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媚葯風波
大雪散去,迎來一片春綠,二月春風,徐徐和熙。
琪妃又得寵了。
皇帝連着去琪妃那兒好幾次,甚至幾番誇讚七皇子。
聽鈴木說起,解憂便也聽了聽,她並不是真的關心這些事,只是一想到衍兒臉上的笑,便也舒心了些。
她喜歡看他有笑容。
琪妃受寵,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欺負他。
鈴木嘆了氣,“不過可惜,聽說朝中大將齊將軍犯了事被貶,被發到烏拉雪山戍邊,且烏拉雪山常年寒冷,也不知齊將軍一把年紀,能否受得住。”
解憂皺眉。
齊將軍,時常跟在父皇身邊的人,她見過幾次,每次他都很大聲爽朗讓她喊他齊伯伯,而父皇總是佯裝臉色不悅,她總是得度量兩人的臉色,所以當著父皇的面她只能喊他齊叔叔。
解憂希望,雪山苦寒,齊叔叔能熬過去。
這幾日,琉璃很忙,鈴木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琉璃咬牙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再過幾日,是個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鈴木挑眉問。
琉璃急,“公主生辰啊!”
“噢。”
鈴木的確是不知道,把這個日子給記了下來,二月二十七。
從父皇大行到如今快已過去一年,她已六歲,想起一年前的生辰,父皇是為她辦的熱熱鬧鬧的,甚至努力支撐着病態之軀,陪解憂過完最後一個生辰。
解憂苦笑,她生辰過多日,便是父皇的忌日,即便是生辰,她也高興不起來。
父皇走的那一個日子,解憂永遠記得的。
這次,解憂的生辰沒有大操大辦,晉興帝似也是忽然記起了她這個人,她說簡簡單單就行,晉興帝也沒意見。
解憂只在長樂宮設了小宴,琉璃將長樂宮弄得很喜慶,事情大小,都辦得非常好,只是來的人,只有兩個。
琪妃和七皇子。
晉興帝也來了,坐了小一會兒,便走了。
七皇子送了她一副字帖,希望她的字能夠寫好一點,不要再那麼丑。
琪妃不知道該送她什麼,金銀首飾,顯然她用不上,心中計較一下,便送了她幾本書,正好在習字時段,多看看書是好的。
解憂收下,一一道謝。
她去了翰林居,是琪妃給皇上說的情。
琪妃如今一個寵字當頭,無論說什麼,皇上自然也會答應。
何況七皇子時常往長樂宮鑽,惹起了些閑言蜚語,雖說是教她習字,可難不保會發生點什麼。
解憂與他的案桌並排在最後頭,教書太傅也是個勢利眼的人,除了前排,後排的人他都不管,但七皇子執意要與她坐一起,太傅只能照辦。
所以,解憂可以無所顧忌撕下紙片,寫上話,扔給他,他也會回回話,兩人來來回回,把寫紙片當成聽講的唯一樂趣,也成了兩人的談笑樂趣。
直到這次太傅忍無可忍了,把紙片給截了下來。
一看紙片上的話,青黑了一層臉色,當即怒吼出一句話,“解憂公主與七皇子頑劣成性,不可教也!”
遂把兩人吼了出去,在太陽底下罰站,六月的陽光,很是明媚。
站着的兩個人,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
彼此相互望視一眼,忽即都笑了聲出來。
解憂說,“說太傅頑固不化,身低眼高,你確實該被罰。”
他說,“說太傅的長眉毛長鬍子一點也不可愛,你也確實該被罰。”
“站着一點也不好玩,我們溜走吧。”她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他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遠遠的,又聽見太傅傳過來的氣喘的聲音,“你們……你們……頑劣不化!”
解憂哈哈大笑,把太傅給丟到了後面,這種事情,她早已做到習慣,反正她功課不行,聽與不聽,讀與不讀,都一樣了。
他牽着她,一路的跑,直到累了,她才癱坐在地上,“沒……沒跟上來吧?”
“沒!”他喘了兩口氣,笑了笑,“明天上課怎麼辦?太傅會不會把我打死啊?”
“你是皇子,他不敢打你。”解憂安慰。
“可是母妃說了,我若不聽話,太傅可以打我,且母妃絕不說情!”
解憂想了想,“那你便挨罰吧,反正他是不敢打我的。”
“……”
他望天,苦笑哀嘆。
又走了許久,他忽然說道,“姑姑,昨夜晚上我抓了一夜的螢火蟲,我放出來給姑姑看看,一定很漂亮。”
說著,他開始解下腰中配大的一抹錦囊。
方要拆開絲帶,解憂急忙阻止了他,“衍兒你這個笨蛋,現在是白天,怎麼看螢火蟲!”
