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合
“我從未承認過我是啞巴。”溪辭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回答道。
隨後安撫懷中受了驚嚇,嚶嚶叫個不停的玄狐,她看了看左右慢慢坐下,從籃子裏取了一些吃的喂到玄狐嘴邊,試圖用食物安撫它。
玄狐遲疑的嗅了嗅伸到嘴邊的條狀物,又舔了舔,確定是能吃的東西,才緩緩安靜下來,細細的嚼着肉條。
終於聽到她說話的沉舟似乎十分驚喜,他斂了斂內心的雀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為何一直不說話?”
溪辭撫了撫玄狐身上柔軟的毛,羽睫微顫的抬眸,淡淡道:“無可奉告。”
沉舟猜想定是方才自己摁着她的狐狸,讓她不高興了,便識趣的閉上了嘴,可越想越不對,自己才是這府上的主人,怎會次次被她牽着走?
待他聽到對方逗弄狐狸時的柔聲細語,才敢開口問道:“可否冒昧的問一句,你的名字?”
這句話一出口,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當沉舟以為人被自己問走,正對自己的此般舉措感到有些懊惱時,對方才回答道:“我在這裏,不配擁有姓名。”
溪辭神情複雜的望着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他,在這裏她哪裏配擁有名字,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過客罷了。
聽到她的回答,沉舟不可置信的愣了愣,又問道:“你家所在何處?”
溪辭頓了頓,旋即垂眉苦笑道:“我找不到我的家了。”
沉舟聞言,懷疑她是故意製造迷霧不願正面回答,故眉宇間頗有些鬱結的繼續問道:“那你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溪辭低頭痴痴的望着懷裏,那狼吞虎咽的玄狐,輕聲答道:“這裏有光,我便來了。”
沉舟以為她口中的那道光是自己,便追問道:“你認識我嗎?”
溪辭抬眸憂傷的凝視着他,欲語還休的靜默了片刻,旋即苦笑道:“現在認識了。”
“你……為何願意留下來照顧我?”沉舟頗有些難為情的問道。
她抿着唇想了想,莞爾道:“無處可去,以勞抵惠。”
終於聽到有結果的回答,沉舟又猜想她是不是因為神魔之戰波及六界,家破人亡后誤打誤撞的來到這裏,於是他試探性的問道:“你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但願如此……”
一場歡喜一場空,可念,卻又都不可求,皆是奢望罷了,溪辭用大拇指拭去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無聲的笑了笑。
沉舟擔心自己這番問話,會將她嚇跑,旋即溫聲道:“咳咳,雖然我不知道你來自何處,也不知道你為何一見其他人就躲藏,若是有苦衷我也不會勉強,但天界一向以蒼生為念,以守護萬靈為初心,固然會有你們的容身之處,例如……這裏。”
說完,他還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自己一側的空地,在明示着她什麼。
看着他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溪辭忽然回憶起他在鬼域陰間收留紅顏鬼,助她們重入輪迴,每當自己遇到危險,只要他在,都會幫着解圍,隨後又將自己收留的場景,他其實還是那個他,只是自己出現得不合時宜。
玄狐見他們聊得很投入,於是吃飽喝足就想偷溜,卻被眼疾手快的溪辭一把捉住後腿溫柔的拽回來,摟在懷裏輕聲哄道:“外邊很危險,還是留在這裏吧。”
聽到溪辭這句話,沉舟霎時舒了一口氣,強忍雀躍之情,單手托腮溫潤道:“你在哪裏撿到的它?”
“姑逢山,神魔火雨將它全族燒死,我不想將它留在屍堆里,所以將它帶了上來。”她沉滯須叟,隨後吸一下鼻子說道。
小的時候,溪辭就聽秋野跟自己說過玄狐族的興衰,也聽他提過自己在屍堆里的絕望和恐懼。
提到神魔之戰,沉舟腦海里回蕩着戰鼓連天,屍橫遍野的畫面,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猜測,指不定她真是因為痛失族人而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裏。
想到自己活不了太久,溪辭如鯁在喉的垂眉望着懷裏的玄狐,繼續說道:“但我……可能也沒辦法一直養着它,還望它能有個好的去處。”
沉舟從她的話語中,隱隱聽出些不舍的遺憾,他靜默移時,轉身摸索出一壇酒,抬起來晃了晃,試圖引起她的興趣,道:“要不要來幾杯?”
溪辭沒有回答,而是抱起玄狐取來兩隻酒杯,放在案上,隨後將玄狐遞給他道:“幫我抱着,我來倒酒。”
沉舟接過拚命掙扎的玄狐,緊緊的將它禁錮在懷裏,溫柔如水的回答道:“好。”
他們就這樣各懷心事,悲歡不通的共飲了一夜。
醒來時,看見沉舟正在給玄狐餵食,溪辭趴在榻上見他們相處和諧,不由得欣慰一笑。
隨後她起身拎出藥箱來到沉舟面前,給他換上新煉製出來的葯。
沉舟輕嗅,莞爾道:“新配方。”
溪辭與他相對而坐,正認真的給他換藥,玄狐在這時鑽進了溪辭的懷裏,嚶了兩聲。
沉舟見今日的她似乎又恢復到了往常的靜默,鑒於她十分在意這隻狐狸,沉舟想了想,輕聲問道:“它可有名字?”
