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困

來接雲出院前，雅就預訂了主城區桑田路一家港式茶餐廳的小包間，這裏周末只有預訂了才有位子，一般臨時過來就餐需要排上很長時間的隊。

雅看着雲，打趣道：“看你這春光滿面的樣子，真不像是剛剛出院的病人。”

“我沒什麼大問題，所以恢複比較快。”雲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沒什麼大問題？都進了重症監護室了，看來你的心很大嘛。”

雅是怎麼知道詳情的，雲一猜便知。許明幫他請假時，可能說出了部分事情原委。但云相信，許明是不會到處說她服下安眠藥自殺的事，畢竟這並不光彩。

兩人點了一份蝦餃、冰火菠蘿油、豉汁鳳爪、牛肉腸粉、千層榴槤酥、蛋撻等，當然少不了點兩杯絲襪奶茶。

雲和雅都愛奶茶。奶茶可以舒緩壓力，緩解心情。她們一直認為，趁年輕還能喝的時候，多享受當下好時光才對得起灰色年華。

過了三十不到四十歲的女人，可稱為金色年華過渡到灰色年華的時期。皮膚開始鬆弛、暗淡，不過用上好的化妝品還能補救。

四十歲至五十歲，可能有迴光返照的奇迹出現，看着和三四十歲沒有多大變化，前提是保養得好，特別是不能常常生悶氣。

五十歲之後的衰老是一道難以越過的坎，即便用了化妝品，也很難再拾起自信的模樣。不過也有些例外的女人。

雲曾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依然有着很強的少女感，包括做出一些少女感強的動作，毫無違和感。可見衰老的速度，這也是因人而異的。

吃飯時，雅總是喋喋不休，雲則安靜地聽，這也是她倆的默契。一個愛扮演演說家，一個喜歡作為聽眾，相處起來，倒十分和諧。

雅愛說愛笑愛出風頭的那股勁，很多人看她不爽，甚至有人暗示她工作上的成績，一定是討好某些領導得來的。事實上，雲知道，雅靠得可是真本事呢。

吃完中飯，睡意襲來，雲止不住打哈欠，巴不得旁邊有張床，立馬躺下就睡。

兩人喝完杯中所剩不多的奶茶，雅結了帳。

雅貼心地為雲開關車門，讓雲有些感動，要知道雅可是家裏的獨生女，父親大人的掌上明珠，不需要她做的事太多了，還有那些她想做而不讓的事也很多。

走出茶餐廳，冬日暖陽在沉思片刻后更加清醒，它指使風消停下來，好讓雲舒舒服服地踏上回家路。這上天安排的給雲重新活一次的機會，便是順着她的意。

而後天，下周一，是雲重返單位的日子，這一兩天時間，雲得做好復崗的準備。儘管出了這麼大的事，但她已經練就了表面上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本領。

“今天天氣真好，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了，最近工作壓力實在是大，出稿時間越來越緊張了，可能周末還得加個班，本來約了同學一起外出遊玩，去不了了，我的潛在大好姻緣可能因為工作毀了。”雅一邊開車，一邊向雲吐露苦水。

“去吧，先去玩，頂多回來通宵寫唄，以前你不是經常這麼乾的嗎？”

“你都說是以前，現在通宵趕稿可是吃不消了。”

“你不是一直不服老的嗎？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雲挖苦道。

雲開起了玩笑，可見這回出院，她的心情和以往大不一樣。

“都是為了皮膚。你知道嗎？上一次通宵，我差點把它給整毀了。”雅摸了摸自己的臉，裝出一副傲嬌的樣子，和她的外表不搭，不過女人嘛，愛美的心都是一樣的。

車子駛過河西廣場附近，傳來了動感的音樂聲。那兒周末是年輕人的天地，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到了周末，就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廣場上圍觀的人居高不下。

