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攻的從容
寂空夜寧時,谷中捧了夜幕深沉,恰逢絮雲厚重,難見星辰,連月光都朦朧若無,光憑谷中峽嶺間那點本就幽暗的靈燈光暈也照不亮什麼。
在這光線里,蘇熾基本是個半瞎。
“你還看得清路嗎?”
蘇熾眯了眯眼,聚精會神的往幽暗裏張望了一番,“模模糊糊,就這麼跳崖的話我大概就反應不過來害怕了。”
果然如此。
難得他今天能如此坦誠的直接回答,雖然依舊不正經,但總也比繞着圈子藏心事要好。
蕭遙在前頭止了步,心裏好似揣了口小鼓,擂得既沉且快,如此向蘇熾遞出手去,卻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敢正眼瞧他,“我牽你走吧……”
上次蕭遙是趁着火氣直接逮了他的手方能得逞,這次卻還特意提前問一句,照這傢伙的路子,十之八九會兜着圈子繞開這事。
恐怕是被蘇熾這肚子裏圈圈繞繞揣的多的傢伙給同化了,蕭遙如今竟也成了個直爽不起來的人了,這話明明是他自己說的,而最先否認其間種種不妥的也是他自己。
“也好。”
蕭遙心下隆了一聲驚駭,懵了一瞬。
他怎麼也沒料到蘇熾居然真的乖乖將手搭進了他的掌心。
蘇熾這突如其來的豁然活似過境的春風一般,拂了蕭遙心花怒放,唇角不自禁的揚了一分恬淡,卻實在羞於如此面對蘇熾,便一聲不吭的收開側顏牽着他往前走。
蘇熾的手總是很涼,五指幾近冰冷,只有掌心還尚存幾分溫度,蕭遙抓着他的冷爪子,想用力握緊給他捂暖,卻又怕力道太沉會透露自己什麼不可示明的心思,猶猶豫豫的,還是只敢虛扣着他的手,連掌心都不敢貼緊。
原本蕭遙還以為自己只要得到蘇熾一個明確的答覆就能定下惶惶不安的心緒,然而或許是因為他總預料的都是蘇熾拒絕的語氣,卻怎麼也沒敢想居然還真能牽着他走回去,便在緊張過答案之後又浸入了更深的慌亂,幾乎連要怎麼跟他說話都忘了。
蘇熾本來裝着乖巧在後頭饒有興緻的打量着他的局促,要不是他指尖顫得實在搔得蘇熾手背酥癢的話,他還真不想打破他這純情的慌亂。
“你抖什麼?”
蕭遙幾乎炸毛的抬起臉來,整個人都僵住了,“沒、沒什麼……我哪裏抖了?”
蘇熾含笑沉穩的握緊他的手,順便也提快了些步子與他並肩而行。
雖然蘇熾這人大部分情況下都極其不正經,但偶爾正經起來寬慰人時,那一身君子風度亦是無可折淺。
蕭遙好不容易自己扒拉來的一點主動權轉眼就又被蘇熾奪了去,自己則像是讓人捋順了毛的小羊羔,只能任他牽着走。
“現在的景色好嗎?”
“還好……”蕭遙垂着頭臉紅,倉促答罷便又咬住下唇陷入了局促的沉默。
“你還記得路嗎?”
“記得。”
“到了晚上我可就很不認路了,你要是跟着我走的話,咱倆說不定就要殉情了。”
“殉……”蕭遙讓他一句激的面色緋紅、心弦狂亂,明知這貨是在故意逗他,卻還是擺不開那兩個字所蘊含的意義砸給自己的心慌意亂。
蘇熾沖他斂眉一笑,蕭遙這才突然反應過來,現在貌似是蘇熾在牽着他走。
“……”蕭遙呼了一口亂氣,扯着他換了個方向,“這邊。”
時近三更,兩人可算磕磕絆絆的回到了住處,一直牽到屋門前,蘇熾才放了緊攥着他一路的手。
蕭遙掌心的溫度難得如願以償的許了蘇熾幾分暖意,雖也沾了他的清冷,然這分涼感卻比抱着火爐還讓蕭遙心暖。
“還不打算回去嗎?莫非你想和我一起睡?”
蕭遙乍然回神,蘇熾正推開了屋門,笑有幾分不懷好意。
蕭遙全身血管都被蘇熾這狡黠一戲給惹炸了,便又一臉通紅的倉皇逃開,“誰想和你一起睡!”
蘇熾看着蕭遙轟然關了鄰屋的門,興緻上頭,便單手攔在唇旁,溫聲輕喊:“其實我還挺想和你一起睡的。”
蕭遙在屋裏聽清了他的一字一句,也品出了這傢伙語氣里不懷好意的戲謔,結果還是被撩撥了個面紅耳赤,背倚着門,雙手捂臉,久久不能平復。
這殺千刀的!
丑時一刻,蘇熾剛沉澱了沒多久的睡意便讓一陣嘈雜給驅了盡散,睜眼便見火光映窗,推門則見靈廟中刀客成群為伍,皆舉着火把往安陵的方向趕去。
而見安陵那方,竟是火光衝天。
蘇熾下意識去找蕭遙,然而才挪了一步便見他屋門大開,人也不在屋內。
盤踞在雲雨山附近的江湖勢力趁凌晨入襲,護境的毒霧不知怎麼竟散了一片清明,全然喪失了抵擋之效。
谷里峽內警鐘響成一片,幾束陌生煙火綻天,紋路分別來自不同門派。
原本這些江湖門派最大的弊端便在於無法團結合作,而眼下若齊心擰成一股繩的話形勢就極其不妙了。
蘇聞卿帶領刀客之眾攔在谷口,竭力抵擋入襲之勢,來者卻如江推波涌,盡塞入先前安陵被毀出的缺口,來勢太猛,縱是蘇聞卿也難以抵擋。
“堂兄!”蘇熾逆着混局來到蘇聞卿身旁,“來者有多少?”
