫忙照看劉恆，也有藉此稍減他們心中塊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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