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中原中也,男,23歲,森會社高管,港黑幹部,森鷗外最得力的部下,商場戰場無往而不利,無論何時總能回應上司的期待,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某個任務可能要完。
任務開始的第一天,他負責保護的大小姐就被人給挾持了,而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哪、目前是什麼情況。
最要命的是當事人的管家的情緒十分平穩,讓他甚至懷疑急着救人的自己有病。
“我們沒有收到任有關金錢勒索的通訊,也不曾接到任何交換要求,想來不是競爭對手或大型團伙策劃的行動,中也先生無需介懷。”
中原中也:??????
“而且根據線報顯示,大小姐是主動同對方接觸的,想必不會有危及性命的安全問題,這點您大可放心。”
中原中也:??????
“綜上所訴。”木原管家為他添了一杯茶,姿態鎮定,“中也先生可以在此稍作休息,一切都無需擔心。”
“…………………………”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沒有任何想法。
自從進了這個房間,他就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開始逐漸崩盤,對方說的每個字他都懂,連起來卻比商業談判的合同還難理解。
管家的敘述太過平靜,他現在甚至懷疑其實是自己有問題,可能被挾持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是他太過大驚小怪、小題大做、擴大了事態嚴重性……不這種事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那可是挾持啊?!
中原中也試圖和對方的腦迴路對接:“月見坂小姐她……”他努力回憶資料有沒有這部分描述,“她有什麼自保能力嗎?”
所以這種小規模的劫持完全不需要保鏢也沒有問題?
木原管家捏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如果沒有小口徑槍支的話。”最後這位老管家認真地表示,“嘴。”
“……”
我懷疑你在耍我們港黑,而且我有證據。
中原中也開始反思自己接的這到底是個什麼任務,他現在認真地思考“勸說boss放棄和萬生製藥合作”的可能性。
真的,撤資吧boss,他們不太行。
在他沉默的時候,玄關的門“咔噠”響了一聲——有人打開了門。
木原管家帶着瞭然的表情露出了笑容:“歡迎回來,大小姐。”
中原中也:……
回來了?誰回來了?大小姐?
不是說被挾持了嗎?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你們要保鏢做什麼?
問號淹沒了大腦,帶着一種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心情,中原中也按住帽子,扭頭看向門口。
軸承轉動發出綿長的“吱呀”聲。
燥熱的夏日不應有的、雪松一樣清涼的香氣穿過玄關飄落到身邊。
天際飄過一片綿薄的雲,光線在眼前震蕩了一下,宛如從眼前揭開了一片輕薄的紗,走廊里的天光毫無阻隔地順着洞開的房門射進來,將視野里一切多餘的事物都吞噬殆盡。
七月的夏日,裝潢華美的酒店,採光良好的頂層房間,中原中也坐在陽光灼燒出的白色世界裏,恍然間看到夜晚結冰的長坂道,冷色的十六夜月高懸在琉璃色的天幕里,然後在地面凝結成白色的霜。
毫無道理的聯想。
但是,當站在門口的人看過來的時候,腦中的意象覆蓋了現實,在眼前延展成畫。
鴉羽一樣濃黑的發,骨瓷一樣素白的臉,藕節一樣伶仃的關節骨。
狹長的眼眶裏,顏色淺淡如玻璃珠的雙眼彷彿寄宿着星與月的輝光——月見坂真尋纖細的身姿鑲嵌在黑色的門框裏,像是月光匯聚成的人型裝裱成畫。
她的聲音如同人一樣帶着冰的質感,像是北國飄下的一場雪,輕輕蓋在他的聽覺上。
“——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回答一聲“是”。
顯然那並不是一個問句,門口的大小姐也並不需要回答,在這個如同招呼的稱呼之後,她冰片似的雙眼轉動一下,掃過他的領口、西裝馬甲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最後停留在他的衣領——旁邊搭着的頭髮上,一種非常奇妙的神色浮現在她的臉上,旋即又迅速消散。
然後她笑了起來。
一個讓人感受不到善意的笑。
中原中也甚至覺得那完全稱不上笑,好像有看不見的外骨骼支撐着她扯動嘴角,剔透的眼睛裏半點笑意都沒有,反而帶着一種徹骨的凜冽。
“保鏢。”她抱起胳膊,像是要把這個詞解剖一樣輕輕吐出來,“您嗎?”她無聲地笑笑,語氣輕緩,“有趣極了。”
什麼有趣?
中原中也完全不能理解她所謂的“有趣”,度過了最初的震驚,他對着那雙在陽光下幾近透明的、彷彿月光下浮動的冰片一樣的眼睛,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瞳孔。
是錯覺嗎,那雙眼睛……不,比那更重要的是,她脖子上那一道細長的紅痕——
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你受傷了。”
“如果您指的是這個的話。”她抬起指尖抹過脖子上代表着危險的傷痕,語氣漫不經心,“長度不足兩厘米寬度不足0.1毫米的微型創口,放着不管也會好的,沒有任何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
放着不管?距離頸動脈不到一厘米的傷口——雖然十分細小,放着不管這是什麼處理方式?
