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02
說到劉象鬧了一晚上入洞房,確實當晚十分盡興。
然而第二日醒來時,他發現身邊竟躺了一個嬌艷無比的陌生美娘子,嚇了一跳,慌張的以為自己喝醉酒,不知睡了誰家的媳婦。
被他跳下床的動靜吵醒,新媳婦葉玉杏睜開眼,見到這人行動要走,她躲躲閃閃坐起來半蜷在床幃幔帳后,悄悄從帳子去看。
她見他樣貌普通年齡略大卻委實一身的好硬肉,因含羞帶怯拉着被子遮了半張臉,怯生生問道,“妾葉氏玉杏,不知大官人……如何稱呼?”
劉象被她一聲“大官人”喊得酥了半邊骨頭,臉上放下驚怕,慢慢想起了昨日與兄弟們胡鬧,給自己鬧回來這樣一個可人兒,又想起昨夜可人兒與自己做了一夜好夫妻,只覺得滿心歡喜得意。
他於是捏了一把汗,試探着坐到床邊,堆起一臉討好,“好娘子,你如今做了我的人,自然要喊我一聲相公。”
葉玉杏被那個姓盧的商人買下,當時他便與她商量,會給她找一門好親事,不叫她顛簸流離,當時她還說懷疑世上竟會有好人?原來那商人是讓她給富商做小老婆,幫他在富商身邊提點說好話。
她才脫離了苦海,又要跌入深淵,也不知這個人究竟怎樣,到底比從前的那個老頭子看着有個模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象見她怯懦,自己就大了膽子,掀開帘子摸上床,“好人兒莫怕,叫聲相公聽聽?”
葉玉杏臉頰微紅,聲音微不可查的喊了一聲“相公”。
劉象頓時喜得上手要摟着她再耍一遍。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小丫鬟的聲音傳進來,“老爺可是醒來了?大娘子叫咱們這邊候着,老爺醒來了服侍老爺更衣。”
劉象好事被打斷,不耐煩道,“你家老爺還沒醒來,喊什麼喊,再出聲拔了你的舌頭!”
小丫鬟一點也不怕似的又催。
葉玉杏聽見外頭丫鬟的話,連忙躲開劉象的手,從旁邊溜下床,披了一件衣裳,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男人,快步走到窗下,隔着紙糊的窗紗,看見外頭有兩個丫頭坐到了抄手游廊下低低說話。
她目露戚戚,往前走兩步,身後那人已然摸了過來。
“好人兒,讓老爺我再快活快活!”
葉玉杏卻流下淚來,將站起來要抱她的劉象推到床上坐着,自己背對着他躲在床幃后抹淚,傷心問道,“你家有大娘子?那麼你昨日發的誓又是什麼?強娶我來給你做小老婆?”
劉象不妨她這樣說,面上帶出了幾分尷尬,將她抱過來,雙手拉着她往自己臉上放,小意兒溫聲道,“好娘子休要惱我,實在是我遇得娘子晚了一步,叫那姓越的惡婆娘先進了我家大門。
那個婆娘不過是後來娶的,連個雞兒都生不出來。你且放寬心,這家裏到底是我說了算,我娶你做個二房大老婆,家裏錢財都交予你來管,我自做主張,誰敢說個不行?”
葉玉杏甩開他的手,兀自走到一邊坐下,垂淚不止。
見她這般傷心難過,想她到底也是先後給人做正房大老婆的,如今的確委屈了她。
劉象生怕第一天就惹惱了新娘子,溜下床,雙膝跪倒她面前,將臉放在她膝蓋上,舔着笑道,“娘子但有何吩咐只管說,小生一準兒為你做主,不叫你在那破婆娘面前臉上無光!她若是敢給你顏色看,我定把她捉來一頓好打,讓你出氣,可好?”
葉玉杏哭了一陣,漸漸被他哄住,方咬着唇,細聲細氣問,“我說什麼你答什麼!……你多大年紀?你正房大老婆多大年紀?我莫不是遇到了騙婚的勾當?妾身縱是運道不好,爹生娘養,正經人家,沒有給人做妾的道理!”
“某萬不敢騙娘子!”
“那你說一說,你家裏到底幾口人,姓甚名誰,要我如何給你做不受人欺負的二房大老婆。”
劉象看她肯搭理自己,立刻舉手表忠心,做發誓狀,“某姓劉名象,年方三十,正是青春好年頭。有一新娶的繼室,娘家姓越,不過是城西破落人家出身,說出來也上不了檯面。渾家今年二十有三,性子溫和,斷不會作踐人。
這家裏原來也有幾個小老婆。
頭一個二娘,是某亡母婢女,早年做主給某做了暖床的,生養了一個六歲的大姑娘,俱在上院裏住着,平時只顧着奉承那越氏,是個沒心肝的人;
再有三娘五娘,前些日子不幸亡故;
如今與越氏一個院子住着的還有個四娘,娘家姓孟,堪堪二十九,也是寡婦再嫁,與我家做個養老送終的地方。
某家裏薄田幾畝,平時靠着二道街幾間糧食鋪子過生活,比不上揚州巨富,卻也能叫小娘子在家中穿金戴銀,衣食無憂。”
葉玉杏聽他有那麼多小老婆,心中還不怎樣,待後面聽了他的營生,難免心中震驚。
原來眼前這人便是前頭庶子媳婦天天羨慕的,那什麼米鋪的劉大官人!
