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冤家路窄
“我們要去海宮查一下你說的那個可疑女子的身份,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希望你能耐心等待。”
雲渡似乎有了主意,先是把李果兒送回了苦柳街,讓她安心在家裏等待他們的消息,為了她的安全,又派當日跟蹤白挽和的劍客保護着她。這個時候白挽和才知道那劍客名叫葉君復。
雲渡說,他相信葉君復的實力。
茫江之畔,雲渡吹了個口哨,隨即一匹銀白色馬駒踩着雲朵從天而降,隱隱能瞧見它一對半透明的翅膀,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氣流,白挽和趕緊用衣袖擋住滾滾飛來的砂礫,馬駒的噴氣聲就在耳畔。
“這是……傳聞中的白翼之獸?”白挽和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溫馴的小馬駒,不同於一般馬匹的是,它額頭中央綻放了一朵淡紅色的海棠花。白姑娘剛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那朵碩大的花蕾,團貓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它已經穩穩地落在了白翼之獸背上。
兩人翻身上馬,白翼輕輕踮腳騰空而起,白挽和只聽得耳邊呼呼作響,再往下看茫江已經成了一條玉帶,周圍樹木入眼只是一片朦朧的綠色。
山河如此,畫卷流年。
可惜如今抱着自己的,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人了。也不知道到了哪裏,白挽和只感覺到雙腿在不停地顫抖,眼風穿過層層雲海,淡淡乳白色之間紅楓海域的湛藍色隱約可見。白翼之獸兩隻前蹄漸漸放低,他們正緩緩下落。
雲渡說:“我約了海宮主人寧郡主,她現在應該在海邊等我們。”
只是不巧,白挽和重心不穩栽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剛吐了一口沙粒甩了甩頭髮,忽聽得有人說:“喲,這不是將軍府的林姑娘么?”
白挽和定睛一看,說這話的是一名年輕女子,雖看起來沒有多大年歲,但卻是風姿綽約,眉眼之間充斥着說不出的妖氣。她嘴角淺勾,一個眼神丟過來,滿是輕蔑。
雲渡張了張嘴,道:“寧郡主,你認錯……”
這一句話還沒說完,那女子倒是嘴快,又接著說:“幾年沒見,你那死無葬身之地的父帥是不是安息了?當初你羞辱我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會有找我幫忙的時候呢?嗯?”
真是冤家路窄。
這一字一句都這麼賤,和當年一樣一樣的。真是風水輪流轉,想不到你這麼個賤人還能混到海宮主人的地步。白挽和咬牙切齒就想罵她,但還是拚命握緊拳頭忍住自己的情緒,生生把這句話咽在了肚子裏。
“寧郡主,你恐怕認錯人了,這姑娘叫白挽和,並不是你說的什麼林姑娘。”雲渡嘴上這麼說,可白挽和那些細微的表情還是被他盡收眼底。
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林姑娘。真是很久沒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了。她明明已經換了一張臉,為什麼慕寧還是能認出來?這他鄉遇故知,是讓她高興呢還是怒氣鬱結呢。白挽和呵呵兩聲,拍了拍衣裳上面的沙粒站起身來,壓低聲音說:“我來找你是為了慕歡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吧。”
“慕歡?”寧郡主眉毛擰在了一起,一臉的不解,瞬間一把抓住白挽和的衣角,用力把白挽和拉到她跟前,眯着的眼睛裏,滿是狠戾,“林瑜!小歡在哪裏?!”
團貓一見主人被這麼欺負,當下就急了,竄到寧郡主身後就在她腿上抓了兩把。血,緩緩順着那幾道抓痕流下來。但轉眼間,團貓被一腳踢開。
“她死了。”白挽和和同寧郡主對視,完全沒有了當初幫助李果兒時的一腔熱情,眼中是說不出的冷漠。她在寧郡主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林瑜,曾經的林瑜已經是那麼遙遠的事情了,她跟隨着林家,都在那場劫難中消逝了。
現在活着的,只是白挽和。孤身一人的白挽和。
自從聽到慕歡這個名字起,她就想到了從前認識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和她的姐姐慕寧那時不過七八歲,林府曾經救濟過她們,但姐姐慕寧卻是手腳不幹凈偷了林家的鐲子,當時的林瑜對慕寧拳打腳踢,林瑜的青梅竹馬還把慕寧捆起來帶到街上遊行。臭雞蛋爛菜葉向慕寧砸過來,也在她心裏留下了恨的根。
“你不會是為了做這個什麼風風光光的寧郡主,把你妹妹送進了貧民窟吧?”
“我沒有!”寧郡主杏眼圓睜,一巴掌打在白挽和臉上,又狠狠擰了她的胳膊一把,長長的指甲嵌進她的肉里。白挽和原本細嫩的胳膊上當即出現了五個明顯的青紫色掐痕。
白挽和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笑了兩聲,一抬腳踢在了寧郡主小腹上,痛得她“哎喲”叫喚一聲就立刻捂住腹部,慢慢蹲在沙地上。
“林瑜!你夠狠!”
