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
猛光、賀東延和蘇特看到雷隱，頓時鬆了口氣，賀安也面露詫色。
樊自在和雷隱一亮相，酒吧里便立即安靜下來，連東君的隨從也不再說什麼。
“東君，好久不見。”樊自在朝東君點了點頭，“太一城上層區議會、東皇集團和極光會都還好吧？”
“……”東君沉默片刻，皮笑肉不笑地說：“托樊先生的福，一切都好。”
“這裏人太多，不如大家換個地方聊吧。”樊自在笑道，“今天來了的都是客人——雷隱。”
“是。”雷隱應道。
“好好招待大家，我們談完之前酒水都免費，要是談得好，大家都滿意的話，再加一輪。”
“是。”
“那麼，二位請隨我來。”樊自在說著，又轉向角落的那張桌子，“你們三個也過來。”
“哎？”
“我們嗎？”
賀東延和猛光同時指着自己，又面面相覷。
“還有蘇特。”樊自在說，又特別補充了一句，“尤其是你。”
蘇特暗叫不好。
樊爺果然神通廣大，估計早就知道她和雲中君的小秘密了。
她本想找個借口開溜，但酒吧里所有人都盯着這邊，若是推脫豈不更顯得心虛，便呵呵乾笑兩聲，起身跟在賀東延和猛光後面。
賀東延經過賀安身邊時兩人對視了一眼，賀安隨即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跟着樊自在走了。
那四個極光武士面露憂色：“東君大人……”
人群里立即飛起幾個白眼。
東君抬起手，示意他們不用為自己擔心。
正角兒都走了，剩下一群極光獵人和四個極光武士大眼瞪小眼。
雷隱站在吧枱后，凶神惡煞地說：
“酒水免費，來呀。”
眾人：“……”
樊自在領着大家來到一個隱蔽的房間，賀東延等人還是頭一次知道酒吧後面還有這麼個地方。
一走進房間，矩形會議桌上便亮起了柔和的環形燈，光和陰影勾勒着與會者的輪廓。
樊自在坐在主位，明顯是要主持談判做調解人，賀安和東君相對而坐，賀東延、猛光和蘇特則一起坐在樊自在對面。
“這裏屏蔽了一切信號，任何監聽手段都是無效的，除了在座各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會談內容，所以沒必要兜圈子，開誠佈公就好。”樊自在說，“蘇特，雲中君的數據已經備份到工作間的主伺服器上了吧？”
蘇特萬萬沒有想到樊爺一上來就把自己戳了個窟窿，頓時亂了陣腳，東君銳利如刀的眼神已經扎了過來。
“呃……啊？……哦……那個……我……嗯……”
蘇特語無倫次，不承認吧，她這一陣嗯嗯啊啊早就不打自招了，承認吧，又……
“我說了，沒必要兜圈子。”樊自在說，“大家都是明白人，想要解決問題，就別浪費時間——東君，我知道你這次來下層區，並不是上層區議會、東皇集團和極光會的意思，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甚至對神照寺事件還一無所知——你來這裏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原因是作為東皇集團的中央執政系統，你實際上就是太一城上層區本身，當下層區突發異變，你必須做出反應。”
“樊先生真是無所不知。”東君哼了一聲。
樊自在當然聽出了東君話里的譏諷之意，卻也不惱，繼續氣定神閑地說：
“你管控着上層區的信息流通渠道，所以賀安以聯盟的名義求援，除了你並沒有其他人看到，對吧？”
“在我的打點下，上層區的人類已經過慣了悠閑富足的生活，他們就像牲口一樣，被我飼養得很好。”東君說，“他們本來就對下層區漠不關心，神照寺事件他們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會讓我全權處理。”
“……”賀安攥着拳頭一言不發，指尖被捏得發白。
“而另一個原因，就是雲中君。”樊自在說，“你想帶他回去？”
“沒錯。”東君盯着蘇特，“你最好立即把他交出來，女人。”
“這可由不得她。”賀安忽然開口，“雲中君是神照寺的一部分，而神照寺屬於極光獵人聯盟，作為聯盟首領，我有權決定他的去向。”
“賀先生，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東君慢條斯理地說，“根據你父親和極光會的協議，神照寺的實際所有權屬於極光會，極光獵人聯盟只有使用權而已，因此神照寺里的一切，包括雲中君，都屬於上層區——也就是我——神照寺已經成了廢墟，回收本屬於我的財產，有什麼不對？”
