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採薇 五

第十九章 採薇 五

惜兮跟着阮元回到宮內,徑直被帶到了思政殿上。因已時過酉初,日頭早降下西牆,殿上並沒有奏事大臣在議事,只有偏斜的日光透過窗欞,在斂首屏息的宦侍們身上投着暗金色光影,黃昏中的大殿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外,一片寂靜無聲,尤為肅穆。

阮元在階下立住,惜兮便跪在阮元目示的那塊青磚上,以額觸地,口中道:“奴婢陸惜兮參見陛下。”

“頭抬起來。”自頭上傳來威嚴的聲音。

殿上熏着的凝神香慢慢包裹鼻尖,惜兮的神思也逐漸明晰,應命抬起頭來。她昔日時常伴公主入宮,隨侍左右,以故對劉湛並不陌生,然而對着公主府上的一個下人,劉湛倒從未留神端詳過。此刻惜兮被金座上刺過來的目光扎得有些不安,又不敢避開頭去,只得垂着眸,靜候劉湛的綸音。

“你是永安身邊照顧她起居的侍女?”過了良久,劉湛終於又再次開口,語氣倒是有些緩和,像只是隨意問起公主的起居。

“正是奴婢。”

“原觀州清河府府令陸天仁是你父親?”

不防劉湛提及自己身世,惜兮心裏暗自一驚,面上仍不動聲色道:“是奴婢的父親。”

“你也是官宦之女,當知禮義廉恥。”劉湛沉下臉來,“永安收受賄賂,你們這些身邊人逃不了干係。你自永安下降駙馬便跟着她,卻不知在公主身邊規諫,留你在公主府上也是禍害。”說著轉頭吩咐,“阮元,帶她去皇后那裏,讓皇后擇個家世匹配的人,打發她出去。”

惜兮聽了,如墮萬丈冰窟,哄然間失去了五感,忍不住全身一顫,眼睛只是直直看向劉湛。阮元見惜兮整個人木塑般地愣住,無奈走上前一步,忽聽她嘴裏迸出一聲:“陛下請恕奴婢死罪,奴婢不能離開公主。”

劉湛冷哼一聲,“你服侍了永安這些年,朕也是給了你個體面。你可知道抗旨的後果。”

惜兮俯身泫然道:“奴婢知道,奴婢任由陛下懲罰。”說完,便只如同待宰的羔羊般垂目不語,目之所視,唯有一雙黑緞靴,慢慢逼近而來。

“若你死了,”劉湛面色陰冷,“何談不能離開永安。”

“奴婢自從跟隨公主,心之所向,唯有公主一人,此生定不會再侍他人。”惜兮咬唇決然道,“然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奴婢雖心屬公主,奴婢的性命,只屬於陛下,所以觸怒陛下您,奴婢甘願領死。”

劉湛冷嗤,“伶牙俐齒。”說著猛地記起什麼,又仔細打量了面前跪着的這名女子,頓時恍然大悟,慢慢問道,“你曾在殿上為了永安觸柱死諫?”

惜兮吸了一口氣,因知怕是難逃此劫,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反而平靜道:“是奴婢。”

劉湛冷冷扯了扯嘴角,“永安給你許了什麼好處,你寧死也不願離開公主府。”

惜兮凄然笑了一笑,“奴婢只是覺得公主可憐,所以想一直陪着公主。”

見劉湛眼內驟然怒意大盛,阮元忙在一旁喝道,“大膽奴婢,居然敢對公主殿下如此不敬。”

惜兮重重磕了個頭,不疾不徐道,“奴婢雖父母早逝、命如螻蟻,家中只剩奴婢與兄長二人,然而兄長如今在公主府上供職,我二人得以日日扶持相依,並不覺人生哀苦。而公主雖為天潢貴胄,卻每日被規矩束縛,只要兄長一句口諭,便再不能享人倫之樂,豈非比奴婢可憐。”說到此處,想是心有所感,聲音愈發悲戚,見劉湛未打斷自己,便一股腦將胸中之話傾瀉而出,“陛下富有四海、日理萬機,自然無暇顧及公主。您可知道,自從前年公主親身經歷了衛沂的叛亂,便落下了個夜驚的毛病。常常深夜驚悸而醒,每次都需要熟悉信賴之人在身邊陪伴,才能重新入眠。如此,奴婢怎能忍心離開公主。”

聽着惜兮的一番話,劉湛陷於默然,凌厲的眼光凝在惜兮身上,忽然開口問道,“永安這些日子在園內都做些什麼?”

