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下第一。
不語和棠狸一起窩在櫃枱後面,由於櫃枱被做得很高,所以後面放了兩張躺椅,從外面什麼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有人。
“哎,我說,你是老闆,不是說要學經商嗎?怎麼窩這兒。”不語踹了踹棠狸,讓他快出去招呼客人,從天下第一開張那天他就說過要學經商的,只是二世祖懶性大過天,第二天就忘了。
“慌什麼,夥計招呼不就得了,作為老闆,就應該在後台坐鎮,不到關鍵時刻不能輕易出面。”棠狸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旁邊涼着茶,還有徐福記的糕點,就差來兩美人一個捶腿,一個捏肩了。
“這鋪子可是我花錢砸出來的,你別給賠了,趁生意還行,快給我幹活!”不語頓時生起一股無名火,想到這麼大間店,換作是無雙,他一定會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穩賺不賠。現在倒好,她花錢開的店,還得供一個二世祖,不僅會吃會喝,還會玩!
“咚咚咚。”
就在棠狸還想偷懶時,櫃枱被人敲響了,傳來夥計的生意,“老闆,老闆,有人偷東西。”
“快去吧,二世祖,需要你出面的機會來了。”不語這回沒給他辯解的機會,一把將他丟出去。
“不帶這樣的,怎麼把我都給丟出來了。”棠狸不滿地理理衣袍,嘴裏抱怨着,還是向夥計問明了情況,準備快點解決完事情就重新回去躺着。
聽夥計說了半天,棠狸才聽明白,有人跑后廚去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去那的,但他的確偷吃了一隻燒雞,一隻烤鴨,一盤牛肉外帶一壺酒,現在喝得爛醉,躺后廚里說胡話。
“這是要把我吃窮么?”棠狸擼起袖管,看了看兩邊的傢伙,再三權衡之下拿了一個算盤,還覺得挺重。
“你這是拿着繡花針去打仗?”從櫃枱鑽出來的不語盯着他手裏的算盤翻白眼兒,果然是大家族出生的,不僅細皮嫩肉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關鍵是他身為男人,竟然還有臉活在世上!
“那又怎麼樣。”棠狸無所謂地搖搖算盤,“我是老闆嘛,有夥計就好啦,看他們一個個多結實。”說著,他還拍了拍夥計的胸脯,卻把手拍痛了,一個勁兒罵夥計胸肌太硬,揚言要解僱他。
“你就活該被人趕出來,我也不該帶你開店。”不語懊惱地低吼一聲,抄起腳邊的長凳就往後廚去了,指望二世祖是靠不住的,有什麼事兒還得親自出馬。
進門,不語聞到一陣陣濃烈的酒味從柴房飄了出來,還有人打鼾的聲音也是極為響亮。直接挑開簾幕來,看見黑暗裏躺着一人,披頭散髮的樣子讓人看不清真面目。
不語伸出一條腿碰碰他,沒動,又碰碰他,“哇!”地吐了一地。
果斷退出了柴房,不語拉着跟來的棠狸道:“裏面的人戰鬥力為零,我相信你能應付。”說完,誠懇地邀請他進去。
“你少騙我了,真要那麼好解決,你會出來?”棠狸不愧為經商之家的出身,連斤斤計較也屬於家族遺傳,於是讓夥計進去把人帶出來。
“好臭!”
棠狸捂着鼻子,看着夥計拉着一人,每走一步都吐一口,看來是已經喝得爛醉了。
“喂,怎麼辦啊。”躲得遠遠的棠狸對躲得更遠的不語說著。
“什麼怎麼辦,先把他弄醒,然後有錢賠錢,沒錢就洗碗。”不語最討厭遇到酒鬼了,他們往往會幹一些不得了的壞事兒,以醉酒為由,肆無忌憚,橫行霸道,第二天又跟失憶一樣問你:我做什麼了?我怎麼什麼也不記得了?你是誰?
面對這些情況,不語會毫不留情地扇他們一巴掌,再丟水缸里清醒清醒。就像此時她對待闖進后廚的那位醉鬼一樣,不過她沒扇他巴掌,畢竟滿身嘔吐物也是巨噁心的。
“噗!”
醉鬼在一人高的水缸里掙扎了許久才冒出頭來,噴一個小型水柱,撲騰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在水缸里,不淡定地站起來,水還沒到他脖子。他費了半天勁兒才緩過神來,透過亂蓬蓬的黑髮看着水缸外一圈的人,驚呼一聲又鑽進了水缸。
“哎?”不語踩着板凳就想將醉鬼給撈出來。
“何必呢,他還要換氣兒呢,一會兒就會出來。”棠狸沒讓不語去碰醉鬼,他聽娘說過,一般乞丐身上都有病的,碰哪就會爛掉,所以要小心。
“那我給他加點兒料。”被扯下來的不語有些不爽,事實上她就沒一天爽快過。
當她將一盆的辣椒醬倒進水缸時,她甚至都沒愧疚,一丟丟的猶豫都沒有。
“咳咳……”
醉鬼被辣椒迷了眼,本能地想要張嘴時又將辣椒吸進了氣管,再也憋不住了,鑽出水面猛咳。
“最毒婦人心啊。”棠狸看醉鬼肺都要咳出來的樣子嘖嘖稱奇,後背涼颼颼的,跟有在女鬼吹氣兒似的。
“等等!這人好眼熟,快撈起來。”不語用棠狸的算盤撩開了醉鬼的頭髮,但因為他咳嗽得厲害臉一揺一晃的,根本看不清。
“什麼?”棠狸揮手讓夥計快去幫忙,厭惡地盯着不語手裏的算盤,道:“那算盤我不要了。”
“不要拉倒。”她隨手丟了算盤給夥計,一門心思撲到醉鬼身上了,記得好像在哪見過這人,而且他開頭應該不小。
首先,他穿的華服是罕見的衣料,雖然已經破舊不堪了,但仍舊能看出它完好時的華貴。還有這人手裏的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的一般都代表權貴,或是身份。
“嘔……”醉鬼被人扶出來后又吐了,萬幸的是,他把辣椒全吐乾淨了,不幸的是,他面前站的是不語。
再次撩開醉鬼的頭髮,不語終於看清楚了,失聲道:“你是……楊大人!”
