暘夏

暘夏

蘇朔看着雲含光的樣子,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雲含光,本質上是個小孩子,既單純,又善良,只不過是太寂寞罷了。

蘇朔忍了又忍,蠢蠢欲動的右手正準備抬起,卻忽然發現手腕還被握在雲含光手裏——就好像準備下手的小偷被受害人抓個正着……蘇朔的右手立馬老實地放了下來。

雲含光卻像被燙傷了似的,猛地收回了手。

蘇朔迷茫地眨了眨眼,抬起頭來看他。

白衣美人清麗的面孔似染霞光,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飛快地低聲說了一句:“你早些睡吧,明兒還要趕路。”說完匆匆推開門走了。

蘇朔無辜的右手尚停在半空。

……我好像還沒摸啊,他為什麼這個反應啊?

難道我其實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伸手摸了嗎?

我……我有這個手速嗎?

對了……說起來,我死之前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啊?

蘇朔迷迷糊糊地躺下來,蓋上被子睡著了。

————

蘇朔是被一陣熟悉的惡臭給熏醒的。

他睜開眼睛,就見床邊站着一個黑衣年輕人,長相俊美,氣度不凡。

蘇朔有些詫異,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問:“……怎麼是你?”

肖練的臉色很壞,他一向不願意在蘇朔面前掩飾他的壞心情:“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現在已經啟程了。”

蘇朔意識到自己似乎睡過頭了,一面坐起來穿上外套一面困惑地看着肖練道:“那怎麼是你來喊我?”

肖練的臉色更壞了:“你想要誰來喊你?”

蘇朔穿好鞋子站起來,也懶得再掩飾了,翻了個白眼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肖練冷笑道:“我要是沒安好心,你或者就一睡不醒了吧。”

蘇朔感到一陣惡寒。他知道這人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想殺了他,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的確有能力殺他。

一陣與虎謀皮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蘇朔非常清楚,要長久地留在雲含光身邊是何等困難。

他之所以能夠跟隨雲含光離開靈均主城,是君承影看在含光的面子上一時心軟;而他能夠一路跟隨雲含光到現在仍舊安然無恙,則是因為肖練一直在忍耐。在雲含光身邊的一百多年以來,這恐怕是肖練第一次容忍一個陌生人在雲含光身邊這麼久。

而這忍耐,也將很快走到盡頭。

肖練之所以選擇暫時忍耐,只不過是因為雲含光馬上就要到達暘夏城,不想節外生枝罷了。在原作中,雲含光抵達暘夏后沒多久,便遇到了一場百年難見的巨大魔潮。他在魔潮中奮戰至最後一刻,雖未葬身魔口,卻被肖練趁亂擄回魔宮軟禁。而暘夏城和城中上上下下數千名人族修士的下場——原作中雖然沒有特別提起,但這一戰魔族可是大獲全勝——外有魔物虎視眈眈,內有肖練反戈一擊,如無意外,自然只有城破人亡一途。

這樣看來,若是蘇朔在途中有個三長兩短,身為師尊的雲含光很可能就無法如期到達暘夏城,萬一錯過了那場精心安排,早有預謀的巨大魔潮,肖練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下手機會嗎?若是等到雲含光復命回宗,肖練這到嘴的肥肉還不飛了?試問魔尊大人又怎麼可能容忍這種智障情形發生呢?這蘇朔哪怕死一萬次也彌補不了損失啊。

正因如此,在前往暘夏的這一路上,蘇朔和肖練明目張胆地相看兩厭,彼此都沒有刻意掩飾——肖練是不屑掩飾,而蘇朔則清楚不論他做些什麼,都不可能改變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因此他對肖練從來不假辭色,而魔尊大人也只能圖個嘴上痛快,每天都要把蘇朔來回殺個幾十遍,蘇朔卻依舊活蹦亂跳……

——只要蘇朔沒有試圖拖慢行程。

比如今天這種情況……

蘇朔面無表情地與充滿殺意的肖練擦肩而過,匆匆走出屋門。

他千里迢迢地跟隨師尊來到暘夏,暘夏卻將在不久的未來中變成一座死城。而日後即將發生的事情,已經不是蘇朔憑一己之力所能更改。他的確早就考慮過自己的退路,但真要他就此退場,卻無論如何有些不甘。

正思索間,忽聽見雲含光略帶些清冷的聲音:“醒了?”