惜兮不妨劉湛轉問,愣了一愣,照實回道:“公主每日讀書作畫,並且親自繪製圖紙,將採薇園重新修整了一番。”

劉湛的臉上似乎劃過不經意的寵溺笑容,“朕這個妹妹,倒總是閑不住。”說著負手轉過身去,過了會,冷道,“回去好好侍奉公主。”

惜兮又是一怔,一側的阮元趕緊朝她使眼色,她這才豁然醒悟,心裏一哽,“奴婢謝謝陛下恩典。”

劉湛便不再說話,走回案后。惜兮也站起身,靜靜退出了思政殿。

晚風輕拂,惜兮頓感後背冰涼,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才發覺后衫已被汗水浸得濕透。方才在殿上她本抱有必死之心,才敢在劉湛面前直抒胸臆,此刻心中只滿塞着劫後餘生的慶幸,想到可以再見到公主,讓她頰側也悄然湧上一片紅潮,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剛拐出中門,惜兮步伐一頓,原來她看到遠遠一名杏黃服色和一名緋衣男子,正朝這裏走來。那兩人也將目光朝她投來,顯見着也注意到了她。既然躲不過,惜兮也就大方走上前去,施施然福身行了個禮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聞大人。”

聞捃正隨着太子自東宮出來,到思政殿候見,看見惜兮居然迎上來,面色一沉,然而在劉煦身側,不敢造次,只是胸中冷哼一聲,偏開目光,不願正眼看向惜兮。

劉煦也認出了惜兮來,朝她微微一頷首,只是不知她因何此時從思政殿的方向出來,心中尚在兀自猜測,就聽到聞捃率先發難道,“永安公主明面上在園內思過,下人們倒不安分。”

惜兮穩住心神,又老老實實的行了個禮,“聞大人依舊對公主有誤會么?聞二公子倒是時常來採薇園,奴婢以為貴府與公主殿下已經冰釋前嫌了。”

聞捃沒料到惜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二弟聞捷私自去採薇園一事,他其實並不清楚,此刻聽聞不由臉色驟白,猛地目視惜兮,“我們聞家人不想與採薇園沾上半分關係。”

惜兮掩口淺笑,也不再分辯,只是告了罪,行禮而去。

望着惜兮擦身遠去的身影,聞捃覺察到劉煦的目光落回自己身上,禁不住有些惱意,“殿下,永安這個女人詭計多端,您切勿被她離間。”

劉煦倒是笑了笑,拍拍聞捃的後背,“我怎會只憑一個孌婢的幾句話,便隨便懷疑起來。從小,便是榮世侯教習我詩書禮儀,聞家的忠心,我難道不明白?走罷。”

聞捃疾忙道:“謝謝殿下。”然而,還是不自覺心虛地瞥向思政殿大殿、二弟值守之處的方向,微微皺起眉頭,二弟莫非真的如此不爭氣,與公主有染?聞捷到底是聞府嫡出的公子,永安婢女沒頭沒腦的這句話,若當真是空穴來風,難道不怕立刻被戳破?雖自他看來沒有幾分可信,可劉煦這人平素多慮多疑,難免不會起疑心。

聞捃正在心神不寧的胡亂猜測,走向思政殿的劉煦卻是想着另一件事情:永安失寵日久,本欲用范猷懲戒她的餘黨,可錢仞過於大意,行事不密,被趙潤查出真相。幸楊屺巒審出曩日錢仞賄賂永安一事,本以為可以扳回一城。豈料父皇對永安竟然縱容到了這個地步,居然糊裏糊塗的就結了案,除了聽聞派阮元去申斥了永安,並無再多懲罰。倒是楊屺巒被連累丟了官職,要不是楊皇后勸阻,劉煦現在便是站在思政殿內為他申辯了。

若是聞捷真的與永安過從甚密,他自然可以立刻彈劾永安勾結內臣,然而看父皇的態度,現在若是參劾永安,反倒會被懷疑黨爭而引火上身,所以無論真假,儘管心裏憤恨不已,劉煦依舊按捺下這份不甘,轉而對聞捃道,“一會我進殿面聖,瓊州的事情,還需要靠着榮世侯的威望。”

聞捃明白,劉煦所指,自然是煽動瓊州的大族聯合抵禦章鶴臣的新政一事。榮世侯一脈的爵位相襲已久,他更是先太后一系最為顯貴的外戚,雖陸太后已薨,然而餘威尚在,哪怕榮世侯懷着明哲保身的心思急流勇退,在朝中已並無太多權柄,聞府在世家貴族中的威望終不是一般族系可以企及的。

