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學堂里打鬧一場,東方蘇蘇安生幾日,沒來惹程安,程安自然也不去找她麻煩。這日閑來無事,忽有小廝來報,說慕氏打算帶她前往雲華寺,為她病癒禮佛還願,讓她收拾收拾。“總算可以出去了,再憋府里,小姐剛好了這病又得憋出那病來。”瑤琴興高采烈道。

程安笑:“是我憋出病還是你要憋出病了?”

瑤琴道:“小姐你不知道,前兩天門房家的二丫頭來我跟前炫耀,說街上這裏多了小吃攤,那裏多了小玩意攤,還有雜耍的,怎麼怎麼好玩,您沒見她那個得意樣。這次出去,我得扳回一城,叫那丫頭也抓心撓肝一回。”

“先前那些焦糖栗粉糕是她給你的吧?”

瑤琴笑:“虧那個丫頭還有點良心,說小姐平日待她們好,她沒什麼好東西,就只有點糕餅小吃孝敬孝敬您。”

“說什麼孝敬,你們待我好,我也會待你們好的。”以前待她們好的是東方永安,以後就由她照看她們。“這樣吧,上街的時候,你只管挑選東西,錢我付,你想帶什麼給二丫頭就帶什麼。”

“小姐最好!”瑤琴抱住她。

“行了,少肉麻,趕緊去收拾東西。”

“是。”瑤琴應聲下去。

傍晚時分,備好車,瑤琴點六個丫頭,搬幾個大箱子上車,香袋、妝盒、靠墊、衾被一樣不落,又將程安扶上車,馬夫吆喝一聲,車子跟隨將軍夫人的車往雲華寺去。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到了寺廟,僧侶們已經將一切備好,在門口等候,見他們來,分讓兩道,住持迎上來與慕氏互行禮畢,瞧見一邊的程安,道:“這便是三小姐嗎?”

慕氏:“正是。”牽起程安,“來見過大師。”

程安雙手合於胸前彎腰一拜,住持點頭:“果是人中龍鳳之姿。”

慕氏笑:“大師過譽。”

“請隨老衲來。”

慕氏與住持走在前面,程安跟隨在後,瑤琴湊近悄聲說:“小姐與這裏頗有緣分呢。”

“嗯?”

“當年小姐出生,有一和尚剛巧化緣路過,瞧見了,說您龍鳳之姿,命中奇貴,將來必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領萬軍,大將軍還笑說一個女孩家指望什麼統領萬軍,他也沒個人繼承衣缽,那和尚說,你們只管瞧,和尚不誆騙人,這事府里上下都知道,為此老爺偏愛小姐,二小姐才越發嫉妒,那和尚就是這廟裏的。”

“這種事哪裏信得。”

“怎麼信不得?這次小姐落水病危,那些個大夫都說凶多吉少,夫人着急前來問佛,又遇那和尚說急什麼,快好了,果然回去第二日小姐就好了,可見神佛在上不得不信。”小丫頭說得認真。

程安瞧瞧那些和尚正要問:“是哪個?”聽得前方慕氏問:“無法大師可在?”

住持道:“我那個師叔真應了他的法號無法無狀,這寺里他是待不住,前日又雲遊去了。”

“大師實乃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

“師叔倒是給三小姐留下幾句話。”

“哦?”

眾人進入大殿,僧侶們退下,住持道:“師叔留詩曰,鏡中花似花,水中月非月,絕路山崖前,花月無需辨。鳳凰浴火生,飛龍九霄騰,茫茫歸何處,雲深覓初心。”慕氏問:“此話何意?”住持並未解答,只道:“待因緣至,三小姐自會明白,還請三小姐謹記於心。”

這幾句,程安似懂非懂,隱約覺得與自己及東方永安的際遇有關,卻又覺得這事太過玄奇,太過匪夷所思,一個和尚豈能知曉,心裏多是不信但面上還是道:“永安定會銘記於心。”

“甚好。”住持又與她們說了會話,商討了下明日奉香誦經事宜,見天色不早,讓人領她們去廂房,小和尚將齋飯端進廂房說了聲,施主請慢用,便退出去。關上門,程安讓幾個丫頭一同用飯,丫頭們自是不敢,“出門在外不必拘禮。”她一面說著一面將瑤琴拉下,幾個丫頭這才坐下。吃完飯,一丫頭將盤碗送出去,一丫頭鋪床,一丫頭熏香,瑤琴打來水讓程安洗漱完睡好,才帶着幾個丫頭在外間躺下。

第二日一早,程安跟隨慕氏去大殿,巍峨的大殿裏佛像莊嚴,僧人們端坐兩側,慕氏領她站在中間,住持為她點琉璃聖水,去晦凈身,兩邊木魚響起,僧人們開始誦念經文,小和尚遞上點燃的香,程安接過上前三拜,將香插入香爐。佛前香案上燭火明滅,香煙裊裊,慕氏輕喃:“求佛祖保佑我兒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貴,建功立業,惟願她們康健長樂,順遂如意一生,信女願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程安暗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想起自己再也見不到的父母,頓時心如刀割。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直面與父母的分別,往日在軍中雖也是聚少離多,卻都不如此次陰陽兩隔般,再見無期,她不在意自己要如何面對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唯一放心不下她的父母,她最親愛至愛的人要如何承受失去自己的傷痛,老來又可有人照顧。思及此,成年後就不曾哭泣過的她禁不住雙眼發酸。

