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捨不得賣書
午飯特別豐盛,豆子認為今天一桌子菜是因為外婆從小就疼他,知道他要來幫忙曬書,一早前往菜場多買了些時令菜。
可真的是時令的徹底,桌上有西瓜皮炒毛豆、鹹蛋黃蒸肉餅、絲瓜蛋花湯,外婆竟然還給我和豆子一人準備了一個蓮蓬。
古詩詞多有寫蓮的詩句,如南朝樂府《西洲曲》:“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稼軒也寫過一首膾炙人口的清平樂。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亡賴,溪頭卧剝蓮蓬。
小溪青草,兩位老人和幾個孩童,嘿,似乎有些應景……
可我不是孩童了,豆子也不是大兒,中兒,中二倒可能還近些。
夏日的景緻就是如此,絲瓜、冬瓜、西瓜,老人們也願意出門走動。北半球的夏天對老人們更為友好,相比冬日濕冷,夏季,老人們更覺精力充沛。
梅雨季一過,的確有的是好日子。
老人們上了年紀就不怕熱,獨怕冷,冬季要是天氣陰沉,連日不見太陽,身體不好的老人就會擔心過不了冬,而一旦順利熬過冬季,老人們又會有一整年的希望。
有老人在,就算是搬了住所,生活的氣息依舊如前。
豆子吃的慢,一點不像男孩子,這也是他體型瘦長的原因吧,外公吃飯快,外婆說是年輕時候在十六鋪碼頭時養成的壞習慣。
大家一起聚餐時還看不出特別之處,要是家常便飯,外公就會加快速度彷彿衝刺般把飯吃完,然後陪大家坐一會,這時候不論怎麼勸再多吃點,外公也絕不會再動一下筷子。
我暗自思忖若是豆子吃飯也能有外公這般氣勢,可能也會強壯起來。
“豆子,快吃啊,我看你在大富貴吃爆魚面的時候吃的挺快啊。”
“哦,那是因為我早點吃完可以吃你那碗。”
外婆一開始沒明白,外公倒是滿面紅光笑了起來。
“以後你就多點一份,立夏也要多吃點,你們倆都要胖點才好。”
“是是,胖點有力氣搬書,上次我們去立夏的大學擺書攤的時候就發現了,擺書攤什麼的倒是不累,就算是要站好幾個小時也沒什麼,麻煩的是搬書,書實在是很沉,而且不好搬。”
蕭紅描述過魯迅先生包書,說先生包一個紙包也要包得整整齊齊,常常把要寄出的書從許先生手裏拿過來自己包。許先生本來包得多麼好,而魯迅先生還要親自動手。
魯迅先生把書包好了,用細繩捆上,那包方方正正的,連一個角也不準歪一點或扁一點,而後拿着剪刀,把捆書的那繩頭都剪得整整齊齊。
蕭紅回憶曾和許先生私下談過,許先生說:“周先生的做人,真是我們學不了的。哪怕是一點點小事。”
可見愛書之人對書是有些“規則”的,這些規則有時候不僅是對自己,對別人做的不好的地方也難免會生出幾分不滿,只是既不能說,更不能表現出來,擺攤開店,總不能不讓人家碰書、翻書吧。
其中還是有些許不同之處的,在書店時,將一本本書排列整齊,書脊朝外,越是整理齊整,越是賞心悅目,最怕雜亂無章毫無邏輯,雖然我自信大部分書在書店的位置瞭然於心,可難免也有記不住的,人的記憶力終究有限。
“那你幫立夏多搬搬,啊呀,你們倆都太瘦了。”外公說完,又催促豆子多吃點菜,吃慢點沒關係的。
“我覺得搬書就還好了,最麻煩的是選書,想到周末市集要選書,我就頭疼,外公,你以前去擺攤的時候會不會糾結要帶什麼書去賣啊?”
“哦,這個嘛,我從來不糾結的。我讀書,但不藏書,不過書的品相還是要儘可能保護好,這也是為了讓一本書能被更多人閱讀。選什麼書帶到書攤,這個不難思考,一定要說個方法那也就是兩種,第一種就是最近問什麼書的人比較多,最近哪些類型的書比較好賣。
好比有一陣子日本的推理特別好賣,就多帶些推理去書攤上,讀者看了開心,我也能把帶去的書都賣了。”
“是前幾年東野圭吾火起來的時候吧。”豆子說。
“是啊,不僅東野圭吾,我記得好像是2012年前後吧,那段時間推理特別熱,新星出版社啊,南海出版社啊,湖南文學出版社都在出版推理,書市那邊新書賣八折,很多學生和年輕人都在那裏等新書上架,但是新星的午夜文庫系列不便宜,八折后的價格也不低,很多讀書的人沒那麼多零花錢啊,二十幾塊一本,三十幾塊一本,購買起來還是比較吃力的。”
“買一本就還好,要是一個月買好幾本,的確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想到我半個書架的推理,其中午夜文庫的就有不少,價格的確不便宜。
“對,但是推理呢它也有一個特點,很多人啊,讀完就不看了,很多看了一遍,還是一口氣從頭到尾這麼讀完了,讀完之後就來賣掉,那時候回收一本推理一般就三到五折,我們再加一兩塊錢賣出去,大家高興。”
“我記得書架上還有幾本書,最後一頁上寫有兩三個價格呢,好像有一本是江戶川亂步的《D版殺人事件》還有一本東野圭吾的《白夜行》。”
“對,這些書很多人看了就賣了,流動性就非常高,那時候算是日本推理一下子火了起來,除了當時暢銷的一些書之外,我們書攤主也會找一些以前的推理啊、偵探之類的,比如福爾摩斯系列,阿加莎的偵探,還有松本清張的啊,金田一少年記事簿這種,江戶川亂步的書也很多人買,那是推理風靡的時候。”
“是的是的,金田一耕助。”我笑道:“外公看來也很喜歡推理啊,記得那麼多。”
外公笑了笑,接過外婆遞給他的茶壺,裏面新泡了紅茶,遠遠就能聞到茶香。
我大概也是那時候開始讀推理的,也許更早一些……不同的是,我沒有讀完一本就賣掉的習慣,推理的確是一讀就停不下來,讀完之後短時間內又不會重讀的那種,但我也喜歡放在書架上,如此一想,我和外公很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