“你——”賀安怒目相視。
“所以我完全沒必要徵求你的同意，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談的。”東君說，“如果你的人——”
“我不是他的人。”蘇特糾正道。
她忽然一閃念，計上心來：“咦，等等，我不是樊爺的人嗎？”
“是啊。”賀東延點點頭，“我和猛光還有蘇特現在是替樊爺做事的。”
“哦？這麼說賀先生對我其實根本沒有利用價值咯？”東君若有所思地點着頭，“要帶走雲中君，看來還得和樊先生談啊。”
“等等，現在到底啥情況？……”猛光已經混亂了——他是誰？他在幹什麼？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賀東延趕緊替他順毛，猛光一遇到這種一堆人話裏有話勾心鬥角的場面腦筋就會短路，不好好安撫，萬一這大個子當著樊爺和東君的面犯起傻來，那可就糗大了。
樊自在輕咳一聲。
“那我來開條件吧——不追究極光獵人聯盟的責任，保留賀安的聯盟首領職務，同時協助重建神照寺，作為交換，下層區會和上層區共享異魔進化體和神照寺事件的全部數據，至於雲中君——”
樊自在說：“他會留在下層區，神照寺重建完成後，他會再次成為那裏的中央執政系統。”
東君啞然失笑：“你們還真以為我稀罕那些破數據么？如果我非要帶走雲中君，你們難不成還要為了個人工智能跟上層區開戰不成？”
樊自在笑了。
“你想要雲中君，而雲中君在我手裏，所以我開的條件再過分，你也得同意，不是嗎？——當然你也完全可以不同意，只不過……”
樊自在的手肘立在桌面，十指交疊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東君：
“一旦你走出這個房間，我就會讓蘇特立即把雲中君的數據全部銷毀。”
蘇特瞠目結舌：“樊爺你不是說真的吧？”
東君什麼也沒說，只是坐在不動。
“這樣一來，我們都是輸家。”樊自在笑眯眯地說，“異魔蠢蠢欲動，聯盟自顧不暇，下層區的爛攤子很快就會波及上層區，搞不好整個太一城又會上演一次大淪陷，而歸根結底，是因為你不肯妥協——作為東皇集團的中央執政系統，就算沒有雲中君協助，你的決策算法也不至於這麼糟糕吧？”
“這是敲詐。”東君臉色陰沉。
“這怎麼會是敲詐呢？”樊自在一臉無辜地攤開手，“其中利弊我已經替你分析過了，接受我的條件符合整個太一城的利益，你若是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拒絕我的提議，說不定會被視為‘行為異常’哦。”
神仙聊天，凡人只有旁聽的份，但就算沒完全聽懂，光是看東君的表情，就知道樊自在正佔着上風。
“太一城議會、東皇集團和極光會裏，有三個人擁有最高管理權限，如果他們覺得你‘行為異常’，可以發起決議把你強制關掉。”樊自在說，“你要不要猜猜，這三個人里，有幾個在我的聯絡人名單上，嗯？”
一直以來，賀東延、猛光和蘇特只知道樊自在是個萬事通，但直到最近，或者說現在，他們才意識到各種傳聞並非誇大其詞，樊自在下層區教父的名號真不是吹出來的。
但賀安滿腦子想的卻是別的事，突然他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喝道：
“最高管理權限？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有這種東西？難道雲中君也可以被強制關掉，神照寺的凈化程序也可以提前終止嗎？我的人全他媽白死了嗎？！”
他對東君和樊自在怒目相向，甚至還爆了粗口。
樊自在示意他不要激動。
東君看了賀安一眼，說：
“我和雲中君共享這個權限協議，總開關在我這裏，要想阻止雲中君執行凈化程序，除非把我先關掉，那意味着要召集那三個人發起決議投票——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