面對劉煦鄭重的眼神,聞捃不免有些猶豫,若是沒有父親的支持,他的資歷尚淺,怕是掀不起太大風浪。只是父親自從辭去少傅一職,每日在家裏潛心修身養性,怕是並不欲再捲入朝堂之爭。他正要訴說難處,卻看見劉煦見他不答,臉色逐漸沉鬱。因剛剛逢了楊屺巒的事情,又恰巧惜兮提起聞捷之事,聞捃知如果此時推脫,難免劉煦不做多想,只能硬着頭皮應承下來,望着劉煦被劉湛傳進殿內,一個人長長嘆了口氣。

自惜兮被傳喚入宮,再無他可記之事,旬日倏忽而過,轉眼已是春暮。採薇園依舊如往日般佇立在天京內城,門前寬闊的街道上悄無聲息,照例絕少行人。

這日午後,馬蹄叮咚打破了府前的寧靜。一輛馬車停在正門前,先是從車上下來一位青衣婢女,朝着看門小廝道:“煩請金楓姑娘出來下。”一邊說,從袖中取出一兩銀子擺到他手裏。小廝忙不疊的躬身作謝,忍不住打眼往車上偷瞧。只見那馬車的帷幕精緻,通身罩的是京里最時新的紫色景綢,車門額外掛着層青紗,隨風而起,薄如蟬翼,便曉得車中之人身份高貴,不敢再多看,連忙往內里通報去了。

待金楓來到門前,車中貴人方才下了車,朝着她略撩了一下斗笠上的面紗,金楓不禁驚喜出聲:“洛夫人。”

剛微啟的朱唇卻被這聲稱呼一擊而中,緊緊抿住再無聲息。

“您先請進,”金楓讓開身子,略頓了頓,“請隨奴婢到枕石軒稍待片刻,奴婢這就去通報公主。”

聞端身子一僵,金楓靜候了半天,她方才追回神思,讓隨吟和車夫找個僻靜處等候,跟了上來。

沿着修廊走了幾步,便經過一處小軒。軒外引入園中鏡湖活水,砌石為溪,繞着小軒白絛起伏,又三兩步一隔,置怪石若干,散落溪中,水流沖刷白石泠泠有聲,各自成音,頗有意趣。以前來採薇園,還不曾見此,想必是近來永安鳳蟄園中,新添的風雅景物。軒外桃松滿院,綠蔭掩映,聞端便自在軒外等候。忽地看見游廊上匆匆掠過一個身影,哪怕枝椏搖擺只漏進來幾分衣袂,她也看的分明。

“聞捷!”小軒上傳來的聲音壓着慍怒,把走廊上的人影驚了一跳。他無處可避,只得慢慢挪騰過去,垂了眼,還沒立定,左邊臉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他眼中火光迸出,又無奈不得發作出來,千言萬語也只得壓成一句,“姐,你為何在這裏?”

“我還沒問你在此處幹什麼!”聞端怒道,右手剛才使勁,還微微發抖,“大嫂對我說的話,我尚不信。”

“聞端。”從樹后遞來微顫的一聲。說話時,那一襲紅衣已轉了過來。永安未濃施粉黛,如雲秀髮也是隨意攏住,不着釵簪步搖,任憑發梢委頓在地。外衣虛披,環佩禁步一律沒有,此刻雙頰嫣紅,眼底仍掛着一縷春意。

聞捷見到她,如蒙大赦,斜側着身子把左臉別過,拱手道:“公主,臣先告退。”說著,退了幾步,趁姐姐沒再叫住他,趕緊轉身拔足而逃。

連瞥向那個背影的餘光都吝嗇,永安的眸光只凝在那薄紗相隔的面容上,語聲帶着一絲不可置信,“聞端,你來了?”

“儀,聞捷尚小,不諳朝堂紛爭。你不要卷他進來。”

“小?”含情脈脈的眼眸中有些許失望,永安朱唇輕啟,“潁川縣尉假擬名單私吞軍餉,惹得聖上雷霆震怒,全家八口誅於市口,其中包括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小,在這朝堂上,可保不了安平。”那平靜、宛如複述一個話本中故事的口吻讓聞端感到拒人千里的冷漠,“聞端,你幾個月都了無音訊,此番前來,是特地和我來聊令弟的么?”

“我……”聞端只吐出一字,便看到永安轉身走進軒內,只得默默跟上,待金楓在外邊合上軒門,才悵然失神道,“是,上次我來採薇園,洛雲知道后勃然大怒。若不是聞捷,他定不會放我前來。他知道弟弟今日休沐,可我……”說著聲音哽咽,已不成句,剛剛垂首欲強忍住淚水,卻不料柳腰被緊緊環住,面紗猝不及防被揭了開來。

