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棠家。

棠狸的爹，也就是棠家的當家人，只是因為年紀大了而把大部分權力交給了棠狸的長兄。此時，他面前放着一張密令，是朝廷發放下來的，只要是經商的大家族都接到了這樣的命令。

“哼，這簡直要我老命！錢怎麼能白白地就捐出去呢！”他說著，轉身踱步，轉了幾圈后似乎是想到了辦法，提筆寫下一封信，連帶着那張密令一起放進了信封，最後吩咐人將信快馬加鞭地送到天下第一。

當一封信被人送到了天下第一，交給夥計的時候顯得很慎重，說一定要交給棠狸，棠公子，說罷就走得沒影了。

“這信是爹送來的！”

棠狸拿到信時就看見了上面的標記，是棠家特有的暗號，意思是十萬火急。

“寫什麼了？”不語看他迫不及待的樣子有些好笑，不就是一封信嘛，跟沒收到過一樣，“你爹給你寫信很奇怪么，你是他兒子，這很正常啊，所以拜託你看信的手別抖了好嗎？”

“你懂什麼，我從上次告訴寫信告訴他我在天下第一后，他連回信都沒寫一封，寫信這種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浪費時間！”只有棠狸心裏清楚，能讓爹親自寫信來的事情肯定不小，而且他知道自己在京城這邊做鍛煉，一般來說他是不會再苛刻自己的。本來他就不打算把家族交由自己來打理，就算再努力，爹永遠也認為自己是敗家子，扶不起來的阿斗，平時也沒正要瞧過他。

不語看棠狸拆開了信封，悄悄瞟了一眼，只有寥寥數語，可他看完臉刷地就白了，冷汗不停往下冒，擔憂道：“喂，喂，你怎麼了，不會是你爹死了吧。”

“你爹才死了呢，你來看。”棠狸僵硬地轉過身子，把信交給不語。

“我才沒爹呢。”不語不以為然地和他拌嘴，看到信上的幾句話：棠家已作為負責朝廷出兵的後方糧草支援商家之一，因長兄和家父患病而代由次子棠狸出面代表棠家，如若不願，聽候朝廷發落。

信里的話已經很清楚了，字字句句都在撇清棠狸和棠家的關係，一旦出事了棠家概不負責，沒出事倒還說得過去。不過這些事應該是由棠狸爹或是長兄來處理的，但這病也來得太巧了。

“信里還附帶了這個。”棠狸愁眉苦臉地拿着一張紙晃悠，是朝廷頒發的證明，有這個就能在路上遇上官兵排查時通過。

“這個是……密令，他下的。”不語看到棠狸手裏的紙，視線卻全注視着上面的字，一筆一畫她都認識，世上沒有第二人的字和舟信一樣了。記得還在府上當丫鬟時就每天看着他批改公文，她手裏研着墨眼睛卻閑着沒事兒，就看他寫字，還看不厭。一個月後，她已經完全熟悉了他的筆鋒，不由地找來了紙和筆也寫，就想和他寫得一樣好看，卻終是不行，不久又煩寫字了也就忘了這回事兒。

“我要去邊關。”不語說出口時沒有猶豫，等後來她反應過來時卻為時已晚。

“真不知道爹怎麼想的，果然是最心疼兄長了，這種苦差事就交給我來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偏心，竟然就把我交給朝廷了！我也是他兒子啊！不行，我還是先撤了。”棠狸沒頭沒腦地抱怨着，走來走去說了半天就要上樓收拾行李去，突然才醒悟過來，道：“你剛才說什麼？你要去！瘋啦！邊關那是人呆的地兒嗎？冷不死你才怪！那還在打仗呢，去了准沒好果子吃。”

“我要去邊關。”聽他發牢騷的不語也不煩，再次重複了剛才的話，小心地將那張通行令收好。她聽說舟信也隨軍出征了，現在有了這張通行令也能去了，不僅僅是因為這個，還因為那個地方，流傳着長生。

她手裏有的只是一張羊皮紙，還有一張是老頭給的圖紙，她循着圖紙找過第二張羊皮紙，卻沒有一點蹤跡。老頭的圖紙不可能是假的，這隻能說明有人找到了它，還據為了己有。不語要找到它，舟信想要的東西她偏不便宜他。

“明明就是你想去好伐！說得跟我欠你的一樣，我根本就沒想過去的！”棠狸氣急敗壞地撕了信，趕他出來歷練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現在又去什麼邊關活受罪，這還能忍么？回去找娘親的話她肯定會替自己說話的，這樣就不用去了。

不語愣在原地怔了半晌，撓頭想着這事兒不好辦了，要是他不去，她怎麼辦？誰都知道棠家只有少爺沒有閨女啊，就算有也不會往打仗的地方跑吧。

“你不去的話就算違抗朝廷旨意，你脖子照樣被砍，倒是乖乖地去了，不僅讓你爹刮目相看，還能讓你在棠家立足，何樂而不為呢？”不語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嘴都說幹了，想着他要是還不去的話直接給劈暈抬走得了。

“誒？這不錯啊。”他終於有一絲動搖了，想着還是挺好的，送糧是在後方，只要哪打仗他躲就是了，送完就走。不語怕他反悔，立馬帶他去了米鋪。

當他們站在棠家開的米鋪里時，又面臨另一個問題了。

“什麼？老爺讓你來監管糧草？”米鋪里的掌柜的呼啦啦地翻着賬本，都沒正眼看過不語他們。

“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本少爺？”