再狠也狠不過你吧。白挽和撇嘴,這句話到了嘴邊終究是沒說出來。或許她已經不想再跟這個人說話。跟她說的每一句,都讓白挽和覺得噁心。
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雲渡趕忙握住白挽和的手腕把她拉到一邊,試圖平息她心裏的怒火:“有話慢慢說哈,女孩子家家的鬧成這樣不好吧。”
“先解決慕歡的事情吧。”這句話,是慕寧說的。
剛說完,她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個海螺,放在唇邊吹奏着不知名的樂曲,樂聲剛起,海浪立刻翻滾起來,吹奏到高潮部分,眼前的紅楓海已是巨浪滔天。
一曲畢,彷彿有什麼從天上生生把紅楓海劈成一半,一條狹窄的沙路彷彿一條游蛇從天際鑽了出來,直鋪到三人腳下。手執長矛的巡邏兵昂首挺胸地排列在道路兩邊,齊刷刷地喊了句:“寧郡主好!”
慕寧點點頭,示意雲渡他們跟過去。
雲渡放飛白翼之獸,期間偷偷問了白挽和一句:“你是林將軍的千金?”
白挽和心想他反正已經猜的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於是丟給他一個白眼,直接承認了。
北方望川城的林浣將軍,是以昂驍勇善戰的名將,雲渡也曾聽說他以一人之力浴血奮戰,擊退敵軍三百的傳言。可就是這麼一位赫赫有名的將軍,卻被處以通敵賣國的罪行,最終落得個抄家的下場。白挽和能夠有幸逃脫死亡的厄運,可見林浣為他的女兒做了多麼周密的安排。
冷不丁的,雲渡趴在白挽和耳邊低語道:“我很佩服林將軍。”
“那你、你相信他是通敵賣國的罪人么?”不知怎的,白挽和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大概是太想要為父帥洗刷冤屈吧,好像多一個人知道父帥是清白的,父帥就能在九泉之下安心一點。
雲渡愣了片刻,認真地說:“不相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雲渡忽而明白了,自公子上予執政以來,每一夜都在擔心坐不穩王位,輾轉反側之際,他一步一步削弱武將的力量,但凡有些能力的武官都被他冠上了或有或無的罪名,就像自己被發配到赤澤一樣,只不過林將軍的命運更悲慘了些。
果然伴君如伴虎,好在自己現在已經不在帝都了,或許能夠避免這些浮華的爾虞我詐吧。
雲渡百感交集,踏入了海宮。
整個海宮都呈現出一種藍色調,宮殿的牆壁柱子如同易碎的水晶,摸一下都讓人有它會碎掉的錯覺。高聳的冰柱刻着龍鳳紋,冰柱下面纏繞着墨綠色水草,這樣華美的宮殿,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它就存在於世間。
白挽和直入正題:“據一個跟慕歡關係很近的人說,慕歡出事之前她曾經看到過一個海靈族女子,頸部左側有藍色薔薇花的印記,所以我們想來確認一下這個人的身份。”
慕寧打了個響指,立刻有衣袂翩翩的侍女端着銀質托盤飄然而來,隨着她們的步伐,兩把冰椅子也緩緩從地面上升起來,待他們坐下來,熱氣騰騰的茶水便放在了眼前。
那侍女確是在笑,只是她們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是一樣的,那笑容看起來甚是僵硬。
“我們海宮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麼記得什麼頸部有花的姑娘,喊她們過來問問吧。”慕寧的言語之間傲慢盡顯,輕蔑的表情依舊不改,一副“我們海靈族比你們強多了你們能比么”的樣子,弄得白挽和只想上去扇她兩巴掌,轉念一想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忍忍也就算了。
還沒等他們回答,慕寧兀自拍了拍手,“啪啪”兩聲過後,一隊姑娘扭着水蛇腰過來了,一個一個都直衝着雲渡拋媚眼,弄得好像是給姑娘找夫婿似的。
白挽和扁扁嘴,看着雲渡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心想這傢伙定力還真是好,面對這麼多美人兒居然能這麼從容。正在心裏面默默讚歎着,透明的液體從雲渡嘴角流出,白挽和直接就甩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姑娘們,你們有沒有誰認識一個頸部左側有薔薇花印記的人?”
一群姑娘搖搖頭,慕寧擺擺手讓她們下去,那群姑娘走的時候眼風都還戀戀不捨地留在雲渡身上,有一個甚至還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這麼俊的一張臉,哎,可惜非要找那脖頸上有花的姑娘幹嘛,我就不行么。”
雲渡托着腮乾咳了兩聲,衝著那姑娘眨了眨眼,那姑娘頓時眉飛色舞樂開了花。
一撥又一撥的姑娘下去了,沒有一個說認識那個姑娘的。就在白挽和懷疑李果兒是不是看花了眼,忽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脖頸左側有薔薇花的,那不是蘇楹嘛。”
原本白挽和都快打瞌睡了,聽見這話立馬精神起來,坐直了就說:“姑娘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