她自然問到底,“你家便是那賣米的劉氏鋪子?”
劉象喜道,“娘子曉得某也?”
葉玉杏用手指點在他眉心,神色哀傷,痴痴道,“原來是你!聽說你也是個好人,……罷了,我心裏只有一點難事,你都得應着,我才肯與你一處。”
“應着應着,你說什麼都應着!”
她便道,“我改嫁是改嫁,卻從來沒做過小老婆的,我不要與你那兩個小老婆一般,住你大老婆的屋檐下。這裏也是你大老婆的屋檐下我心裏怕那些人,你另尋一間房子安置我,遠遠離着那些人。”
這裏的確是越氏的院子,東廂房住着二娘母女,這個西廂房空着,自然就與她在這裏歡好。
劉象聞言一疊聲的應着,沒有不答應的。“這有何難,從前我那五娘住着的院子,全都給你,你相公斷不會叫那些婆娘欺負你!”
他見小嬌娘不在推拒,忍不住漸漸抱住了美人的纖腰,與她說了幾句葷話,推她上床,還想再要一場。
外頭“咣咣咣”又一串兒的敲門聲,還是原先那個叫門的丫頭,此番更大了聲音,叫喚個不停,“老爺,老爺醒來沒?可要廚房做些飯端來?”
“我餓了,”葉玉杏登時紅了臉,忙把他推他一邊,用手攏了攏鬢邊的頭髮,不敢去看外面,“快去開門。”
劉象眼看就要得手,惱氣地不行,走到門口開了門,便罵那不長眼的,罵了兩句,才問,“廚下有什麼吃的?都端了來!”
那丫鬟小雙自恃是越氏的心腹,笑嘻嘻不怕他罵人,拚命往裏瞅着,被打發去找吃食,於是邊走邊回頭與旁邊的丫頭啐道,“呸!遲早叫我們看見是人是鬼!”
劉象另外在門口叫了別的看熱鬧的丫鬟,叫做小喜的,吩咐道,“去給你大娘子說一聲,就把五娘的院子收拾出來三間,給你新奶奶做個屋子。”
不一時,小雙叫人抬着食盒進來,果真看見了在屋裏對着鏡子梳頭的女子,背影煞是好看。
劉象拍她一巴掌,“看什麼看,去給你六娘梳頭!”
“奴是大娘子的人,做不得背主的事兒!老爺但有吩咐,去外頭買兩個使喚的人!”
葉玉杏聞言,好奇地回頭看過來。
小雙霎時被這新人的美貌懾了魂似的,立刻就閉了嘴,磨磨蹭蹭走到新人身邊,小心翼翼屈膝行了禮,一勁兒盯着美人道,“小的名叫小雙,娘子想要梳什麼頭?小雙給娘子梳得妥妥噹噹的!”
“小雙嗎,名字很好聽。隨便什麼頭,你看着梳。”
小雙聽見美人的聲音,整個人都要酥倒了,被美人兒用手捏了捏臉蛋,頓時臉頰飛紅,羞得整個人低了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葉玉杏對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很有一些好感,若不是不清楚現狀,她還捨不得用這樣小的孩子,於是逗弄了一下小姑娘,然後就叫她來幫着梳了頭。
原來她在布店時做活,這些瑣事都是自己做的,梳頭也是最簡單在後腦勺綰一個髻。
卻不知這等家裏,要怎麼收拾才算不失禮。
她的頭髮送到了小雙手裏,立刻就如同好馬遇到了伯樂,很快被梳了個漂亮的髮髻。
昨晚她送來時,倒是有幾樣簪子首飾,此時全都插進頭髮里,她看着鏡中人環佩叮噹的,不絕聲讚歎小雙手藝好。
劉象卻覺得她頭上光禿禿的,就叫小雙去越氏那裏取了首飾盒。
“奴哪裏敢去大娘子那裏叨擾!”小雙跺腳。
劉象瞪她。
小雙道,“便去四娘那裏尋一些!”
說罷,便去了。
劉象拉着新娘子白白的手兒,叫她坐來桌前吃東西,承諾道,“改日去街上給你買一些新的,省的叫他們小看了你。”
外邊已經放下桌子,有丫鬟提了食盒過來,放下許多熱騰騰的飯菜。
飯香撲鼻,劉象親自牽着她的手走出卧室,千般小心萬般愛憐的侍候她用了早膳。
其實倒也不用這樣殷勤,奈何劉象愛這小美人愛死了,心裏怕她克夫也怕得要死,生怕自己沒有將小美人兒侍候好了,叫自己倒了大霉。
葉玉杏就着他的手,吃了兩個喜餅,再喝了一小碗荷葉湯,肚子就飽了,放下湯匙,“我吃好了。”
見她再吃不下,劉象又侍候她洗手畢,叫她坐在那裏,也不消她動手,自己端着碗筷大口吃了飯。
飯畢,小雙在就一旁候着,喜滋滋給新來的美六娘重新戴上幾個新借來的首飾。
劉象抹了一把嘴,將手帕扔到桌上,道,“走,與你見一見家裏的掌柜的。”
這話頓時就說漏了嘴。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美人兒。
葉玉杏低頭正在與小雙說話,彷彿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劉象稍稍安定,心裏琢磨怎麼同越氏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