少年抬起頭看了含光一眼,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地“嗯”了一聲。

雲含光望向他的目光就微微柔和起來,嘴上卻淡淡道:“若是順利,今天傍晚或許就能抵達暘夏城了。”

蘇朔愣了一下,然後……並沒有感覺被安慰到。

雖然並不覺得馬上要到達目的地是什麼好消息,蘇朔卻仍然不由自主地往雲含光身邊走近了幾步。

最近雲含光的味道總是甜絲絲的。

或者不如說,現在雲含光一見到他,就開始散發出甜絲絲的味道。

這每每讓蘇朔無法自控地想要離他更近一些。

從最初在北風中瑟瑟發抖,到如今快要被泡在蜜罐里,中間經歷了多少酸甜苦辣,蘇朔已經不願回首,他能走到這一步,也堪稱不易。而越是受到吸引,心中就越是不甘。

他覺得留給他的時間真的越來越少了!

從城外看,夕陽中的暘夏城輪廓被鍍上一層神聖的金光,恍若披堅執銳的勇士。

一行人深入瀚海之後便埋頭趕路,舉目皆是荒涼景象。由於清氣絕跡而魔氣縱橫,他們走上半日也不見得能遇上個活物,腳下土地大多貧瘠乾裂,草枯樹爛,更有大片大片的沙海寸草不生,連水也找不到半滴。

在見慣了瀚海灰濛濛的景象之後,蘇朔很難形容自己再一次見到芳草萋萋,炊煙裊裊的感受。他們出發時準備充分,這一路來也並未缺食少水,但眾人的精神卻越來越疲憊,此時乍一見生機勃發,清氣環繞的暘夏城,哪怕用久旱逢甘霖來形容也不為過。

暘夏地處瀚海深處罕有的綠洲之中,而這綠洲之所以能夠出現,則是因為縱橫綿延數千里的神女湖。數千年來,無論瀚海環境變得如何險惡,神女湖卻始終像是鑲嵌其中的一面水晶,靜謐廣大,不惹塵埃。湖上和四周長年瀰漫著淡淡的清氣,可以驅趕魔物,不少生靈藏在此地方得以存活。人族便以此湖為據,在不遠處建立了暘夏城。

蘇朔望着彷彿近在咫尺的巨大湖泊,身形靈巧地翻身下馬,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他舉目四望,深深吸氣,感到空氣中的水汽漸漸豐盈,他緊繃了多時的心情也一下子舒暢起來。

雲含光仍是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打馬自他身邊飛馳而過,背影秀麗挺拔,無論何時都像柄鋒銳的寶劍。他的光芒也一日比一日更引人注目。

蘇朔追了上去,修士御風奔馳起來本就比馬更快,騎馬不過是為了節省體力罷了。他邊跑邊開心地大喊:“師尊!”

雲含光沒有回頭,看似不為所動,卻稍稍放慢了馬速,等歡脫的小徒弟追上來,他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上馬吧,還有一段路,這湖太大了。”

少年精力十足地望了望天,笑嘻嘻地說:“我下來鬆鬆筋骨。”

神女湖方圓數千里綿延不絕,其深不可測,雖然供養保護了周邊的諸多生靈,卻依舊矇著一層神秘而危險的面紗。

然而,對於蘇朔來說,神女湖卻當真如天神下凡,自然是越大越好。

瀚海雖然險惡,魔潮雖然可怖,但有了這神女湖,他就有了安身立命之處。

因為他可是龍裔水族啊!哈哈哈哈哈!

否則憑他的修為,又怎麼敢千里迢迢地趕來送死?要知道,暘夏城上上下下除了雲含光,其他人可都是魔尊大人俎上魚肉,要殺來立威的!雲含光越是看重他,他就越是必死無疑。如今有了神女湖,他哪怕遇到必死之境,只要往湖中一潛,就算肖練親來也只能望水興嘆罷了。退一步講,即便肖練身懷避水的寶物,下水之後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龍族呢?