他撓了撓頭,笑道,“是哦,給忘了。”
解憂無奈,在讀書寫字上,他是個難得的天才,出口成章,反而這些小事,他實在是太傻乎,不教他,他都不知道。
解憂不知是不是他經常與她一起玩,沾染了她的晦氣,把他的智力變弱了?
還是他本就懂,只是想逗她開心?
可是,他居然能完整的把一篇兵法給被背下來,還能說解其中的片段,還博得晉興帝幾分讚賞,似乎智力也不弱呀。
肯定是,肯定是他故意整她開心。
不過,琪妃嫂嫂不喜歡他太出風頭,總是告誡他要低調做事,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要裝半懂不懂的樣子,盡量給太子讓些機會。
看着錦囊,他又皺眉,“那怎麼辦,不放出來,螢火蟲可快要憋死了。”
他努力的想着法子,大白天的,哪個地方黑,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到。
解憂想看螢火蟲,忽然也開始擔心螢火蟲會不會憋死,心中閃過一絲念頭,說道,“我知道怎麼看了。”
這兒離他的寢殿近,所以解憂一路拉着他跑了過去,關上房門。
“可以了嗎?”她問。
“嗯。”他點頭。
他慢慢打開錦囊,一隻螢火蟲飛了出來,兩隻飛了出來,然後越來越多,錦囊的口子像個會發光的寶盒,綠色的光縈縈繞繞。
整個小空間,亮了起來。
柔和的黑綠光線,照在兩人臉上,她伸手虛無的觸了觸光暈,“好漂亮啊。”
“嗯。”
他點頭,也伸出了手,黑暗裏卻碰到她另一隻手虛浮起的手。
解憂拉了拉他,“衍兒,你什麼時候帶我一起去抓吧。”
“嗯!”
他重重的點頭,卻見一隻螢火蟲飛落在她眼角邊,閃閃亮亮,很是幽美,彷彿這是她眼角一顆會發光的痣,又像原本便是她眼上的一顆晶瑩淚珠,又彷彿是她畫的一種會發光的眉尾。
他手,伸出,落在她眼畔。
螢火蟲飛走,解憂微微眨了眨眼睛,微一偏首,感覺到他指尖摩擦眼角的溫度,她怔怔的看着他。
他看得她出神,空氣間忽然熱了一層,興許是六月大熱的天氣原因,他穿的衣服有些厚,而這個空間散發不了熱。
他很熱,很熱,渾身像是在開水裏煮着,滾燙似的。
背上已經滲出一層的汗,汗滴順着背一路滑了下來。
他的心也跳得很快,很快,像是要蹦出似的,沒有任何節奏感的一下下拍打。
“衍兒,你怎麼了?”
解憂伸手過去摸他的額頭,很是滾燙,還摸到了一層層的汗。
突然,他卻摁住了她的手,她微驚,被他一壓而下。
她只知道,兩人躲在被子裏,而他躺在她身上,呼吸粗重,解憂愣愣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只見他在緩緩的靠近她,一點一點,似是壓抑,似是隱忍。
他的手,已經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軟軟磨合,她感受得出他的顫抖,她卻還是懵懵懂懂的看着他,那炙熱的眸子,那低下的唇,慢慢靠近着她的臉頰。
然而唇還沒碰到,他卻忽然放開她的手,逃也似的逃離了這個小空間,飛快的摔門而出。
“衍兒!”
解憂莫名其妙,看着他奪門而出,還把他自己的衣衫給扯開,似乎真的很熱的樣子。
解憂想,他是不是得發燒了,不止發熱,臉也燙的通紅,要是一直燒下去,她怕他真會燒傻。
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追向他,可他跑的比她快,一眨眼便沒了影。
解憂站在門邊,也不知道要從哪邊追,卻見幾個宮婢太監正驚恐的看着自己這邊,瞪圓了眼珠子。
解憂心想,不就是逃個學嗎?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沒想太多,隨便指了個方向追去。
解憂在宮裏轉了圈,找了一天都未見到他,想着他興許已經回寢殿了,也許去了琪妃嫂嫂那兒。
於是,解憂也回了長樂宮,只是前腳才踏進門,琉璃與鈴木便火急火燎的撲了上來。
“公主,您可算回來了,您知不知道,七皇子出事了!”
解憂心底一涼,差點腿軟站不穩,“衍兒他怎麼了?”
“七皇子眼下在未然宮琪妃娘娘處,聽太醫說,是被人下了葯!”
未然宮。
沉沉一片,琪妃在裏頭陪七皇子,皇帝大怒,淑妃冷笑着看好戲,皇后板著臉,沒怎麼說話。
解憂跪在一邊,戰戰兢兢,琉璃也是陪着她一道跪着。
“說,今日你和衍兒做了什麼?”
高位上,晉興帝的聲音冷冷。
解憂仔細的回想了一遍,說了一遍,寫紙條,逃課,看螢火蟲,然後什麼都沒有了,她也不知道衍兒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慌亂的走了。
“只有這些?”晉興帝不信,“你沒有給他吃什麼東西?”
