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
——江厭離不好意思地道:“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看不到新郎啦。”
“新郎”是誰自不必說,金子軒本人卻又被這二字勾得心頭一顫,才離開江厭離沒多久的眼光又轉了回去。
他眼中映着江厭離清淡的眉眼,彷彿能想像出對方嫁衣蹁躚、紅妝粉黛的模樣,又是一陣心神搖曳。
順帶自然而然忽略了後面一句“我可不想看什麼新郎”。
——他繞着江厭離走了兩圈……江厭離一向頗有自知之明,認真地道:“你們說了沒用。你們說的,不能當真。”
金凌對“自知之明”四字看得極不順眼,然而這話又約莫等於是“江厭離”自己的想法了,不好出言駁斥,便只有默默生了一陣悶氣。
金子軒略作遲疑,終於還是悄聲道:“江姑娘……”
待江厭離當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之中,他忽然又覺得,原本要說的話好像並不怎麼合適了。
最後,他絆絆磕磕道:“……你當真,是很好的。”
江厭離一訝,旋即微微一笑,頷首道:“多謝金公子。”
提起未婚夫,“江厭離”仍然頗感羞澀,連忙轉移話題,藍景儀看到下一句,訝然道:“取字?這也太早了吧?”
金凌道:“他連我阿娘成親都不能到場,也許一年到頭都見不上一面,我阿娘提前叫他……取個字,又有什麼奇怪的?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
他將“給我”二字含混過去,心道:原來我的字是他取的……難聽死了!
雖然如此心道,嘴角卻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揚。
藍景儀沒看見他表情,聽他斥自己“大驚小怪”,當即頂了回去:“明明這上面都寫了‘不覺有異’,我怎麼就大驚小怪了?”
——禮還沒成,這便想着要給未來的外甥取字了。魏無羨卻不覺有異,半點也不客氣,想了想就道:“好。蘭陵金氏下一輩是如字輩的。叫金如蘭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澄臉上原本的不豫之色稍減,轉而蹙眉道:“做什麼要‘不覺有異’?阿凌說的不對么,何來有異?”
餘人面面相覷,要麼是與“魏無羨”一般“不覺有異”,要麼是心知肚明卻又覺得難以言明:若沒有幾月前那一場“假決裂”、若沒有這一場先斬後奏的金江聯姻……再怎麼一年半載見不到,小金公子的表字又怎麼輪得到他魏無羨來取?
最後,聶懷桑期期艾艾道:“這個,這位‘魏兄’身臨其境都不覺有異,咱們就更說不上來了,不如就別深究了吧?”
前面藍景儀又道:“取個字而已,江宗主怎麼也能想這麼多?又關咱們家什麼事?”
——江澄卻道:“不好,聽起來像金如藍,藍家的藍。蘭陵金氏和雲夢江氏的後人,為什麼要如藍?”
藍啟仁聞言一皺眉,江澄的臉又黑了。
藍思追雖然心中也不免覺得“江澄”想得太多,卻更覺得藍景儀這樣議論實在越矩,立刻低聲呵斥:“景儀!”
藍景儀被他這一喝,也自知失言,乖乖低頭聽訓。
藍啟仁神色稍霽:總算還有個明理知進退的好苗子!
又聽那句“魏無羨道……藍家是人中君子”,喜怒難辨地瞧了魏無羨一眼,心道你這時倒知道藍家奉君子之道了。
江、魏兩人拌了幾句嘴,“江厭離”習以為常地勸了一句,將帶來的湯分好,端着第三隻小碗去門外給了“溫寧”,將院內留給了曾經的師兄弟二人。
這第三碗湯給了“溫寧”,還引來了“江澄”一句不滿,溫情冷眼看着,連一分冷笑都欠奉,只對江厭離道:“倒要謝謝江姑娘好意。”
江厭離忙道:“實在沒做什麼,當不得溫姑娘謝。”
說罷,她又回頭去看水幕,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秀眉不自覺擰起,心道“自己”實在疏忽,應該給阿羨多帶些用得上的東西的。
再一轉念,江厭離又忍不住想嘆氣:別說想不到阿羨私下會落到那般窘困的境地,就是想到了帶上了,難道能當著阿澄給出去?這樣當面打他的臉,阿澄怎麼能容?
若不當面……又哪有不當著阿澄的時候呢?