更何況肖練的目標主要是雲含光,蘇朔這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若真要跑,他估計也沒什麼心思緊追不捨。

所以問題終究還是……含光。

蘇朔輕輕嘆了口氣,跟隨雲含光進入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的暘夏城。

暘夏城城牆高聳,巍峨堅固,守城器械齊備,人員精銳,且內設陣法,可以聚斂清氣,外設結界,可以抵禦魔物,堪稱一座堡壘,足以令尋常的魔物聞風喪膽,一般規模的魔潮也很難對此地造成什麼衝擊。因此數百年來,這裏也漸漸有了些長住的居民,但多為修士,幾乎沒什麼普通人。普通人也很難在此地謀生,只除了……

只除了一些跟隨修士來到此地定居的家眷。

比如蘇朔眼前這個,正走在前面帶路的少女。

這少女生得秀麗異常,只可惜渾身上下毫無修為,是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初次見面,就對蘇朔不假辭色。不論問她什麼,都是板著臉冷冰冰地回一兩個字,或者乾脆閉口不答。

蘇朔對着她散發著冰冷氣息的後背偷偷翻了個白眼。

他是造了什麼孽,欠了什麼債,怎麼一個二個都對他愛搭不理的。他招誰惹誰了,他長得這麼純良無害,不信把他周圍的人來來回回看一遍,每個都凶神惡煞,只有他和藹可親,笑口常開,怎麼看都是天字第一號小白兔。

他就不明白了……

正思考人生的時候,前面的少女停下腳步,指着西面的一間小屋說:“以後你就住這兒,用飯都在正堂,我和姐姐都住在東廂房,男女有別,你掂量着,沒事兒別來套近乎。”

是的,蘇朔進城后就被分配到這兒住了。

其實,他是被“發配”到這兒來的。

雲含光和肖練二人,受軍令而來,任一城主將,地位舉足輕重,又是九玄嫡脈,連城主見了二人都要禮敬三分。因此這二人自然是被一路引入城主府接風洗塵,等吃完接風宴,又客客氣氣地送到將軍府上安頓。只是……這其中多了個拖油瓶,那就是蘇朔。

人城主客客氣氣地說了,將軍府是軍防重地,任何人沒有軍令不得擅入。他這裏只收到消息,說是要來兩位將軍駐守暘夏,可沒提還有異族隨行(沒錯這異族就是蘇朔),更何況蘇朔才違背軍令沒多久,身上的污名可還沒洗乾淨……

所以,蘇朔不能住進將軍府,以後雲將軍若要召他入府幫忙,周圍也必須有人看守,不能單獨在府內閑逛,更不能接近陣法樞紐等重地。

雲含光聽到這裏,面上一向清冷還看不出什麼,身周溫度卻急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不接受。

城主露出為難之色,卻不肯在此讓步。

至於肖練,更是樂得看這個熱鬧。

蘇朔倒覺沒什麼,反正他可以白天聽召入府,他也沒興趣四處閑逛,只要能跟在含光身邊就行,至於夜裏睡哪兒不是睡呢,難道他住在將軍府里,還能跟含光睡到一張床上嗎?

於是蘇朔便拉了雲含光到一邊勸他,沒事兒呀,不影響,再說人家城主說得也有道理啊,他本來就是有違背軍令前科的人……

雲含光仍氣恨難消,蘇朔就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奮勇殺敵,用軍功好好打臉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到時候他們跪下來求他住進將軍府,他都懶得去住。雲含光聽了,這才面色微緩,暫時按下不表。

蘇朔拿雲含光的脈,如今真是一拿一個準兒。

所以蘇朔就被發配到這裏來,“借住”在這少女家中。

他聽完那少女說話,點了點頭,正打算進西廂房收拾一下,剛邁了半步,忽覺不對,又收回來,瞪大眼睛望向那少女,因為吃驚而有點結巴了:“你說什麼?你……你和你姐姐?”

這是怎麼回事?

蘇朔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分到和一對姐妹住在一起!難道他們真的看出來他是天字第一號小白兔,所以非要讓他住到這麼漂亮的女人身邊……來保護她們??

他開始還以為這家人中有男人,這少女嘛,可能只是這家的一個仆婢。可沒想到……這家人竟然只有一對姐妹!

而且從妹妹的容貌來看,這還是對非常美的姐妹花!

這……他當然不是什麼禽獸,也肯定不會對人家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這是不是有點不方便啊?

蘇朔難得地呆住了,還再一次結巴起來:“這這這……這不太好吧?”

那少女見他神色,面色竟然微緩,唇邊還露出一絲細微的笑意來。

不過是一絲冷笑。

她冷笑着說:“什麼不好?這家裏有男丁,你若不守規矩,小心打斷你的狗腿!”

蘇朔鬆了一口氣,追問:“男丁在哪兒?”

少女不顧形象地朝天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說:“你爺爺我不就站在你面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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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朔的情緒[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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