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

白茫茫

他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原來剛才是個夢境,他還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由得輕出了一口氣,真是夢遊太虛真境,剛才怎麼到了那麼個髒兮兮的地方?

這麼晚了,誰會敲門呢?岳孝嚴擔心敲門聲音太大,吵醒了睡在外間屋的岳九,扶了扶昏昏沉沉的額頭,也沒多想,下床就去開門。

進來的是大理寺的兩個捕快,董旭和黨傑,身上還穿着皂色的官服,平時和他搭把手幹事的時候還挺多的。

這兩個人頂風冒雪,進門帶進來一股子寒氣,直接在外間會客廳就站着稟告了:“岳大人,大理寺現在有聖旨到了,說是大理寺卿已經另有其人,沒把位子留給您,大人您看,是不是需要做一下姿態,馬上回去接旨?”

岳孝嚴面色如常,不過心中已經轉了好幾個圈了,他父親費盡心機把大理寺卿的空缺讓出來,就是為了讓他這個二兒子能子承父業,撈一身好官衣。

而今前一陣子空降了侍郎,現在又將空降的侍郎提成了大理寺卿,估計就是聖上的意思,第一是空降的官員來頭不小,再者聖上也在看岳家對這個事情的反應,岳孝嚴一定要表現出高姿態來,否則可能連累家人。

思及至此,他不再耽擱時間,看了一眼外間屋床帳里睡的天昏地暗的岳九,飛速的穿上了官袍,蹬上了官靴,隨着董旭和黨傑兩個捕快一起出門趕往大理寺。

雖然是晚上,不過可能是因為月色和雪色交相應,加之年關將近,大戶人家戶戶全掛上了燈籠,照的戶外白晝也似,岳孝嚴跟着兩位捕快出了府門,董旭和黨傑也不管是不是大人跟在後邊,走到腳不沾地飛快的掠過這些街景。

岳孝嚴追趕了半晌,還是距離二人有些遠,他心中有些奇怪,大理寺規矩森嚴,等級分明,這兩個捕快走這麼快做什麼?不是他們的規則啊,想到這,他留了個心眼,想走到兩個人前邊去,看看這兩個人為什麼這麼反常。

可是看那兩個人走的也沒比他快太多,就是偏偏走不到兩個人前面去,新了鮮了,見怪不破,其怪更凶,還是得弄明白這兩個兔羔子甩開膀子是要做什麼。

可能這麼一想着,孝嚴腳下的速度就嗖嗖的更快了,還真晃到了董旭和黨傑的前面。

他定睛一看,當即嚇了一激靈,這哪裏是什麼董旭和黨傑的樣子,或者連個人樣子都沒有,只見不知道何時,兩名捕快已經變成了一高一矮兩截木樁,木樁上畫著死氣沉沉的眉毛眼睛,身上皂色的官服也沒了,變成了兩件蓑衣。

高樹樁身材極高極瘦,矮樹樁高度僅是高樹樁的一半,身上蓑衣支楞巴翹,頭上還全帶着斗笠,見岳孝嚴瞪着眼睛看他們,也睜着死魚一樣的眼睛,翻着白眼根木木的冒着涼氣盯着岳孝嚴看。

孝嚴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餓狼們包圍了,那眼神彷彿遺憾了沒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把他生吃活剝了似的,他心下瘮得慌,心道,不好,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好人,我不能和他們走,得回家裏去。

想到這,他馬上轉頭,幸虧這雪色和月色明亮,還找得到回家的路,心裏的僥倖還沒說完,當即四周起了大霧,但見大霧蒙蒙、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好像頃刻間什麼也看不到了。

任是誰,這種場景也得嚇得半死,岳孝嚴在大霧中完全辨不清楚東西南北,陡然睜大了雙眼愣在了原地。

他忽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感覺太真實了,四處看了看,太好了,沒有大霧,也不是在外邊,還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床帳撩起,上邊畫的景色依舊是塞外仙山,外屋岳九睡覺磨牙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悅耳,原來剛才還是夢境,可這夢境太真實了,嚇得他三魂七魄嚇的全歸不了位。

******

孝嚴酒喝的多了些,口渴的厲害,他撫慰了一下砰砰狂跳的心臟,暗罵自己剛才是被連環夢魘住了不成?這噩夢做的是又上新台階了。他藉著月光,伸手去摸床頭柜上的水杯,想要喝一口水壓壓驚。

可是剛抬起手,卻被床帳上的一個大蜘蛛吸引了注意力,這深冬臘月的,哪裏來的蜘蛛?而且這蜘蛛有碗口大小,周身散發著瑩瑩的綠光,正吊著一根粗粗的蛛絲,從床帳上緩緩的降下來,八條腿張牙舞爪,沒一刻老實。

