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葉少甫未回答,手指有節奏地叩擊桌面。顧少逸又問了一次。
“方才搖光寺門前,我遇見了你那繼室,與一個男人一起。”葉少甫悠悠地說道。
顧少逸對沈氏沒有任何感情,沈氏先對葉少甫下藥,被趕到莊子上,如今竟不知檢點勾三搭四,好,好得很。他氣得咳出血,起身扶住胸口朝房內走去。
葉少甫望着顧少逸踉蹌的背影,勾唇笑了。
這時侍衛走進來,在葉少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葉少甫眉頭緊皺,深邃的目光看向房門口,小聲嘀咕一句:“原來是沈遠安?”竟是他誤會她了。
話音剛落,顧少逸走出來,手中捏着張薄紙,遞與葉少甫道:“這是放妻書,你交於沈氏。讓她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
葉少甫接過放妻書,仔細端詳着:“蓋說夫婦之緣,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結誓幽遠。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裙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看過扔在桌上笑道:“好敷衍的放妻書。說來說去,她也算受害者,若不是我假扮你,她又豈會犯錯。”思忖片刻,讓侍衛回府後取兩萬兩銀票,算是對沈氏的補償。
顧少逸扶住胸口緩緩坐下:“你不打算娶她?”
“娶?她也配。娶是不可能,若她願意,本王願納她為妾,王府也不在意多養一個人。”葉少甫以拳抵唇輕咳一聲,他自幼身弱,沒打算娶妻,更不會對一個心機女有好感。
顧少逸瞥眼看一眼放妻書,沉聲道:“若是她答應做妾呢?”
據他所知,沈家人唯利是圖,攀附權貴的心思不會歇。就算沈氏不同意,以沈家人的性子,定會攀上景王府這顆大樹。哪怕是讓自家女兒做妾,更何況沈氏父母雙亡,叔叔嬸嬸又是極為勢利的。誰會真心為沈氏做主。
“不過是多養一個人,任其自生自滅便是。”葉少甫拿起和離書,摺疊了塞進懷中,囑咐顧少逸好生養身子,爭取早些回侯府。整日面對那些鶯鶯燕燕,他實在有心無力,且還有一個對他虎視眈眈的表小姐。
這武昌侯府的水深着呢,想到這裏,葉少甫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讓那沈氏早日脫離了苦海。
顧少逸看向葉少甫的背影,輕聲說了聲謝謝。
葉少甫回頭,笑了笑說:“我給你戴綠帽子,還對我說謝謝,咱們兄弟果然情深呢。”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我這就幫你把人趕出去,讓你迎娶表小姐。”
顧老夫人看重沈氏當繼室,顧少逸極力反對。
他中意姑姑的庶女,名叫溫婉的,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又疼愛嫡女嫡女,娶一個外人,不如娶一個知根知底的,雖然溫婉是姑母家的庶女,但是當侯府的繼室,也不算委屈她。
禪院發生的事,沈顏沫毫不知情。她與沈遠安逛了逛,又品嘗了寺院的素齋點心退出來,走至寺門,有又看見了那白衣男子,只是略微瞟一眼即刻收回視線,朝馬車走去,踩着腳蹬上了馬車。
沈遠安坐在前面駕車,揚起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車載着兄妹兩人緩緩離去。
葉少甫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對身旁的人道:“林奇,本王的魅力消失了嗎?”她竟看也未看一眼,只是不經意掃視一眼,好似茫茫人海中一個不經意的一瞥,極淡,卻在人的心湖投了顆石子似的。
那日還躺在他身下釋放嫵媚妖嬈的誘惑,今日卻形同陌路,使葉少甫心裏極為不自在。
林奇站着微動,先瞟葉少甫一眼,又看向遠去的馬車,決定實話實說:“王爺魅力不減,只是未露臉。”言下之意,人家都沒看清你的長相,怎知你是圓是扁,是美是丑?
葉少甫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冷哼一聲:“榆木腦袋。”跳上馬車鑽進去,坐定后吩咐林奇駕車。
林奇問了句去哪裏。葉少甫摸了摸胸口,道了句回京都。
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奇甩着韁繩,口內喊着:“駕。”馬車漸漸駛離搖光寺。
幽靜的小道上,鳥鳴聲清脆,一輛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駛。沈遠安揮舞着鞭子,說著書院中的趣事。
“哥哥來了幾日了,什麼時候回書院?”馬車內,沈顏沫端莊坐着,雙眼緊閉,好似睡著了一般。不等沈遠安回話,又聽沈顏沫說:“擇日不如撞日,哥哥即刻啟程吧。耽誤太多學業,夫子又該數落你了。”
有些事情還是不讓哥哥瞧見的好,免得他傷感。
沈遠安想起那固執倔強的老頭,搖頭失笑,為了不讓妹妹失望,隨口應下:“我送你回去就返回書院,你放心,哥哥耽誤不了學業,來之前,我提前完成了夫子佈置的任務。”
若不是這樣,夫子怎會放人。
沈顏沫想誇沈遠安幾句,誰知馬車突然停下,又傳來一個男孩的哭喊求救聲:“求求你們,救救我娘吧,求求你們了。我願意賣身為奴,求你們救救我娘。”
沈遠安勒緊韁繩跳下馬車,幾步上前彎腰將他拉起來:“你先起來,怎麼突然衝出來攔住我們,若不是我及時拉住韁繩停下馬車,你會被馬踩死。”
那孩子七八歲的年紀,渾身髒兮兮的,好像叫花子,眼眶通紅,淚如雨下,哽咽懇求:“我娘要死了,求你們救救她,我願意賣身為奴。”
沈顏沫掀開帘子,下了馬車走過來,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柔聲細語道:“你娘在哪裏,我們要如何救她?”