“不清楚,可能還有更多埋伏。”
“雲涯呢?”
“我也正想問你,從剛剛開始就沒看到他了。”
蘇熾心下一緊,挪眼茫茫人海,心慌意亂的錯神了片刻,終於還是鎮回神來先應付當前局勢。
安陵鑿山為墓,嶺環聚谷,女媧神像足前的空地恰為合圍地勢。
“這樣擋不住他們,把他們引進來。”
蘇聞卿倉促里瞧了他一眼,“這裏過去就是村莊,裏面的人沒有戰力。”
“就在這裏截住他們,你帶人堵住兩頭出口,設合圍殺陣,在此之前我們會儘力幫你拖延時間。”
蘇熾此計可取,蘇聞卿點頭,“好,那先拜託你了。”
蘇聞卿當即帶人撤開讓路,崔元和花佣趕到蘇熾身邊聽候差遣。
“留五十步餘地,爭取在二百米處截住。”蘇熾交給他們一人一張靈符,“百步一營,三點立陣,藉此封住他們的行動。”
“是!”
崔元行事穩妥,也完全能穩住戰局,蘇熾不必擔心他,卻有些掛心花佣。
“小花,一會兒我留痕之處便是你立陣之點,在得到我的信號之前,你自保即可。”說話間,江湖猛勢已灌入缺口,蘇熾長劍出鞘,“去吧!”
比起實力穩定的正規軍,這些擁有諸多不確定性的江湖勢力有時反而更加棘手,且這次亂局來得倉促,蘇熾也無法提前預知入襲的有哪些江湖門派,如此倉皇應戰,也只能稍寄幾分僥倖於這女媧神像。
來眾里還有擅使爆破術的門派,一進入谷原便揚手炸了幾束火光,毫不迴避與之同向的江湖旁眾。
這些江湖人雖然入侵的目的相同,但畢竟不同於正規軍規矩,此間散漫便是最大弊端。
他們看來還是無法擰成一心,優勢便只在於人數,蘇熾隨手斬出幾刃劍意都足可劈倒一片。
引擊的攻勢不宜太猛,於是蘇熾一路退避深入,時刻留意着另一個出口的距離。
且他也不敢將攻勢擲得太猛,畢竟眼下還不能確定蕭遙在哪。
人群入谷,然而紛雜氣息里卻始終沒有蕭遙的靈息,而大局當前,蘇熾也不敢過度分神去尋蕭遙的靈息,便只能暫時如此提心弔膽的應付戰局。
蕭遙的作戰經驗遠在他之上,這種情況也應該是蕭遙更加得心應手,只是應付些散亂江湖人而已,對於將門之後的他應該不成問題。
蘇熾努力勸自己靜神,然而越勸反作用越大,一眼看不見蕭遙活蹦亂跳的身影,他都沒法克制住焦躁。
同與蘇熾共在戰局中的刀客漸漸圍聚到蘇熾身旁,“公子,外面的人差不多都進來了。”
蘇熾前後各張望一眼,估計蘇聞卿那邊也差不多堵好了,便運力往劍中灌靈,驅指一劍穿出人群往測定的位置斬下一道淺壑。
長劍遙飛歸手,捏符的兩人也都就位,蘇熾捏訣咒起,冷藍清光傍地影竄,於原中布下一道禁陣。
時機卡得正准,早已立候高處的刀客躍下,形影流竄如風,眼看此陣將成,忽覺一陣殺氣爆起,眾人才一錯神,即見一道銳光剖破山壁,往安陵內壁撕出,一擊破陣。
一聲巨響轟徹山谷,山壁破裂處一道金光橫縱江湖人群,烈勢一路淌穿了整片原地。
緊隨着這道破山攻勢而出的,卻是蕭遙被猛力掀出的身形。
“雲涯!”
蕭遙被從破碎的山壁里被狠狠擊出,重重撞上岩壁,唇角掛出殘血。
刀客的殺陣既破,蘇熾封止行動的禁陣也跟着遭了殃,局勢當下又陷入了混亂。
蕭遙讓那一撞給砸了個七葷八素,趴在地上視線繚亂了一片麻亂。
數道銳光刺入眼帘,又見一道橫出的冷光格過,金石擦響激烈,卻於吐息間便化去了所有敵勢。
“雲涯!”蘇熾將他拽進懷裏,“你剛剛去哪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蕭遙甩了甩頭,尚且恢復過來了些,所見亂局裏,唯有地上那條深及數尺的斬壑格外顯眼。
那道蠻橫殺勢依然侵漫在此間,蕭遙抬手拭去唇角殘血,“快通知君願兄,安陵里有個東西更危險。”
“什麼東西?”
卻不待蕭遙作答,驀又一道猛烈殺勢襲近。
蕭遙對殺氣一類極其敏感,便早在蘇熾反應過來之前將他撲開。
擦着蕭遙發尾而來,又是一道猛靈摜進岩壁,砸了一陣亂石塵飛。
再來了一記敵我不分的猛擊之後,全場亂局都肅靜了片刻,煙塵散落後,一道近似小山的魁梧身影現於江湖亂眾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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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少帥就是這麼把自己給慫沒了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