岳孝嚴倒是不怕蜘蛛,不過架不住這蜘蛛噁心啊,長的也太邪惡了?這哪裏是個昆蟲,簡直像個吸血的蝙蝠,他胃裏翻江倒海,也不找水了,開始眼睛四處看,記得床頭有本書來着,可以先拿書把這個欲嘔的玩意兒拍扁了再說。

——驟然間,他發現自己全身發麻,手腳全不能動了。

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周身的汗毛炸起了二尺高,心中莫名恐懼的一陣接一陣的發麻,雖然在自己家裏,卻好似來到了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似的。

周圍冷風四起,一股子旋風繞着床盤旋了兩圈,直直的衝著他刮過來,旋風中半透明的身影是熟悉的鬼常在,鬼常在除了臉色烏青、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之外,已經長的和他越來越像。

鬼常在滿臉獰笑,不同於以往的多話或者直接動手,這次則是拖着缺失了的一條腿,直接□□/裸的發出了惡毒的詛咒:“岳孝嚴,你以為現在的榮華富貴會長久嗎?你就快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永遠的活在幻覺中,和我為伴了,哈哈哈,你的氣數到了。”

岳孝嚴今天才知道,極度恐懼下,人最先的反應是極度憤怒,他雖然舌頭不太能動,但是努力辯駁:“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多年全纏着我?滾出去!”

鬼常在身邊的怨氣似乎盪起了層層黑色:“我是誰?這些榮華富貴本來全是我的,你搶了去,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你,不是我?為什麼!”

孝嚴覺得這股子衝天的怨氣像迎面衝撞過來一堵牆,他好像又能動了,恍然間他不再是個二十二歲男人,倒是像個心虛的五歲小童,本來想質問反駁幾句自己根本沒有得罪過他,不過抵不住心中層層的懼意,想到岳九就住在外間,腳底抹油的衝到了外間岳九的床上。

終於看到了一燈如豆下的岳九,岳九好像也醒了,穿着中衣,正迷迷糊糊的用手撐着坐在床沿上,看到他慌慌張張的逃進來還笑話他:“少爺,你咋了?被女鬼攆啦?”

這要是平時,岳孝嚴非給他一下子不可,不過而今被嚇破了狗膽,也沒心情訴苦了,孝嚴長出了一口氣,直接翻身上床,腳抵着牆靠在了岳九的肩膀上,五臟六腑全嚇得移了位,根本冷靜不下來,輕聲抱怨道:“快別提了,這一環套着一環的夢嚇死我了,鬼常在現在又漲本事了。”

岳九好像一下子精神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鬼常在現在什麼樣了?”

孝嚴撫拍着自己的胸口:“話說鬼常在小時候還挺乖巧的,臉蛋圓圓肉肉的,雖然胳膊和腿全有殘疾,不過還算可愛,可是現在你可不知道,黑眼圈像是每天吃了三頓五石散一樣,五官猙獰成了滿臉的橫絲肉,一張嘴覺得眼睛、鼻子、嘴全變成了黑洞,像是要吸我的魂似的。”

岳九哈哈哈哈開始笑。

孝嚴沒好氣道:“我都要嚇死了,你笑個甚?!”

岳九扭頭看向他,說話陰森森的:“那樣子確實可怖,是這樣嗎?”

孝嚴激靈一個寒顫,剛想呵斥岳九別嚇唬人,可這一抬眼,看到和他靠在一起的哪是什麼岳九,竟然真是圓瞪雙目、滿臉獰笑的鬼常在!

就算是大羅神仙,長了熊心豹子膽、膽包着身的人也嚇的魂飛魄散了,孝嚴實在受不了,覺得自己陷入了重重幻境,怎麼也醒不過來,“啊”的大叫了一聲,雙手抱着頭就滾下了床。

他本來強撐着一絲神智,想要摸出門去,不成想在屋子裏抹黑探索了三圈,卻怎麼也找不到門的方向了。

岳孝嚴冥冥中覺得也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了,重整心神,咬破舌尖,想醒過來,可四周依舊黑霧重重,耳畔迴響着狼哭鬼嚎,也不知道是些什麼聲音。

他徹底的沒了脾氣,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索性不管不顧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直接往後一靠,雙臂抱着腦袋膝蓋,嘴裏叨咕着:“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之後來了個聽之任之,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孝嚴心中自我安慰着,也許再熬一會就天亮了呢,天亮了什麼妖魔鬼怪全要退避三舍;也許不用等到天亮,一會岳九或者其他的小廝覺得不對頭一進屋,他自然就擺脫窘境了,對了,以時間換空間,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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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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