解憂搖了搖頭。
一位太醫模樣的人進入,跪了下來,“皇上,微臣已驗明,翰林居解憂公主的茶杯中有與七皇子體內相似的媚葯,而這茶杯卻放在七皇子桌上,許是七皇子喝了那茶,才會如此反常。”
一太監將盤子端上來,一隻茶杯呈現在解憂眼皮底下。
解憂心下一軟,險些癱了下去。
是,這確實是她的茶杯,翰林居每人課桌上的茶杯都是自己獨屬的,且有獨自記號,宮人一般也不會弄混。
而這杯茶,也確實是她給皇甫衍喝的。
他說她的杯子好看,她覺得反正茶沒喝,於是她便把那杯茶與他的茶交換了過來,讓他用她的杯子。
所以——他喝了她杯里的茶。
解憂苦笑,衍兒是代她受了罪,那杯茶本該是她喝的,有人要害她,卻無意讓他為她擋了災!
琉璃不知道事情原委,在聽到‘媚葯’兩字震驚了一瞬。
公主給七皇子下媚葯!?
“解憂,你還不承認?”晉興帝凝眼。
皇帝身側,皇后鐵青臉色,淑妃抿唇冷笑。
解憂知道說什麼都說不清了,搖了搖頭,“茶杯是我的,他喝了我的茶,可是我沒有下藥。”
房外,又進來幾個宮婢太監,淑妃說道,“你們幾個給皇上說說,你們看到了什麼?”
解憂回頭,那幾個宮人有些熟悉,她猛一驚醒,是了,那是七皇子宮內的人,今日她出寢殿門碰見的。
一個宮婢說道,“回皇上,奴婢只看見解憂公主匆匆忙忙的拉着七皇子進了七皇子寢殿,然後解憂公主關上了門,其他的,奴婢不清楚。”
一個太監說道,“回皇上,奴才只瞧見七皇子忽然摔門而出,弄了很大動靜,七皇子有些衣衫不整的出來,解憂公主似乎……似乎坐在七皇子床上,還拿着被褥遮擋身體,那時小菊與奴才一起看到了,奴才沒有說謊。”
另一個宮婢重重的磕了頭,“皇上,奴婢也絕無假話,確實與錢公公一道看到的。”
聽言,解憂全身都軟了,手腳抖擻。
她不知道她們的話意味着什麼,她知道她下藥這條罪名,給定了,也不知道‘媚葯’是什麼葯,那末,接下來他們是不是要殺了自己?或者,其他的懲罰?
琉璃也是軟趴趴的,‘媚葯’,下藥,摔門,衣衫不整,床上,他們的證詞不正是說明了一件事。
公主勾引七皇子未遂!
“皇上,皇上,公主不可能會這麼做,公主才十一歲,哪懂媚葯是什麼東西,更加不會懂媚葯怎麼用,請皇上明察!”琉璃重重的磕了個頭。
一旁淑妃冷笑,“嘖嘖,公主是不懂,可你這婢子不是很懂嗎?主子不潔,跟你們這些奴才平日裏對主子的言辭教導,脫不了干係,依本宮看,定是你們這些奴才唆使的,你們真的以為這樣便可以攀高枝了,話一傳出去,也不知羞,堂堂一國長公主,真是敗壞皇家名聲。”
“我沒有,我沒有下藥!”解憂辯解,抽搐着身子輕吼,“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沒有。”
“皇上,奴才在長樂宮草地上搜出了一樣東西。”
吳庸快步上前,遞上一張黃紙包着的東西。
晉興帝打了個手勢,吳庸遞給太醫。
太醫立即拆開來,捏起粉末,稍微的聞了聞,隨即變了臉色,“皇上,這是媚藥粉末。”
解憂不想去聽他們說什麼,腦子裏嗡嗡一片,什麼都聽不清。
琉璃完全軟了,皇帝連宮裏都搜了,還不偏不倚的搜了個東西出來,偏偏這東西還就是媚葯!
不,長樂宮怎麼會有這種不幹凈的東西!
“解憂公主,你還有何話可說?”皇后抓緊了木桌角,顫聲問道。
解憂死命搖頭,“我沒有……不是我。”
“看來是不用刑,解憂公主是不會招了?”皇后鎮定,靜了一番,才冷冷開口。
皇帝微微踱了皇后一眼。
“皇上,娘娘,公主是被冤枉的,皇上不能用刑,不能屈打成招,公主還小,怎麼受的起!皇上!”琉璃摸了淚痕,猛命的磕頭。
“皇上,這婢子好生聒噪,依本宮看,先把這婢子拖出去問刑,主子不招,便從奴才們下手。”淑妃冷唇一笑。
皇后看向皇帝,似是等皇帝定奪。
晉興帝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頭,“既是如此,便按愛妃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