“秋野。”溪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秋野田疇盛,朝光市井喧,好名字。”沉舟讚賞的說道。
溪辭搖頭一笑,為他重新纏上細布,收拾好藥箱后,就抱着玄狐坐在外頭的台階上曬太陽。
沉舟發現自己似乎被她冷落了,只得憑藉著感覺摸索着走出來,小心翼翼的坐在她一側,又道:“它快成精了,想來這段日子可能會有些難熬呢。”
溪辭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隨後將玄狐塞進他懷裏道:“我去去就來。”
還未等沉舟答應過來,溪辭已經從府上離開,他只得無奈嘆息,撫了撫玄狐的頭說道:“我為昨夜之事給你道歉,你能不能在她面前,幫我多多美言幾句?什麼以勞抵惠就免了,如何?”
玄狐不領情的從他懷裏掙扎而出,在院子裏追着仙蝶玩。
就在它玩得起勁時,眼前多了一雙白靴,還未看清來人就被一把抱起,玄狐驚得掙扎大叫。
“鳳陽,它不喜歡你,放開它。”沉舟冷不丁的說道。
鳳陽的脖子被撓了好幾道痕才依依不捨的放下玄狐,道:“它好可愛啊!”
玄狐直竄到沉舟懷裏沖他齜牙,發出警告的“呼嚕”聲。
鳳陽走到沉舟一側坐下,不死心的伸出手指去逗弄它,連着被咬了好幾下都沒有一絲絲的不悅,反而粲然道:“天啊,從未有過的感覺,這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狐!”
沉舟聞言,無情嘲笑道:“呵,你不經常上青丘國找狐狸們玩嗎?是因為它們太喜歡你了,所以食之無味?”
鳳陽覺得沉舟的話會壞了自己在玄狐面前的形象,急忙辯解道:“那不一樣,六界之大,一同花天酒地的酒肉狐狸何其多,然能一見鍾情的卻少之又少。”
若是此時能翻白眼,只怕是沉舟的眼珠子都會被翻沒。
沉舟嘴角勾起薄涼的譏笑,道:“我也是龍中絕色,你怎不對我一見鍾情?”
“我對你鍾情啊,異父異母的手足之情,日月可鑒!”鳳陽摸着自己的良心,鄭重道。
沉舟好氣又好笑的摸了摸玄狐,低頭輕聲道:“他就是饞你的身子,小心點。”
玄狐聽着他的話,驚慌的縮了縮身子,想要逃跑又怕被鳳陽逮住,現在只能倚靠沉舟保護自己了,於是它討好的沖沉舟撒起了嬌。
鳳陽見狀羨慕得不行,雙手托腮的望着玄狐,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誒,這狐狸看起來應該快成精了,哪弄來的?”
“你可聽說過姑逢山這地方?”
“姑逢山?啊~聽聞被神魔火雨燒了個精光,居然還有倖存的生靈,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沒想到來這享福了,天意矣。”
聽完鳳陽的話,看來她並沒有撒謊,沉舟舒心一笑,回想起昨夜她說:“但我……可能也沒辦法一直養着它,還望它能有個好的去處。”
於是沉舟循循善誘道:“你若喜歡它,也不是不能將它託付於你,但你需討得它的芳心,使它心甘情願的跟你走。”
“此話當真?”鳳陽遽然抬頭,目光灼灼的問道。
沉舟嘴角噙着淺淺笑意,道:“當真。”
鳳陽雙手抱胸,微微揚起下頜:“到時你可別不捨得啊!”
“我何時言而無信?”沉舟莞爾問道。
鳳陽難掩喜悅的問道:“那太好了,它有名字嗎?”
沉舟輕聲答道:“秋野。”
“秋野?哈哈,好名字!秋野看看我,看看我吧!”鳳陽聞言,興奮的對玄狐拍掌,試圖引起它的注意。
玄狐一臉嫌棄的別過頭去,不願理眼前的這個舔狐。
沉舟忽然肅穆的問道:“你今日所來何事?”
鳳陽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於是一本正經道:“你還不知道吧,快休戰了,今日天君與魔尊正為此而相約到鬼域陰間磋議。”
“果然,還是以這種方式收場。”雖說無奈,卻也在意料之內,沉舟輕笑道。
鳳陽無奈的說道:“自古神魔兩立,共存於世,若是不休戰,繼續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並不會改變什麼。”
沉舟慢條斯理的說道:“魔族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且等着看吧。”
“管他呢,及時行樂!”說著,鳳陽又繼續逗弄玄狐,道:“哎呀,秋野~你轉過來看看我吧!”
沉舟此刻思緒已然飄遠,在心中一點點描繪出未來想要促成的大業雛形,計劃待眼傷痊癒之後便着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