想到這裏,一顆心越發沉甸甸的。
——喝了一口,江澄道:“上次的傷怎麼樣。”……魏無羨道:“不到七天,我跟你說過的,有溫情在,不在話下。不過,你他媽還真捅。”
孟瑤忽然道:“溫姑娘當真妙手回春。”
未等溫情回應,他便已溫文爾雅、十分懇切地繼續道:“魏公子傷在腹部,便是後來那一次有姑蘇藍氏上好的療傷葯,也四日方愈;而彼時亂葬崗上醫藥匱乏,溫姑娘卻仍能使魏公子在七天內傷愈,醫術實在高超。”
溫情聽出他話裏有話,只淡聲道:“孟公子謬讚,我如今倒是當真沒有這般本事。”
孟瑤聞言微露驚訝之色,接着又轉為微笑:“可這天書總歸是不會騙人的……想來是該恭喜溫姑娘,醫術日益精進。”
江澄臉色越發難看,餘人則紛紛默然:天書大約的確是不會騙人的,但誰知道書里說話的人是不是在騙人?
魏無羨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不多時,前面也讀到此處,對此節倒是沒人發表意見,可才到下一句,藍景儀的老毛病又犯了。
——江澄吃了一塊藕,道:“是你先讓他打碎我手臂的。你七天,我手臂吊了一個多月。”
藍景儀嘀咕道:“碎一條手臂和肚子上被捅一劍能比嗎?肚子上中一劍搞不好會要命的!……七天又怎麼樣,好得快就能當沒傷過啊?”
藍思追等他說完了,才道:“景儀,好了,少說幾句吧。”
少說幾句,卻沒說他說的不對。
金凌悶悶不語。
——魏無羨嘿嘿然道:“不狠點怎麼像?反正是左手,不妨礙你寫字。傷筋動骨一百天,吊三個月也不嫌多。”
聶懷桑道:“魏兄你們這場戲倒是作得真,可也不知道有幾個有心人當真會信。”
魏無羨吐出一口氣,道:“信不信另說,能堵住他們嘴就夠了。”
到此時也看得分明,真正的有心人,又怎麼會信他當真和雲夢江氏一刀兩斷了?
聶懷桑無聲嘿嘿然,沒再接話。
嘴好像是堵住了,顧忌——恐怕也沒了吧?
——魏無羨道:“暫時沒有。那群人都不敢下山,我下山別人也不敢惹我,只要我不主動招惹是非就行了。”
——“不主動?”江澄冷笑道:“魏無羨,你信不信,就算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會招惹上你。要救一個人往往束手無策,可要害一個人,又何止有千百種法子。”
——魏無羨埋頭道:“一力降十會。管他千百種法子,誰來我弄死誰。”
——江澄淡淡地道:“你從來就不聽我任何一點意見。該有一日你要知道,我說的才是對的。”
藍景儀讀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好一會兒才憤憤然道:“江宗主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倒是給條明路啊?!光說這些有什麼用!”
他心中又是氣憤又是難過地想道:他從來只能瞧見這些。
——他一口氣喝乾剩下的湯,站起來,道:“威風。了不起。不愧是夷陵老祖。”
藍景儀越發替“魏無羨”不平起來。
可他為之不平的那個人,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塊骨頭,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你有完沒完”。
“魏無羨”帶着“溫寧”先行,與江家姐弟就此別過。“溫寧”一路捧着那碗他喝不到的湯,看得溫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伸出手來,輕輕抱住了自己的弟弟。
——他回過頭,心知,今後怕是又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人了。
——但是……他現在不也是正要去見熟悉的人們嗎?
又一節結束了。
這個結尾,叫人有些悵惘,卻又是懷着滿滿的希望。
隨着讀書人話音落下,一時寂寂。
水幕停頓片刻,新的文題緩緩浮現。
——夜奔第十八。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提起“夜奔”二字,最深入人心的印象,當屬崑山腔之中的一部曲目。
聶懷桑道:“這……兆頭可不太好啊?”
林沖夜奔,乃是受辱受害、忍無可忍,終於被逼上梁山。
若此夜奔即彼夜奔,放在這一節為題,是什麼涵義?
夷陵老祖終於如“江澄”所說一般,是非纏身、忍無可忍、退無可退,走到了當真與玄門百家為敵的地步?
魏無羨覺得喉嚨一陣發澀,道:“……看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先往後讀吧。”
不料一開題,竟是在蘭陵城最大的靈寶閣內。
一群不知底細的修士正在閑話。
孟瑤眼神微凝,不動聲色道:“仙督?我記得到上一節末尾,還不曾有跡象提及這件事。”
聶懷桑道:“瞧着是還沒定下來呢,也不知道是過去了幾個月還是幾年?”
聶明玦盯着水幕上的文字,蹙眉不語。
——“有什麼好吵的?總不可能一直一盤散沙群龍無首。設一位督領百家的仙首,我以為完全不錯。”
——“這怎麼能一樣呢?仙督是由眾家推舉的。不一樣不一樣。”
——“嘿,說是推舉,大家心裏清楚,來來去去還不就那幾位爭,輪得到別人么?”
