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
阿桂扶着方喻同走到城門口,有拿着刀戟的官兵站了一排,穿盔戴甲,形容肅穆,好不威武。
兩人衣衫襤褸,相互攙扶着,還未靠近城門,就被攔住。
為首的守衛軍小隊隊長手裏的刀刃泛着寒光,離他們只有一寸,嚇得兩人臉色都白了幾分。
如此一來,方喻同的病容倒是沒有顯現出來。
後頭個矮一些的副隊長調笑道:“老趙,這倆還是小孩呢,你嚇唬他們作甚?”
被喚作老趙的隊長一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掃過阿桂和方喻同的臉,見他們倆都被嚇得臉色慘白,身子微微發抖,面色便緩和了些許。
“你倆是從哪裏來的?”
阿桂和方喻同對視一眼,齊聲道:“正豐村。”
“你們爹娘呢?戶籍可帶在身上?”老趙又問。
方喻同抹了一把淚,“我爹前些時日沒了,戶籍……逃難的時候也不慎丟了。”
老趙面色微凜,和他身後的弟兄們商議一番,回頭道:“罷,你們去城門口重新做個戶籍登記,便進城吧。”
兩個剛死了爹的小孩,又趕了這麼遠的路到蘇安城,守城門的官兵們瞧着都覺着可憐,也就沒再多盤問。
阿桂拉着方喻同到了城門邊,同樣有些戶籍丟失或者戶籍破損的難民們都在這兒重新造冊登記。
阿桂本想問問有沒有那偷她們銀子的張叔蹤跡,可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你倆姓名、關係,家中還有幾口人,都報過來。”登記戶籍的小吏拿着筆。
阿桂從善如流地答道:“我叫方桂,年十二。這是我弟,叫方喻同,年九歲。家中...只有我們姐弟二人。”
小吏手中的筆一頓,抬眉看向阿桂。
阿桂清和溫澈的眸子裏流露出幾縷淡淡的哀愁,“家父前不久剛過世……”
她這樣一說,方喻同的眼眶也跟着紅了。
她是虛情假意,他卻是真情流露。
小吏連忙簡單地登記造冊,將他倆送走。
可不想倆小孩在他這兒哭,不知道還以為他欺負小孩。
阿桂和方喻同就這樣仗着人小膽大,輕輕鬆鬆地矇混過關。
進了城,蘇安城平坦寬闊的青石大街在眼前一望無餘,阿桂長長鬆了一口氣。
如今有了新的戶籍,她便正式算是方喻同的阿姐,有理由管着他了。
她斜眼一瞥,卻發覺方喻同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她纖細的指尖掐了掐他嫩生生的臉蛋,“又怎的了?”
方喻同後退幾步,躲開她的“魔掌”,鼓起腮幫子道:“為何不讓我當哥,你當我妹?”
阿桂抿唇輕笑,伸手揉亂他的碎發,“你比我矮這麼多,說你年紀比我大,誰願意信?”
這話一說,方喻同更不高興了。
鬱悶地埋頭往前沖。
阿桂快步跟上,喊道:“你莫走得太急,小心——”
她的話音未落,不遠處就有一輛馬車不徐不疾地駛過來。
阿桂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將方喻同拉到路旁。
馬車帘子恰好掀起,裏面坐着一位容貌清麗的婦人,穿着光彩照人,與邋裏邋遢的阿桂方喻同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阿桂怔怔地望着她,覺得她好生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那婦人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她們二人,忽然一怔,然後纖纖玉手抬起,將帘子放下。
阿桂並未覺得奇怪,收回視線,卻方喻同站在原地緊緊攥着拳頭,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原本就蒼白的病容又白了幾分。
她心頭一跳,忙將他拉到屋檐下站着,緊聲問道:“你這是怎的了?”
方喻同悶不吭聲,漆黑的瞳眸映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有人衣衫襤褸,也有人衣着光鮮。
他咬了咬唇,稍帶着稚氣的聲線還有着一絲顫抖。
“她果真在這裏。”
她?
果真...在這裏?
方喻同的一句話,卻彷彿忽然驅散了阿桂腦海里迷茫的霧霾。
她總算明白,為何覺得剛剛那婦人好生眼熟。
怎能不眼熟?
她和方喻同朝夕相處,而方喻同的鼻子、嘴巴、臉型和那婦人都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何能不眼熟?
那是他娘!
方秀才讓她帶着方喻同來蘇安城,就是為了讓他投奔她娘的。
阿桂心中一喜,可是轉念一想,剛剛那婦人明顯是認出了方喻同,卻立刻放下帘子,避而不見。
想必,是不願意認他的。
她的眼神又一寸寸黯淡下去。
原來他說得沒錯,他有娘,還不如她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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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丟了,眼睛裏還長了個東西,真是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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