中原中也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合格的管家先生已經取來了醫療箱遞到大小姐面前。
“木原叔。”月見坂真尋分出注意力看了一眼,“您為什麼還在這裏?”仟韆仦哾
……這說的是什麼話。
木原管家完全不生氣,他動作嫻熟地消毒包紮,一點也不影響說話:“聽說您被挾持,老爺非常擔心,要我來看看您的情況,順便帶給您一個問題——您玩得開心嗎?”
……這問的是什麼問題。
到底是你們有病還是我有病?
三觀摔得粉碎的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
月見坂真尋看起來興味索然:“毫無計劃性的金魚在生存壓力下的衝動作案而已,除了打發時間以外沒有任何幫助。”
“如果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話,您完全可以考慮一下其他方式——請您忍耐一下,不要亂動。”
月見坂真尋沉默了片刻。
那個時候中原中也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沉默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他應該好好珍惜。
木原管家剪斷醫用膠帶,然後捧着醫藥箱走上二樓,暫時只留下月見坂真尋和中原中也兩個人獨處。
月見坂真尋還站在門口,她的脖子上多了三繞整齊的白色繃帶,在漆黑的長發的映襯下,本來就缺少血色的頸項更多了一種脆弱的病態感。
真的很弱。
中原中也經過反覆的觀察,最後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她穿着一條垂感很好的黑色連衣裙,除了白色的立式領口和胸前月牙形的鑽石胸針以外別無矯飾,荷葉狀的袖口從手肘的位置裂開又以綁帶的形式在手腕處收束,白而細的小臂在寬大的衣袖裏晃蕩,好像綁帶系在上面的重量都能將那隻手壓斷。
——一個完全、完全沒有任何力量的小姑娘。
這樣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麼在被挾持的情況下自己跑回來的?
中原中也盯着纖弱如同羽毛一樣的大小姐,內心裏寫滿了各式各樣的疑惑。
他抿一口茶,然後看到月見坂真尋抬起頭,兩個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撞在一起,對面那雙寶石一樣清透的眼睛閃了一下。
“從我進門到現在的十五分三十五秒,您一直都在看我。”月見坂真尋對他露出了一個極具攻擊性的笑容,“您迷上我了嗎?”
“?!!”正在喝茶壓驚的中原中也差點就被嗆死。
他艱難地把茶咽下去,試圖給自己正名:“不是,我沒——”
我沒有暗戀你。
“沒關係。”大小姐忽然間特別善解人意,“人總會被耀眼的皮囊吸引,這很正常。”
“……不是,我——”請你聽我說。
“鑒於您現在是保鏢,我也並不能因為您眼神輕浮就打電話報警,但為了我們雙方的身心健康考慮,請您不要表現得這麼直白。”
“……”
求你了,別說話,那是為我們雙方身心健康考慮的最好選擇。
中原中也在港黑混了這麼多年,自認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但月見坂真尋這麼神奇的生物依然在他的常識範圍之外。
他現在已經不想知道她是怎麼在被挾持的情況下成功脫身的了,就當是對方已經被她氣死了,可能還是腦溢血那種。
如果可能的話,他比較想知道為什麼她這麼弱不禁風又如此精力旺盛——在經歷了被挾持之後,她竟然還想要繼續出門。
人類迷惑行為大賞。
而中原中也沒有不跟上去這個選項。
他放下茶杯,習慣性地把手插進兜里,認命地走向門口。
在縮短距離之後,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目光平視的是月見坂真尋嘴唇的位置。
……不是162cm嗎?
中原中也的眉毛抖了一下,目光順着她的連衣裙下移,在她腳下那雙細跟的綁帶高跟鞋上頓住了。
目測至少十厘米的鞋跟。
無論是那個細長的鞋跟還是交錯的綁帶下的腳踝,都讓他懷疑一陣風吹來就會在眼前支離破碎。
視野里光潔瑩潤的腳踝向後瑟縮了半步。
“……”
中原中也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抬起頭,一點都不意外地看到了月見坂真尋臉上的表情——毫無溫度的虛假笑容,還有充滿警惕的眼神,她的目光掃過他頸部的項圈和裸|露在風衣外面的小臂線條,忽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領口。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畢竟盯着異性的腳踝看確實並不太好。
“……不是你想的那樣。”
月見坂真尋點頭,持續她讓人血壓升高的善解人意:“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
不你肯定沒能理解。
中原中也上一次血壓飆升得這麼厲害還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和某個玩意組隊搭檔,他現在完全理解了為什麼九條先生對這個小姑娘的保鏢要求裏面有一條叫做“有涵養”。
他抬手按一下帽檐,試圖跳過這個讓人心臟驟停的話題。
“你不是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