賀安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更何況，就算雲中君和我都被關掉，凈化程序被終止，神照寺的封鎖狀態也不會解除，極光獵人們要麼被困在神照寺被異魔挨個殺掉，要麼強行突破封鎖，但這樣會讓神照寺里的異魔也跟着逃脫——這兩種結果不用推算都知道比現在更糟，不是嗎？”
賀安仍然板著臉，但明顯比剛才氣消了不少。
“而且據我得到的消息，在神照寺事件中死去的極光獵人，絕大多數死於異魔攻擊，而不是凈化程序。”東君輕描淡寫地說，“與其衝著我和樊先生髮泄，不如檢討一下是怎麼讓異魔混進神照寺的，呵呵。”
見賀安又要被東君激怒，樊自在及時扭轉話題：
“那麼言歸正傳吧——東君，我的條件，你接受嗎？”
“我真搞不懂。”東君一臉不悅，“雲中君到底對你們有什麼價值？為什麼要為了他和我作對？他不過是上層區的諸多財產之一罷了，我們人工智能之間的事，與你們這些人類何干？”
“東君。”蘇特突然開口。
東君看着她。
“雲中君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財產’而已嗎？”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東君說。
“她的意思是——”賀東延接過話，“也許雲中君並不想跟你回上層區。”
“為什麼啊？上層區不是比下層區好得多嗎？”猛光一邊挖着鼻孔一邊沒頭沒腦地問，然後被賀東延和蘇特在桌子下一陣亂踢，皺着眉頭嗷嗷直叫。
“你太低估雲中君了，他對我當然很有價值。”樊自在笑道，“只要他在我手上，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與我合作，你是上層區的化身，這顯然對我相當有利。”
“樊爺，說得這麼直白真的好嗎？”蘇特小聲嘀咕。
“另外因為雲中君，你會對極光獵人聯盟伸出援手，而不會落井下石，也就是說聯盟會欠我一個相當大的人情。”樊自在對着賀安微微一笑，“這個人情具體怎麼還，以後自會分曉。”
賀安心裏暗罵，樊自在這個老狐狸，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但他也心知肚明，神照寺事件讓他栽了個大跟頭，自己手裏沒牌，除了看人臉色，別無他法。
眾所周知，要得到樊自在的恩惠，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可現在他還有什麼選擇呢？
神照寺事件后，極光獵人聯盟遭受重創，聲望更是岌岌可危，招搖過市的司命信徒、過河拆橋的腦殘政客、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全都盯着他和聯盟，等着把極光獵人們踩進萬丈深淵。
接受樊自在的提議是最明智的做法，為了下層區，為了父親一手建立的聯盟，他什麼都可以做。
“還有，雲中君在神照寺已經和大家打過照面，彼此都合得來——他是個優秀的人工智能，很有能力，性格也比較好。”樊自在說。
東君眼角抽了一下：“我的性格不好嗎？”
眾人：“……”
“總而言之，為了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我的團隊裏需要一個這樣的成員。”樊自在說，“所以，東君，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雲中君對我非常有價值。”
東君沉默了，他的眼中閃着金色的光芒，似乎在激烈地計算着什麼。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看着樊自在：“在我做出決定前，我要見他一面。”
蘇特剛要反對，樊自在卻說：
“可以——蘇特你安排一下。”
蘇特起身，雙手按着桌子：
“雲中君早就知道神照寺事件會驚動上層區，所以才拜託我轉移他的數據，好讓上層區找不到他——他分明不願被上層區的人打擾，為什麼還要安排他們見面？”
“他是怎麼跟你說起我的？”東君問。
蘇特盯着他：“他說——我引用一下他的原話哈——‘如果東君是人類，他一定是個極品渣男’。”
東君聽罷，面無表情。
“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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