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死明志
柳時霜拉住僵繩停了下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但仍自顧自地向前走。
李意容走到李木容身邊,低聲道,“趕緊說,你有他孩子了。”
“啊?”李木容驚訝了一聲。
李意容微笑地推了妹妹一把,邊說道,“將軍,都有孩子了呢,老婆不要了嗎?”
……
眾人嘩然。
李木容知道,二姐這是要救自己。眼睛一閉,頭髮一抓,猛得撲上前,倒在地上,橫在柳若思馬前,柔弱道,“將軍——你不要我了嘛。”
再抽噎兩聲,含情脈脈地看着他,“難道…你不要我肚子裏的孩子了嗎?”
李木容嘴角彎起,不禁有些得意,終於把從前蔣風教她的全部給用上了,想到這,還回頭向二姐眨巴了一下眼睛。
柳若思雙手環胸,冷冷地看着地上演戲的女子,演技倒是不錯。
但,她不知道,這裏是琴都昭安嗎?
果然,沒一會兒,琴都百姓們開始紛紛仗義執言,但是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畫風……
“少在這噁心了,就你——也配給柳將軍生孩子,小騷蹄子。”
“長着一副蠢人臉,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孽——”
“要錢的吧。將軍,給她點錢打發算了。”
“這年頭,啥樣人都有。什麼賤人損樣兒。我呸。”
烏則芙子更是氣得大怒,上前加了三巴掌,“回去照照你的豬頭臉,敢在昭安丟人現眼。”
“二姐…”李木容低低地叫着,臉不自覺抽搐着,簡直要羞愧至死。
李意容邊搖頭邊上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高舉,然後重重地跪在地上,閉上眼,再睜開,動情地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甩到妹妹跟前,無限悲戚地高聲道,“妹妹——既然柳將軍不要你,你就和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一起以死…明…志…吧。”
咦?李木容傻愣愣地看着二姐,這是,讓她自…自…殺嗎?她沉着臉,猛地停住抽泣聲,顫抖地拿起匕首,慢慢地拔開外鞘,陽光照在鋼片上,發出些亮光。
李木容動作極為緩慢,卻沒想到畫風居然開始有些轉變——
“哎,難道這是真的,柳將軍也真是的,把人拋棄了,也沒有個說法。”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死了可惜咯。”
“我就說大門大戶的男子都是負心漢。”
“可憐啊,孩子是無辜的,要不先生下來?”
聽了這些話,李木容越發悲壯起來,卻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拿起匕首高高地舉起,涕泗橫流,邊哭邊繼續演着,“孩子,娘對不起你——”
眼看着刀就要落下來。
在這片刻間,只聽得傳來一聲低沉的“慢着。”
李木容盈盈地抬頭,望着說這句話的英俊男子。
柳若思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命令道,“帶回府先。”
說完,策馬離開了。
烏則芙子狠狠地瞪了李木容眼,“你給本縣主記着。”轉身走到那群刺客前,冷笑道,“讓你們真打,有讓你們在那裏演戲嗎,還不爬起來跟我回去。”
李木容咬着下唇委屈道,“她打我。”
“怎麼,你不是要仗義救人嗎?”李意容走過來扶起妹妹嘲笑道。
“四個巴掌耶。”李木容指指自己的小臉。你也不管管——救人歸救人,也不能隨意讓人欺負吧。
“先記着。所以,還不走?等着被抓?”
“走走走。”李木容乖巧地點頭如搗蒜。
所以等到柳若思的人來的時候,李意容一行人已混在琴國百姓中逃之夭夭了。
御宴出來,跨過一座橋,便是昭安有名的商業地帶。琴都沒有宵禁,即使到了夜晚,仍然熱鬧非凡。市井繁華,絡繹不絕,叫賣聲不絕於耳。
轉過一條街,來到寬敞的大路,較剛才的不同,這條街的熱鬧情況較之前更甚。
“御街靠近琴宮的前段賣的東西極貴,我勸你盡量別看得好。”廉成之阻止道。
李木容剛獲救,心中愉悅,微笑道,“我看看也不行嗎?”
“我聽說徐丞相很是清廉。這些東西實在是……你想去,你就進去看看吧。”不會今天再被打幾巴掌吧,廉成之摸摸頭地想。
彩帛鋪,高高的匾額上金燦燦的寫着“綾羅山莊”。
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極為幽淡的香,店鋪前台的絲綢看不出哪裏有特別之處,接待的小廝見李木容穿着樸素更是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也沒覺得哪裏好呀。”李木容點評道。
“喲,客官。您說話可得注意點了,要不然小心丟了臉,可就怨不得誰了。我這綾羅山莊有沒有東西,那也是要看人的,自己先照照鏡子吧,看看配不配。”
“你——”也太欺負人了。
廉成之急忙拉着小廝到一角,低聲地說些什麼。
不一會兒,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人,瞬間變了張臉,急匆匆地從裏面搬出了流光溢彩的金線綢緞,笑臉滿面道,“剛才有眼不識泰山,請您多多包涵。嘿嘿嘿。您要有看上的,儘管說,白送。”
“怎麼變得那麼快,你跟他說什麼了?”李木容轉過頭問道。
“沒什麼。”廉成之笑道,反正心情變好就對了,“你二姐呢?”