之所以認得出他是楊大人,還是因為不語在潛進趙府時從房頂上看到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楊大人瘦得跟火柴棍兒似的。
“火柴棍兒,呸,不是,楊大人,你是人是鬼啊!”不語一蹦跳出去老遠,看着楊大人的眼神驚疑不定。
要知道現在滿大街都是楊大人被處死的消息,如果他已經被處死了,那現在這個又是誰?
“嘔……”楊大人眼珠咕嚕一轉,埋頭狂吐,像是還沒醒一樣。
“喲,這人喝了我多少酒啊,胃都要吐出來了吧。”棠狸湊上前來,舀了一瓢水潑上去。
“他早清醒了,只是在和我裝而已。”不語算是明白了,這人從看到他們就鑽進水缸時起,他就已經清醒了,“來,這兒還有辣椒醬,要我塞你鼻子裏么?”
“不要,不要,我說,我說,我全說!”
楊大人聽罷,臉色一變,雙手支着地開始磕頭,心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剛逃出來又被抓了。
“好,你說。”
他的話正中不語下懷,一般像他這種官員在造反方面充當的都是軍師角色,而軍師又是最膽小怕事兒的一類。
“我們不會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棠狸感覺形勢不對,這種場景以前他在棠家看到過,結局都不是很好。
“怕什麼,這後面肯定有黑幕,你想想這得多刺激啊!”不語興奮得磨拳擦掌,心裏不停地叫囂着,直覺告訴她這件事和羅大人投靠瓊國有關,也就是和舟信有關,因為他現在的職責是監國。
羅大人帶兵叛變這事兒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舟信不可能坐視不管。而不語就是不想讓他好過,不管是因為什麼,就是咽不下一口氣,必須做點什麼才行,現在機會就擺在她面前,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即使前面的路一片未知,也要走上一遭。
“快說!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是應該已經被處死了嗎?”不語蹲在地上,面前是瑟瑟發抖的枯槁老頭,被水潑過很多遍了也還是滿身酒味兒。
“我說,我說。”楊大人抱着腦袋,心裏盤算着什麼,想好以後便開口道:“我沒死,被處死的那個人是我的替身,所以我現在還能在這兒和你說話。”
“不是吧,這小老頭好狡猾!”本打算事不關己的棠狸還是管不住嘴,支開了一大幫夥計后就跑來搭話。
不語倒是很淡定,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像楊大人這老奸巨滑的人物做造反這種大事,不留點兒後路就不正常了。
“那你怎麼跑我后廚來了?”不語挑眉問道。
楊大人不好意思地耷拉着頭,咧嘴一笑,道:“本大人現在可沒錢啊,拼了老命才九死一生的,先說好,別報官,等我緩過來肯定有你們的好處。”
不語同棠狸商量了會兒,一致認為深藏朝廷重犯是死罪,要留下他的話就得將他知道的所有事情說出來,然後暫時在店裏在後院兒打雜,這段時間是考核期。
楊大人一聽還有希望,點頭贊同,只要不報官,一切都好說。
所以就這樣過了三天,到第三天時,朝廷發出公告,潘將軍帶領二十萬精兵討伐瓊國,鎮守邊關。
行軍路上,浩浩蕩蕩的軍隊已經出發了。一黑一白的兩匹駿馬走在隊伍前方,黑馬上坐着的人面無表情,穿着一身銀白的盔甲,墨瞳里滿是淡漠。
白馬上的人肚子太肥,坐在上面不倫不類的,但也穿着一身盔甲,只不過是專門製作的特大號盔甲,不然包不下他的肥肉。
“王爺,你不用跟着來的,有老夫就夠了。”白馬上的人正是潘將軍,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舟信也會跟着來打仗,說的是把兵權交給他來指揮,實際上兵馬還是聽舟信的號令。
“……”
舟信沒有答話,轉頭瞟了一眼來時的路,離京城已經很遠了,想來就算是把這老傢伙丟在這荒山野嶺也是不錯的吧。
“老夫在和你說話,作為晚輩不是應該尊敬長輩嗎!”潘將軍受不了別人在他面前擺架子,特別是他榮華富貴了了大半輩子,現在卻有個乳臭未乾的毛小子來指揮他,這不是笑話嗎?
舟信認真思考了在這裏結果老傢伙的話後果對他沒有好處,而且對將士們也不好解釋,他還需要這個將軍的名頭來鼓舞士氣,只好恭敬地回答道:“潘將軍稍安勿躁,晚輩隨軍出征也不過是長長見識罷了,主要還是得靠您來指揮。”
“哼。”潘將軍冷哼一聲,揚起鞭子猛抽胯下的馬,痛得它高高舉起了前蹄,嘶鳴一陣后乖乖跑到更前面去了。反正現在是在行軍,只要是在軍營里,一切都聽將軍的指揮,那麼奪取兵權也是遲早的事。
舟信將他的行為全看在眼裏,溫柔地撫撫他的黑馬。換作以前他會輕笑出聲,諷刺潘將軍的愚蠢,但現在他沒有絲毫笑意,從得知不語不在的那刻起,他就連最後的妄想也泯滅了。
將每一場生死決鬥都當做新一輪的遊戲,讓人命成就他皇兄的永生,這就是他必須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