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2
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梁川仍然無法坦然面對這個傷痕纍纍的青年。
“你有資格怪我。我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寬容,其實,我是個極為自私,極端自我的人。”
當初,不過是自己想找個安慰,找一個逃避的借口,以救贖之名向這個對自己毫不設防的青年伸出手。
他當時是那樣無助,甚至不惜向自己展示鮮血淋漓的傷口,義無反顧投奔向自己。
傷害了這樣一個無辜的人,梁川深感愧疚。
單舒搖搖頭,起身蹲到他面前,握住面前的手,抬頭真摯看着他說:“川哥,請不要這麼說。”
“兩個人真心相愛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對我來說,更是可望不可及。所以我祝福你們。”
這句話,讓梁川十分動容,抬手憐惜撫摸他的面龐,“單舒,你該找一個知你疼你的人。”
而不是宋榮瑾那樣一個在感情上依賴着他卻不自知,需要他來哄來照顧的男人。
單舒疼得心尖顫抖,滿心無奈最後化作一絲苦笑,“這大概就是命吧,川哥。”
“遇到你我很幸運,川哥,”說著,眼神蒼涼看向漆黑的窗外,單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到:“我其實只是在等一個人來把我拉出那個漩渦,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等。”
“梁先生,那個人,不一定是你,對我來說,其實,誰都可以的。”
“所以,遇到你,那個人是你,我很幸運。川哥,你不用為此感到抱歉或者愧疚,是我利用了你。”
“因為,”一行眼淚滑落,單舒回頭,微笑望着梁川,淚眼朦朧,“只靠我自己的話,是無論如何沒有勇氣徹底離開那個人身邊的。”
他愛得那樣盲目,就像深陷了泥沼,明知道要離開才行,卻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沉溺下去。
梁川抬起他的下巴,低頭將他的眼淚吻去,“答應我,單舒,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再受傷。”
單舒跪在地上靠在他懷裏,終究意難平的哭出聲,“梁先生,為什麼我們沒有早一些相遇?”
“我並非好人,單舒,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梁川心疼的抱緊他。
單舒搖頭,摟着他的脖子泣不成聲,“至少對我來說,你是最好的,最溫柔的人,梁先生!”
梁川溫柔揉着他後腦勺的頭髮,不再說其他的。
第二天,晴空萬里,五月的大好晴天讓枝頭的鳳凰花變得更加嬌艷奪目。
梁川臨上車前,回頭看送他們的單舒,問:“還會回濱海嗎?”
單舒沒有回答,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充滿太多的不堪和痛苦,重新考大學,他可能不會考到這裏來。
“梁先生,請多保重,我們後會有期。”
微笑着揮手。
梁川坐進車裏,關上車窗前對他揮揮手,說:“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這樣幫助和被幫助,救贖與被救贖的關係。
然而,現在,梁川發現,自己什麼也沒能幫到他。
等到最終單舒瘦削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梁川才回身坐好,握住身旁冷眼旁觀着的白向羽的手,沒有理會他的排斥,目光堅定看向前方。
他眼中的狠絕看得白向羽愣住,蒼白的臉上浮現痛苦之色,沉默着扭頭看向車窗外。
車開了二十來分鐘後梁川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拿起來看,卻是洛函打來的。
找到白向羽的事,梁川一直瞞着他們的,沒讓他們來醫院。
接起來。
“喂,洛函,什麼事?”
“川哥,你現在在哪裏?”
洛函的聲音聽起來有着不同於以往的急切。
“去機場的路上。怎麼了?”
“小羽在你身邊?”
“……”
梁川沒有回答。
洛函在電話那邊急得罵了一句,“你這個瘋子!前段時間失蹤的鄒海,我們找到了,發現他一直在跟蹤你,並且偷了一輛車。剛才跟蹤他的警察告訴我們他也開着車去機場了。”
“川哥,我不管你帶小羽出國去幹什麼,立刻馬上給我回來,不準去機場!”
“啊,這樣嗎?”梁川非但沒感到擔憂,反而眼中迸發出瘋狂的光芒,咧開嘴笑得很開心,“沒關係,不會有事的。洛函,公司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先掛了。”
白向羽聽到他不同尋常的說話語氣,奇怪扭頭看了他一眼。
梁川偏頭看了看車外後視鏡中,果然有一輛中古的麵包車遠遠跟着他們的。
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梁川抓住白向羽的手,輕輕將他拉入懷中,問:“小羽,你冷嗎?”
白向羽推了推,不吭聲。
梁川摟着他嘆了一口氣,悲哀請求,“你抱抱我吧,小羽,我挺冷的。”
白向羽推拒的手停下來,安靜靠着他。
梁川眯眼看着後視鏡中,跟着他們的麵包車突然加速衝過來——
在麵包車以全速沖向他們的車時,梁川出聲叫前面的司機把車停下來,同時打開車門,扭頭用死寂的目光看着白向羽,微笑着說:“恭喜你,小羽,你終於擺脫我了!”
白向羽有所感應的回頭,正看到後面一輛破舊的車以勢不可擋的速度衝撞上來——
“哥——”
身體猛然被推出車外,白向羽睜大眼,急急抓住梁川的手,卻只來得及在他手腕上留下三道血痕。
下一秒,呼嘯的風迎面而來,颳得臉生疼,停在高速路路邊的這輛賓利古董車被跟在其後的一輛金杯麵包車追尾,車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形,被撞飛出去,在地面上滑了兩三米才翻倒在地,變得破破爛爛!