棠狸的脾氣來了，連個小小的掌柜的都不正眼瞧他，這放在不夜城的時候，他可以直接拿錢扇他，再橫的商家都要禮讓他三分！

“小的哪敢啊，不過老爺說了，要糧草的話就要用錢買。”掌柜的也沒抬頭，只動了眼珠看了他們一眼。

“什麼？你看清楚，我是誰！”棠狸被掌柜的突如其來的話激怒了，不管是他每句話還是動作，都在挑戰着棠狸的脾氣。

“管你是誰，拿錢交貨天經地義！如果你是棠家少爺，不會不知道這規矩吧。”掌柜的不耐煩地揮揮手，埋頭算賬去了。

“哎哎，你別急！”不語看着就要衝上去的棠狸趕緊攔住了他，好生安撫他，讓他安靜，不然事情會變得更糟的。這二世祖也不想想他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別說米鋪老闆了，就是她也不會買這“少爺”的帳。

“買！我們買！”不語一拍桌子，嚇了掌柜的一跳。

“買？你們有錢嗎？供的可是朝廷的後方糧草，不是小孩兒過家家。”回過神來的掌柜的看怪物似的看着不語，怎麼瞧都不認為這女子能支付這筆巨額交易。

“不語，你別開玩笑，這可不好玩兒。”臨近暴走的棠狸聽了她的話冷靜下來，但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說笑。棠狸知道她有個天下無雙，但也不至於這麼有錢吧。

“唉，跟我去錢莊取唄。”她哀嘆一聲，早就知道這次跟棠狸來取糧沒那麼容易，至少他爹是不願意出錢支援朝廷的，不然也不會寫信把密令交給他了，說糧草已經準備好也是忽悠棠狸的。這經商的老狐狸還真是心狠手辣啊，他兒子都害。

從錢莊出來，米鋪的掌柜的恭敬了許多，大概他是將不語看作是財神爺了，點頭哈腰地伺候着，說一定在三天內把糧草備好，還派夥計跟着。

不語秉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道：“好好，反正糧草也是在軍隊出發後幾天再上路的，你只要儘快備好就行，我們三天後出發。”

“得嘞，像您這麼爽快的人，好說好說！”掌柜的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再三恭維了幾句后告辭了。

“這老頭終於走了。”棠狸一直忍着沒發作，現在正對着掌柜的背影揮拳，恨不得手刃了他。

“對了，你哪來的那麼多錢？”他忽然想起剛才不語爽快地從錢莊取錢的模樣，那架勢和他在不夜城風光的時候一樣，銀票有的是，看你怎麼花。

不語意味深長地笑笑，道：“不告訴你。”

她才不會說這錢原本是趙大洋的，只不過被舟信轉到她名下了而已，正好現在可以派上用場，買點兒米什麼的還是能行的。可剛才花的錢讓她肉痛了，花了她三成的錢啊，剩下的錢還要用來周轉天下無雙和天下第一的生意，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破產的！即使從前她什麼也沒有，但現在她擁有這些，就不想讓它失去。

“不說就不說，我還不稀罕聽，我又不是沒花過，不過……謝謝了，會還你的，都怪爹耍什麼名堂，竟然不給我糧錢。”棠狸少爺脾氣還沒消，踢着路上的石子消氣。他什麼時候被別人吆五喝六的，回去要問個清楚那老傢伙到底想怎樣，然後揍那掌柜的一頓。這樣想着，棠狸抬頭才發現不語已經走遠了，本來想喊她名字的，但又記起她每次出門時的再三囑咐：在外面一定不能叫她不語，一次都不行。關於這個問題棠狸已經問過了，可不語支支吾吾地不願意回答，就讓他照辦就好。

果然，不語才聽到他喊了個不字就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着他，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他摸摸鼻子，訕訕地走過去，道：“好吧，好吧，在外我叫你老大行不？別不知足，我在不夜城的小弟可多得是。”

那是狐朋狗友吧，不語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替他感到可悲。

“喂！你這樣我跟不上！”棠狸望着已然跳上房頂的不語叫喚，她眨眼就消失得沒影了。

這邊，不語專門挑了小路回到天下第一，剛跳上房頂就發現楊大人在後院兒鬼鬼祟祟地。

他在後院兒吹了一聲口哨，從牆外便丟了一個石頭過來，上面綁着什麼東西。楊大人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將東西取了下來，原來是一張紙條，但不語看不清上面寫的什麼，只知道楊大人看過後就高興起來，最後將紙條丟進了井裏走了。

不語從屋頂上跳下來，往井裏看了看，紙條已經沉下去了，就算撈起來字跡肯定也是一片模糊。

“他在幹什麼？”不語坐在井邊思考着，總覺得不對勁兒，這楊大人在天下第一除了鍋不會洗，碗不會刷，衣服都不會晾之外，他還是蠻老實的，交代的事情也符合實際。但現在看來，他和外界有聯繫，可不語不知道是誰在和他聯繫。

“嘿，你坐這兒幹嘛？井挺深的，你跳下去我絕對不會救你。”這時候，棠狸突然從她背後跳出來，卻又哇哇叫了起來，“呀！你脖子上的蛇天天都帶着啊！咬着我了怎麼辦！”

“你就作死吧，紅豆不會無緣無故就咬人的。”不語撫着紅豆的頭，因為它體型十分嬌小所以一般藏在衣袖裏沒有人會發現，只是有人突然出現時，它會覺得有威脅而已。

“對了，把楊大人也帶去邊關吧。”不語起身往店內邊走邊說著。

“帶他幹什麼，朝廷重犯啊，過得去么。”棠狸圍着她亂轉，認定不語是腦袋糊了才提出這無理要求，她不要命了，自己還要呢。

“這有什麼關係，把他塞箱子裏放馬車上，就這樣吧。”不語擺手讓他別鬧了，把楊大人放這兒也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