“剛才還在呀。”李木容說著,轉頭掃了一圈。
只見鋪子對面站了個墨綠衣裳的亭亭女子,正是李意容,只是她在和誰說話?
兩人走出鋪子,來到李意容身邊,原來她正在算命。
給她算命的就是個老乞丐,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但咬字清晰,談吐不俗,像是讀過書的。
老者說道,“公子,小姐,你們是不是也算一卦啊?”
李木容問道,“你給我二姐算得是什麼?”
老者看了一眼李意容,搖搖頭道,“她未算自己。她問的是別人。我料此人命格富貴,七星連珠,乃狀元之才。可惜…太貴氣了,香消玉殞,魂歸黃泉,已上九天矣。”
眾人聽完,都默然不應。
“那你算算我。”廉成之饒有興趣道。
“十五錢。”
“給。”
此人斜一眼廉成之,“再加五十。”
“你——”李木容怒道。這不是坐地起價嗎?
“五十錢對這位公子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此人裂開一個極大的笑容,露出一口髒兮兮的大牙,對廉成之意味深長道。
“給。”廉成之又遞過去。
“成之。”李木容阻止道。
“讓他算。”從剛才就一直沉默的李意容突然接口道。
老者擺弄了一會算命銅錢,拍着大腿道,“吉。大吉大利,妙不可言。一生平安順遂,富貴天成。好啊,果然是天縱奇才。”又問李木容,“姑娘,你不算算嗎?算你五錢。”
李木容不滿道,“怎麼我就五錢,他六十五。”
老者覺得李木容天真可愛,哈哈大笑道,“你不願意跟我算呀。”
“算她。”廉成之又拿出五錢道。
李木容道,“我不要。我們走吧。騙子。”
李意容拉住妹妹,勾起嘴角道,“我想聽。”
此人朝着李意容嘻嘻一笑,搖了搖手中的銅板,搖三次,看三次。此人的算命方式倒是與眾不同。
老者搖着頭道,“恩。也是大吉。不過生有三劫。姑娘放心,每一劫,都好過。但情劫,就難說咯。”
李木容皺眉道,“我就說他是個騙子,你們不聽。話都是一樣的。”
李意容遲疑了一下,道,“走吧。”
老者衝著李意容道,“還有你,不算算嗎?不要你錢。”
“我並不想知道。”李意容轉過頭淡淡地說,準確地說,她所信的從來都是自己。
“算算看。”不知何時,一輛華貴的安車已經停在他們面前,一男子撩起帷裳說道。
男子明顯身體不好,輕柔地咳着,聲線也低弱,“給她算算。”男子抬起一雙平靜的眼,低低地又說了一遍。
“姐夫。”李木容回頭呼道。
徐彥先的臉色看上去極為蒼白,事實上,自從妻子去后,他的身體狀況就急轉直下。
算命的乞者仰天大笑道,“妙啊妙。果真,今日出來是出對了。不過,你們當真想知道嗎?若是知道了,不好,可別怨恨到老兒頭上。”
“剛才引誘我們,現在又賣關子。”李木容不滿地嗔道。
“算吧。”李意容淡淡道,無論是什麼結果。她都並不打算去在意。
老者拿出銅錢,又是置了三次,然後把它慢慢放在一邊,摸着長長的白鬍子,仰着頭閉着眼道,
“萬中無一的地煞命,先青雲直上,后如墜深淵。先樂往泰來,后悲勝丕極。要知,物極必反,月圓則虧啊。哎……真是相生相剋啊。”
李木容道,“你是說我二姐是壞人嗎?”地煞,聽着就不吉利。
老者搖搖頭,“老兒可沒這麼說啊,老兒七年前曾算過一少爺的命,正與此相同,不過他是天罡。”
“可有破解之法?”徐彥先問道。
老者深沉地看了一眼徐彥先,嘿嘿一笑,“徐相已經自身難保,何必再顧其他呢?”說著,舉起自己的算命幡,搖着手鼓邊唱邊遠去——
“春時節。昨朝似雨今朝雪。今朝雪。半春殘暖,競成拋撇。銷魂不待君先說。凄凄痛還如咽。還如咽。舊恩新寵,曉雲流月。”
李意容聽着,不由得笑出了聲,天罡地煞,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