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整整一天,易羿除了早上出現了一下,全天都不見蹤影。
七班在高一樓的三樓,背靠着樓梯,是整層樓下樓必經的地方。
上午的課結束,前門口探進一個高挑的白人女孩,栗黃色的頭髮編成了兩個麻花,擰的跟她的表情一樣糾結,女孩emmmm了一會兒,最終放棄般說起了英語:“Roy?”
七班人對着她面面相覷,臨時班長熊嘉晟剛要站起來,門口又出現了一個女孩,她把麻花頭拉開一點,像個新上崗的翻譯羞怯地縮着脖子問:“她想找你們班的交換生,請問易羿在嗎?”
“他?不在啊。”熊嘉晟說。
“他去哪了?”
“國際班那個教室吧?”熊嘉晟困惑地看了麻花頭一眼,“跟其他的交換生一起?”
麻花頭語速很快的吐了一串句子,又比劃了幾個動作。
小翻譯聽完對熊嘉晟說:“那個班還沒有開課,老師讓他們先按着普通班的課表上課。”
熊嘉晟“啊”了一聲,撓了撓頭,沒了詞。
教室里坐着一半吃完午飯的人,正愁不知道該跟新認識的同學聊點什麼,聞言立馬敏銳地捉住了話題。
“咱們班的交換生是不是特別牛?誰都要找他?這第幾個了?”
“也就第二個吧?你哪隻眼睛看到的‘誰都要找’。”
“我兩隻眼睛看到的,他跟那幫交換生走在一起時總佔着C位。”
“我靠,你還懂C位呢?你是不是也看暑假裏那個選秀節目了?”
“嗚嗚嗚嗚冉冉太可愛了。”
“別跑題,咱班的交換生叫什麼來着?”
“叫易羿,化學老賈課上念了一百遍你還沒記住?”
“別的不知道,就學校,絕對是這批交換生里最強的,三班的交換生住在我初中同學家裏,說其他的都還在念高中。”
“高中是正常水平吧?是咱班的這個開掛了。”
“不知道他怎麼回事。”
“我能不能考個國外好學校,就看能不能抱上大腿了。”
……
姚嶼在一片議論聲中倍感無聊,隨手摸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幾下,徐天瑞像被他戳到痛處“嘶”的一聲。
他一仰頭,發現此人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手,一臉“你膽子真大”。
手機滑進袖口,姚嶼問他:“幹嘛?”
“姚哥,”徐天瑞對他抱了個拳,“你知道上午抓了個玩手機的嗎?”
“知道啊,怎麼?”
徐天瑞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昨天孫總介紹連坐制度時你不在!”
姚嶼懵着:“嗯?”
“連坐制度就是玩手機被抓到的,第一個、警告,第二個、給家長,第三個、永別!第一天咱們班就抓了一個,再被抓一個,後面人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姚嶼:“……”
連坐在新時代有了新的解釋。
他在徐天瑞眼皮底下關掉Omelet的界面舉手投降:“我不玩,行了吧?”
徐天瑞這才滿意的轉過頭去。
易羿的離線時間停在4小時前,也就是第一節化學課上。
姚嶼想了想,拿出英語練習冊,開始奮筆疾書。
高一的住宿生暫時不多,宿舍位置足夠,每個班分進四人間宿舍后多餘的人並沒有強行湊在一起。
姚嶼和蘇善陽住在516,房間有兩張空餘的床。
甫陽有嚴格的宿舍紀律,每天都會查房,所以這兩張多餘的床並不能成為雜物根據地,最多佔用書櫃或者衣櫃放些書本之類。
姚嶼把巨大的足夠遮住半個人的箱子搬到宿舍時差點虛脫。
超負荷的重量壓得他手臂都變了形,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后臉色依然慘白。
“不好意思啊,姚哥。”蘇善陽扛着另一個箱子也沒好到哪去,他堅持着說完這句話才躺倒在地上。
姚嶼踢了他一腳:“別躺地上。”
“早上拖乾淨了。”蘇善陽說,“乾淨的都上表揚了,我上來時看到了。”
宿舍紀律有很多條內容,比如宿舍衛生、熄燈時間、熄燈后紀律等等,每天按照這些條目排名,分數靠前的會上表揚名單,通報在一樓的小黑板上,月底記進每個班的班級總分,影響優秀班級的評比,孫冬靈在報道會上曾強調過。
姚嶼麻木地應了一聲,心想是不是他搬的那個箱子太輕了,居然還有空去看黑板。
不等姚嶼問起,蘇善陽主動招認:“是我姐姐寄過來的題。”
姚嶼:“……”
您說什麼?
箱子拆開,蘇善陽沒有騙人。
姚嶼翻了幾本后表情空白:“你姐姐是開書店的嗎?”