麵包車則因為反作用力撞上高速路欄杆,隨後撞破圍欄從高架上翻了下去墜落在底下的小山溝里。
“轟隆!”
片刻後山溝里火光衝天,汽車爆,,炸的轟隆聲刺得人渾身戰慄!
白向羽癱倒在路邊,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滿身鮮血的梁川被司機和保鏢從車裏拉出來。
汽車尾部正面受撞擊,因此只有坐在後面的梁川受重傷,前面駕駛座和副駕駛的保鏢都被彈出的安全氣囊保護,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哥——!哥!!哥!!”
腿軟得爬不起來,白向羽慘叫着連滾帶爬沖向被放在安全地帶的男人,所有的堅持與怨懟剎那間灰飛煙滅,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
回家的高鐵是上午十點。
送走梁川和白向羽后,單舒直接打車去的高鐵站,自己的車留在了父親那裏。
今天是辛蓉蓉產檢的日子,單承沒辦法來送他,只好叮囑他到家之後報平安。
至於唐逸,簡希,海欣海琳和林森他們,直到上車前,單舒才跟他們發信息說馬上要坐車回家鄉,讓他們多保重。
幾個人連連發信息來問他為什麼突然這麼急的要離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單舒只是說要回老家復學。
至於宋榮瑾那邊,只發了一句,“與君長別離,望君多珍重。”再無更多言語。
隨身攜帶的行李不多,將東西放到行李架上后就坐下來。
因為是始發站,還有十幾分鐘才發車,便就只能坐在位置上無聊的發起呆來。
大約這幾個月與梁川的相處,在內心深處是無法自控的產生了一些悸動或者是期待的,因此梁川找到白向羽后的這段時間,單舒心裏一直都壓抑着些許悲傷和難過。
如今,即將離開這座生活了將近十年的城市,無人道別,亦無人追隨,心裏變得越發空虛,不覺間,竟然有了流淚的衝動。
單舒暗自對自己的敏感和脆弱感到惱怒,最近總是動不動就流淚,實在是有些不像話。
用手指將眼角的淚花擦掉,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打算找部電影來看。
這時窗外傳來咚咚的響聲,抬頭,看到車外宋榮瑾氣喘吁吁看着他。
卻是上午宋榮瑾突然接到梁川發給他的信息,告訴他單舒即將坐車離開濱海回家鄉。
沒有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電話突然之間又打不通,宋榮瑾急得立刻從公司衝到單承家裏。
結果家裏傭人說單承陪着自家夫人產檢去了,於是宋榮瑾又風馳電掣的跑到醫院,找到單承后二話不說,咚的一聲跪在他面前,求他告訴他單舒坐車的時間和地點。
妻子就在旁邊擔憂的觀望着,單承不想讓妻子難過,便只好不情不願的說了。
宋榮瑾聽完后立刻起身往外跑,被單承叫住:“現在追過去有什麼用呢,小舒都已經死心了。”
“我現在不追過去,他才是會真正的死心。單管家,您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您的兒子。”
單承看着他離開后,回頭對妻子抱怨了一句,“我果然不喜歡他!”
不夠穩重成熟,完全不能成為單舒的依靠。
辛蓉蓉挽住他的手,安慰,“你不喜歡有什麼用,單舒喜歡啊。別擔心,那小子這回吃了虧,以後一定不敢再亂來了的。”
單承冷笑一聲,“但願吧。”
外面站台上人來人往,提着行李的人陸陸續續上車,車站工作人員拿着喇叭在喊話。
嘈雜喧囂之中,兩個人,一個在車裏,一個在車外。
單舒放下手機,宋榮瑾彎下腰來,與他隔窗相望。
“榮瑾。”
恍惚間,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叫過他的名字,好好看過他的臉。
大約是太過消瘦的緣故,他的面部輪廓,比以前線條更加犀利硬朗了,眉目間一絲愁緒。
不知不覺,將手放在車窗上,想摸一摸他的臉,聽一聽他柔軟的撒嬌一般的呼喚,“舒舒,我的舒舒——”
以後大約,再也不能——
宋榮瑾也將寬大的手放上來,與他重疊在一起,低頭,額頭抵在車窗上,含淚看着他,無言相對。
他已經無法成為可以供他棲息的港灣,所以受到傷害,他寧願逃走,也不肯再來依靠他。
大徹大悟般的,宋榮瑾將手放在唇上,微笑着對裏面同樣脈脈含情望着他的人說:“你等了我十年,舒舒,那我也願意等,無論多久,直到你願意再回到我身邊。”
說完,將帶着熱吻與祝福的手隔窗放在單舒嘴唇的位置,之後起身退開,流着眼淚,微笑着對他揮了揮手。
單舒並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滿心惆悵看着那離去的背影。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第四卷紅塵滾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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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卷終於寫完,中間因為頻繁出差,過年放假,一直不太順利。一直在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寫這麼啰嗦,好想快點完結,寫完這一捲髮現還有一卷,又突然感覺能繼續下去了。就這樣吧,反正看的人不多,我就安安心心繼續磨嘰下去寫出一個自己滿意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