雲曾經採訪過他們其中一些人，周末，不問出處，為了釋放壓力，為了自由。這種方式在如今快節奏的工作生活中，非常有效。

雲曾很想加入他們的隊伍，不過，始終放不開自己的身份。

“雅，我們找機會一起認識他們，好嗎？”

“你這周末千年不動的老妖，竟然想起要去跳自由舞啊？”雅忍不住懷疑雲的執行力。

“我說真的，沒有試過的，以前不敢嘗試的，我都想試試。”

“試試就試試，只要你想去，我奉陪到底。”對雲的想法，雅總是那麼支持。

車子到達和平小區，雅下車幫雲提着行李一起走到雲所在的5號樓一樓。雅並沒有跟上樓，止步於電梯門口。此刻，雲想儘快好好睡一覺，並沒有邀請好友上樓的意思。

行李不多，就一個袋子，雲不怎麼費力氣也能搞定。即使是最好的朋友，雲也從沒有邀請過雅上樓。

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可是雲的秘密基地，她不想隨意暴露給別人。

和平小區5號樓501室，這個雲填寫了無數次的家庭住址，像向陽湖一樣，存在着，只不過向陽湖守護着一個傳說，501室守護着雲。

“到家了嗎？我今天按時下班，到時路過菜場帶些菜回來，晚餐我們在家吃吧，你好好睡一覺，什麼也別想。”

許明像在雲身上裝了攝像頭，雲剛打開家門，他就發來了信息。明明知道她已經到家，還要假裝問一聲“到家了嗎”。這樣的問候，雲心裏是很排斥的，也不知為什麼。

“好，我已到家。安！”

門口一雙粉色的拖鞋靜靜地躺着等着雲，換上拖鞋，雲抬頭看見飄窗前擺着一盆粉色的山茶花，印象中，家裏沒有擺放過山茶花。許明為什麼要用山茶花迎接雲呢？雲一點也沒放心上。

雲不在的這幾日，除了山茶花，別的地方那些物件還是規矩地處於原地。就連電視機遙控器還是擺放在雲離家時的地方。

家裏依舊一層不染。雲猜測，許明應是找來了鐘點工清掃過，這點雲是從空氣清香劑的使用有些超標得出結論的。只有工人才會不管不顧，覺得空氣越香，意味着乾淨。

許明多半擔心她累着，每次提議不必親自打掃。雲不喜歡請鐘點工打掃，所以，只有雲不在家時，才會來鐘點工。雲不同意的事，許明自然只能依着她。

女人有時像貓，即使回到熟悉的家，她也會到處觀察這些屬於自己的領地，有沒有侵略者的痕迹，而且樂此不彼。

雲想到卧室抽屜里，那瓶沒有揮霍完的安眠藥，恐怕是不在了。果然，抽屜里，放上了各式各樣的糖果。

“納尼？我又不是孩子，吃了糖果我的心情就能變好嗎？這也太天真了。”

這些糖果的外衣包裹着多彩的糖紙，像小丑一樣。

許明的這些浪漫，雲很不近人情地全盤否定，沒勁地推上了抽屜。

酒櫃裏本來塞滿的葡萄酒，少了8瓶，這是雲進門后就發現的。顯然許明這傢伙在雲住院期間，沒少喝酒，還把戰場轉移到了家裏。

喜歡喝酒那就喝吧，反正不睡在一起，一身酒氣也影響不了自己。

最後，雲抱着靠枕捲成小貓一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睡了兩個多小時，雲醒來，晚霞順着飄窗闖入雲的眼裏，也闖入山茶花的整個身體。粉紅色里多了一種顏色，那就是紅色。

雲看得入了迷，這山茶花就像少女一樣，安靜地躺着，它的身體沒有絲毫掩蓋，純天然的香氣，令人垂涎。恐怕任何人看了都會多看它幾眼。美好的東西一旦被發現，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欣賞了十幾分鐘，雲卻有了想把這盆山茶花扔了的衝動，因為它的美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