聞端自小儀態端莊,如朝曦映着的牡丹般明麗無儔,故此深得先太后的喜愛。然而永安去高郡之時,日日為她心神不定,又曾被大理寺下獄,歷經折磨。永安昔日凱旋,已覺得她好似那被狂風摧折的山茶,豐翼盡失,只剩得消瘦的花蕊承霜帶露,別有一番惹人憐愛的嬌韻。然而此時永安再看,眼前人竟已經消瘦至此,只如小小的梅花,風雪中裹着柔瓣,隨時都會吹落一般。唯有那雙眼睛,卻倔強的透着千般傲骨,萬般幽香,攝人心魄。

那觸目驚心的凋零之感讓永安心中劇震,再也無法強行裝着埋怨聞端,只指腹一遍又一遍撫過她的鬢髮,柔聲道,“我明白。”

聞端身子輕輕一顫,對着久思的心上人,似有千言萬語盤桓在胸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淚水止不住的撲簌而下,來不及拭去淚水,只能慌忙偏過頭去躲避。

永安的視線已慌忙追着聞端的面頰轉來,只見鮫珠點點,綴在聞端眼角腮邊,不由悔痛不已,“聞端,皆是我不對,你——別哭了。”

既已被瞧見,聞端也不再躲閃。聽見永安的話,欲待開口,可又能以何種身份開口,此時此刻,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倒是淚水,因為無需再忍,止不住的滾落下來。便是永安那年被賜婚下嫁那時,她也不曾有如此感覺。她明明知道今生無望,已下決心默許永安與府上的那名婢女或是他人,可如今聽嫂子說起幼弟成為採薇園入幕之賓的事實,還是升起一股無邊的妒忌與憤恨。她無論在宮中、聞府,還是嫁入洛府,日日循規蹈矩,端莊婉順,饒是心中憂鬱悲戚,也要顧及身份,不能被家人或是下人瞧出一二,向來哀傷只能強行遏制,不能得以盡情。如今在永安面前哭出,忽然覺得胸前一陣通暢,便再也收不住,長久以來堵在心中那矛盾又不知所措的心思,此時彷彿順着淚水,一併流瀉,所有一切再無需分出頭緒,全都宣洩了個乾乾淨淨。

見聞端只是摟着她哭泣,直哭得臉上暈出一片紅潮,永安已經臉上煞白,忽然覺得從未有過如此驚懼之情。聞端心思深沉,她猜不出這一刻她已動了多少心思,見她一言不發,只恐聞端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永安心痛欲裂,手足無措的拿袖為她擦去淚水,聲音都有些顫抖,“聞端,別哭,別哭。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只是別哭了。”

聞端看見永安惶急的模樣,本不想讓她憂心,然而她平素隱忍日久,無盡委屈,皆在此刻洶湧而出,怎麼止,也止不住。她扯住永安衣袖,猛然驚覺自己此時竟如妒婦一般,讓她駭然羞愧不已,可又實在忍不住深深嫉恨,她不欲再被看到如此失態的樣子,只能將面部埋入永安的胸口,竭力想止住悲聲。

永安只能看見那一頭青絲雲鬢,隨着懷中人的肩膀微微抖動,只好緊緊摟住聞端,用手慢慢撫着她後背的玲瓏曲線,讓她恣意發泄。過了許久,哭聲漸悄,永安已是被嚇得不輕,自她認識聞端起,聞端便凡事安然自若,和光同塵,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等聞端在水聲中平靜下來,永安才試探問道:“臉都哭成小花貓了,你若是這般回洛府定要被問起,我幫你重新梳妝可好?”

聞端也是逐漸恢復理智,輕輕推開永安,偏開螓首,點了點頭。

永安便到門前吩咐,喚下人拿了盥洗用具與妝奩來。待她們出去,親手在盆里絞乾面巾,遞予聞端,讓她將殘妝拭盡。又讓她坐在蓮鏡前,附身低頭細看。只見那面容如被春雨新潤的梅花,鉛華洗凈后格外嬌嫩可愛,頰邊殘留的紅暈更添一份柔媚,看得她移不開眼睛。她的手指劃過那高低胖瘦不一的青瓷盒,那特地為她而制的玉溪粉、京華粉、零零總總,雖皆為貢品,因配製所用的花朵香料不同,香味色澤皆稍有差異,供她每日擇選。永安猶豫良久,還是將那些庸脂俗粉盡皆拂開,只拿起螺子黛,沾了水,細細為聞端描摹秀眉來。

聞端仰着頭,只覺得眉間隱隱作癢,另有股香暖的氣息,吹拂着自己的眼睛。自窗格透入的明麗春光,映照在上方那雙了無雜塵又專註的眼眸上,那描眉的手法依舊輕柔緩慢,讓她有些恍惚,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二人互相玩鬧,爭着攬鏡挽發,用鳳仙花汁作嬉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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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很渣,讓我們一起聲討她。小端不會原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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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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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採薇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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