“以前我認為,想要什麼必要自己爭取,而我努力過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如今,唯有這件事我再也無能為力。”她望着佛像那淡然肅穆的面容,產生了從前看來不切實際的希冀,“若神佛有靈,請一定保佑我的父母,程安不孝,要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不能為他們養老送終,只願他們早日走出傷痛,此後無病無災,相互扶持,老有所依。我願終此一生,虔心奉香。”她深深一拜,為所有思念與祝福能夠傳達,連同心中翻湧的無盡愧疚。

又道,“對不起。”頭顱低垂,雙手緊握,她短短一生,二十五年,無愧天無愧地,卻虧欠了最親的人,她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自己無能,不能守護他們,只能求助於虛無縹緲的神佛。

她就那麼站着,不知時間過去幾許,直到慕氏呼喚才抬起頭,平複決堤的情緒,藏起眼中的洶湧波濤。她要帶着隔世的挂念,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那日,程安留在佛堂整整一日,添香剪燭,跟着寺里的和尚誦讀那對她來說晦澀難懂的經文,彷彿那些祝願真能隨着經文飄向遠方,穿越時空的阻隔。

第三日辰時,用過齋飯,一行人始出廟返家。途中,程安向慕氏稟報過,帶着瑤琴往長陽大街去了。

“我看小姐入了廟像變個人似的,還以為你不帶我出來了呢?”

“怎麼會?答應你的事自然要做到。”程安搖兩下扇子,“怎麼樣?是不是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此刻她將長發簡單盤成一個髻,穿一襲象牙色長袍,外罩一件水綠色薄紗長衫,腰系翠玉,手持香檀摺扇,秀氣中又帶貴氣,真真一個世家公子的模樣。慕氏定要她們扮男裝再帶兩個侍衛才讓她們長陽街上一日游,兩個侍衛自然被程安斥得只遠遠跟着,不引人注意。

“小姐是風流公子哥那我就是俊俏小書童,二丫頭說拐角家的豆泥糕做的可香,咱們去試試。”

當兵以後,程安就很少出軍區,別說逛街了,她很快被繁華的長陽吸引,長陽作為大辰的都城,又是塗江流域經濟人文中心,其繁榮鼎沸之勢無可比擬,如這片古老大地上最耀眼的明珠。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四方匯聚,八方來客,商賈貴胄,文人墨士盡呈盛世之景。看得程安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任由瑤琴拉着她這裏跑那裏看,不多時兩人手裏拎滿東西。

“我拎不動了。”瑤琴嘟着嘴。

“誰讓你買這麼多。”也顧不上主子奴婢的了,程安雙手同樣抱滿東西,摺扇插在腰間,早不見風流倜儻的樣子。

瑤琴數着手指頭:“二丫頭的算盤,小紅的簪子,花花的胭脂……我想想還有沒有,不如我們把那兩個傢伙叫過來?”

“誰?”程安很快反應過來,“快,快喊!”瑤琴扯着嗓子喊兩聲,兩名侍衛穩穩站在她們跟前:“小,公子有什麼吩咐?”

“這個還有這個,你們拿着!”兩人面面相覷,瑤琴將東西一股腦塞他們手裏跟程安跑了。“公子來看這個小泥人,真可愛。”她將人拉到一個攤子前。

程安拿起一個泥人,紅花棉襖,黑色頭髮,眉眼一應俱全,正要問老闆多少錢,忽聞有人喊:“搶錢啦!”抬眼見不遠處一人奮力推開人群向她們跑來,一人緊追在後。“大白天搶錢,也太囂張!遇上我算你倒霉!”程安放下手中泥人,拔腿就往騷動的人群跑。

“光天化日……”瑤琴正要說王城腳下搶劫,那人怕不是吃了豹子膽就見自家小姐沒了蹤影。

程安過去縱身越過人群一腳將那賊人踹翻在地,那人動作也十分敏捷,爬起來拐個彎往旁邊一條巷子跑去,程安率先追過去,失主與看熱鬧的跟隨其後。

那人大約是個慣犯,對地形熟悉得很,在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裏左拐右拐,也就程安腳快沒跟丟,看熱鬧的早跟沒了。她追上小賊,一把抓住他領子,對方回身手刀劈來,程安順勢扣住他的手架到背後,小賊吃痛,抓着錢袋照她臉砸來,“小子有兩下子!”小賊狠狠道。

“恐怕不止兩下子。”

對方腿急掃,程安避過,一腳踹在他膝蓋上,那人連退幾步,她雙手握拳胸前擺出近身格鬥的姿勢。對方見討不了好,眼神瞥見巷子邊一隻竹簍,抓起丟向程安,轉頭就跑。誰知剛到巷子口,被又一個身影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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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皇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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