“當然不是。”蘇善陽說,“我姐剛上大三,這些是她用過的,順便說一下,她就是甫陽畢業的。”
姚嶼:“……”
“也就是說,”蘇善陽沉痛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管外面的素質教育理論傳成什麼樣,這些是我們未來三年實際上要用到的輔導題。”
姚嶼又踢了他一腳:“往那邊挪挪,給我留點位置。”
蘇善陽想笑但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的停不下來。
夜裏上床以後,蘇善陽好奇地問:“你以前都不刷題的嗎?”
姚嶼原本想說“刷題是什麼?”,然而還沒張口就生出一股很沒勁的感覺。
從前在家裏時恨不得天天對外聲稱他有多麼多麼的厲害,一遍一遍重複強調着自己很優秀,完全可以跳過這些沒用的步驟。
等真正脫離楚晴時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是想跟人炫耀什麼,他真正想告訴的,只有他媽媽而已。
他想讓楚晴看見的是他能勝任青年組的獎盃,甚至比他們做的更好,而不是站在少年組的領獎台上,看着楚晴露出一個倍感欣慰,卻又理所應當的笑容。
姚嶼反問:“大家都刷題嗎?”
蘇善陽說:“反正我沒見過不刷題的,尤其是高中的,我姐姐高考前直接刷成了題酷,題刷的越多越酷。”
姚嶼笑了一聲:“書以後也借我刷刷。”
蘇善陽喊:“恩人!您直接拿走不用還了。”
周四,暑假作業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講台上。
這幾天的課上的過於順利,以至於大部分人都忘記了這樣東西的存在。
姚嶼現在能記清他座位周圍一圈的人名,他的圈看着面積廣闊,包攬了教室後排由南到北整片區域,實際上只容納了他、易羿,以及未來所有會成為他前桌的人。
倒數第二排的地理特徵讓它基本上只接受性別為男的生物,於是姚嶼到現在也沒認識過一個女生,當然他本人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問題——在問題還沒有發生之前。
物理課下課後,唐謙仁讓人幫他把器材搬到下一個班級里去,並沒有物理課代表的七班遵循個高者賣力的原則,光榮的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姚嶼。
儘管最高的是那位總共只露了兩面的高學歷交換生,姚嶼覺得即使他在教室自己也免不掉跑這一趟。
畢竟他會裝聽不懂中文呢。
姚嶼抱着東西走到二班時上一節課的老師還在拖堂,還把門關得死死的,以至於姚同學對着門不怎麼愉快的“嘖”了一聲后不得不回頭看向走廊里罰站的男生。
“物理課用的。”他捨棄開場白,把器材塞進那個男生懷裏後轉身便走。
“哎——你等等。”男生打量了他幾眼后叫住了他,“你是七班的吧?”
姚嶼頗為意外:“是,你知道?”
男生說:“我們物理老師也教七班,你拿着東西過來我還猜不到?”
姚嶼:“……”
雖然你猜對了,但是不同老師之間也可以互借器材的,畢竟進度還沒拉開。
他再開口時語氣不怎麼爽:“有事?”
男生的高貴冷艷只堅持了五秒,轉眼就換上了笑嘻嘻的表情:“幫我把這個帶給你們班何倩倩唄,說是黃亮送的就行。”
他的動作不能算遞,手一伸就把東西放進了姚嶼的校服口袋。
下一秒二班的門被人從裏面拉開,魚貫而出的學生逃難似的涌到了走廊里,好像外面的空氣比裏面新鮮多少倍似的。
黃亮趁亂溜回了教室,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何倩倩在跟同桌商量軍訓的事,聽說那邊得十個人住一間,休息時間又短,洗澡時間分配是個大問題,剛說著要不分成兩批去洗,就聽見教室最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女生之間有個小群,早八百年就討論過這個皮膚白凈、個子很高肩身卻很窄的班草備選目標,群里起碼有一半人認為班草非他莫屬,另一半人覺得跟他嗆聲的交換生更帥一些。
何倩倩屬於前一個陣營,所以她發現是姚嶼在叫她時脖子登時竄上一片紅。
“嗯?”何倩倩應聲時教室里鴉雀無聲,她緊張地聲音跟着手指一起在抖。
“這是給你的。”
姚嶼確認了“何倩倩”是誰,大步過去把燙手山芋放在了女生桌上,沉默半晌后指指上頭的便簽,示意她看。
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何倩倩差點兒心率失調,她低頭看向右手不由自主撫摸上的硬物,喉嚨一哽。
瑞特斯波德的巧克力,不貴,包裝袋上的便簽寫着:黃亮送的。
四個字給了她當頭一棒。
棒下有心碎的聲音。
何倩倩低低說了聲:“謝謝……”
姚嶼繃緊的手臂放鬆下來,一言不發走回自己的位置,剛想坐下來,就感覺圍觀的目光里夾了別的東西。
他一側頭,就看見消失多日的易羿正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