那孩子欲開口被沈遠安打斷,他把沈顏沫扯到一邊,小聲說:“沫兒,不可莽撞,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出現一個孩子,怎麼看都有些可疑,咱們還是小心為好。”
沈顏沫看着孩子絕望的深情,欣然一笑:“哥哥的心思我懂,不過這孩子太可憐了些,也不像說假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先把人救下再說吧。”
她並非莽撞,夢中也曾出現過一對乞丐母子,只是成了屍體。醒來后若她沒有去搖光寺上香祈福,那母子又成孤魂野鬼了。罷了,都是可憐人,能救就救吧。
沈顏沫上前牽着孩子的手,絲毫不嫌棄他的臟臭,柔聲細語詢問孩子的情況。走了幾步,回頭讓沈遠安帶上點心和水。看着孩子的樣子,應該好幾天不曾好好吃飯了。
那孩子一面走一面說,佈滿淚痕的臉上帶着感激。
沈遠安爬進馬車,拿出點心盒子與水袋跟在後面,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搖頭嘆息。
一炷香的功夫,沈顏沫跟着小乞丐來至一個破廟前,破廟年久失修,處處透着落敗,一陣風吹來,隨時有可能倒塌一樣,站在門口聽見裏面傳來咳嗽聲。
小乞丐鬆開沈顏沫的手,跑進破廟內,口內喊着:“娘,娘,我帶人來了,咱們去看病。”嗓音中透着哭腔,又夾雜着幾分喜悅。
沈顏沫抬腿邁進去,只聽一個蒼老又虛弱的嗓音傳來:“辛苦石頭了。”說完又咳嗽幾聲。
老婦人聽見腳步聲,空洞的眼神看向沈顏沫,謹慎道:“你是誰?”
名叫石頭的男孩兒忙解釋:“娘,她是來救咱們的。”他在那裏守了許久,才看見這位公子和夫人。
沈顏沫將點心與水遞給母子倆,讓她們先墊墊肚子。吃飽喝足后,沈顏沫和沈遠安扶着老婦人上了馬車,小乞丐跟着爬進去。
沈遠安依舊駕車。
婦人將孩子護在懷中,滿身警惕看向沈顏沫:“你是誰,有什麼目的?”
沈顏沫上下打量着婦人,捏一塊點心遞給石頭:“吃吧。”
石頭沒有接,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顯然想吃卻又顧忌母親的感受。
婦人摟着石頭的手臂緊了緊,又問:“你想做什麼?”
“你渾身上下沒有一個銅板,我能圖你什麼,若不是你兒子攔住我的馬車,我都不知你們住在破廟裏,相遇即是有緣。我也是可憐人,被夫家趕到了莊子上,你若不嫌棄,先在莊子上住下,把病養好再做打算吧。”沈顏沫悠悠說道。
沈遠安聽了這話,握着韁繩的手緊了緊,顧家欺人太甚,總有一天他會給妹妹報仇。
婦人沉思好一會兒,空洞的眼神看向沈顏沫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就在沈顏沫以為她不說話時,她摸了摸石頭的頭頂開口了:“吃吧,謝謝這位夫人。”
無神的眼睛浮現氤氳,嗓音帶着幾分微顫。舉止言談不像一般的村婦,看來是個有故事的人。
馬車緩緩行駛,半個時辰後到了莊子上。
沈顏沫吩咐張媽安頓石頭母子,又命啞巴張叔去鎮上請郎中,給那婦人看病。她與秋月幫沈遠安收拾東西,打算送走沈遠安。
送走沈遠安,她剛回到院中,張媽來了,說郎中已經來過了,那婦人並無大礙,只是營養缺乏,身子虧空得厲害,須好生將養着,過段時間就好了。至於那婦人的眼睛,早些年就瞎了,若想復明怕是不易。
沈顏沫說知道了,叮囑張媽好生照顧着,也是一對可憐人。
那對母子的事她並未放在心上,沈顏沫在想武昌侯府的事,若按夢中的發展,這兩日和離書該到了。
沈顏沫想得不錯,葉少甫回到京都,易容成顧少逸的樣子,帶上顧少逸的隨從,去了武昌侯府,剛進門遇見了表小姐溫婉。
她看見“顧少逸”笑着迎上來,眸中閃着亮光:“表哥,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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