——“赤鋒尊反對的很厲害吧,嗆回金光善的暗示明示多少次了。我看還有得磨呢。”
——“而且仙督的位置只能坐一個人,萬一真通過了,該由誰來坐,我看還能再吵幾年。”
十幾年後的金光瑤,就是坐在這唯一的位置上,赤鋒尊此時反對的再厲害,這件事最後也還是成了。
聶懷桑繼續道:“金宗主可真是了不起,最後居然能讓我大哥也改變了主意,同意了設立仙督……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如願在這個位子上坐幾天?”
聶明玦眉毛一抖。
金子軒則面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孟瑤道:“未見得是聶宗主改變了主意,金宗主如願,或許只是因為赤鋒尊無法再繼續反對了。”
為何無法再繼續反對?
自然是因為赤鋒尊死了,聶宗主,也換了一個無力抗衡金家的。
金子軒幾乎是驚愕至極地去看孟瑤。
赤鋒尊是怎麼死的,在場人盡都已經一清二楚,哪怕聶明玦本人已經表示了暫不追究,也不代表這件事真能就這麼算了。常人躲避還來不及,孟瑤卻反其道行之,主動提起來,實在是……膽大包天!
有這想法的不止金子軒一人,諸人目光之中,孟瑤本人卻顯得極為坦然,從容不迫地繼續道:“看日後的情形,所謂仙督,似乎成了金氏宗主世襲,父傳子、子傳孫……如何能不重蹈岐山溫氏覆轍?無怪聶宗主一定要反對。”
聶明玦目光炯炯道:“‘我’擔心之事大約正是如此。不過這名修士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玄門百家不可一直群龍無首、一盤散沙。”
若是從前,他恐怕也未必會覺得百家群龍無首有什麼問題,但一路看到現在,倒當真覺得,有必要設一位統領百家的仙督。
前提是,這位仙督當真立身正直。
孟瑤道:“源清流清,若要整肅玄門百家、清風正氣,仙督便需立身公正,不可對某一家私心偏向,而百家之中,哪一家不是為自家爭利?”
不待聶明玦再問,忽聽藍曦臣道:“明玦兄且慢,曦臣以為,茲事體大,非朝夕可定,還應從長計議。刻下時機不當,不如日後再議。”
時機確實不當——前面小輩的讀書聲尚不絕於耳。
雖然不是不能叫停天書,但誠如藍曦臣所說,仙督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議定,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耗到解決為止。
聶明玦便道:“那便日後再議。”
書中那群修士從懸而未定的仙督聊到雲深不知處藏書閣重新落成,再到金子軒兒子——即金凌的七日禮。
金凌都過了七日禮,那便是金江聯姻后至少轉過一年了。
金凌本人既不想承認那個“哭得能把斗妍廳掀翻”的小孩兒是自己,又一點兒也不想錯過當年的舊事,於是別開了眼睛又豎起耳朵。
藍景儀道:“這白衣人……是誰?”
——不遠處,一名白衣人正取了一枚墜玉穗子在手中細細端詳,聞聲笑了笑。
這白衣人既然被專門點了出來,想來不是無關緊要之人,然而在座眾人當中,似乎又沒有哪個能對上號的。
魏無羨捅了捅藍忘機,湊近他耳邊,低聲道:“藍湛,莫非是你們家的人?”
※※※※※※※※※※※※※※※※※※※※
對對對,就是含光君家的人沒錯了。
仙督的事兒在這裏起了個頭,正式議定大概要等番外了。終於寫到夜奔了,請大家自備厚厚的鍋蓋,防止扛不住密集的刀子雨。
說真的,這章想說的東西好多啊。
一條條來吧。
首先,就是關於我無數次看到、聽到的“江厭離嫁給金子軒對不起兩次給她出頭的魏無羨”、“親弟弟和師弟親疏有別”等等諸如此類的觀點。
魏無羨和金子軒有齟齬,齟齬上升到交惡是由於師姐受辱;江晚吟和金子軒也曾有齟齬,但並未上升,事易時移之後他開始希望金江聯姻——江厭離最終嫁給了金子軒,符合江晚吟的期望,事實如此,但上述觀點仍不該成立。
其一,生活是自己的,金子軒是江厭離要共度一生的對象,不是魏無羨的,家人的看法在結婚對象的選擇上會有一定影響力,但永遠也不應該勝過自己的想法——朋友,聽說過媽寶男嗎?
其二,也是這樁“符合江晚吟期待的”婚姻最終達成的一個重要因素,不是“江晚吟是江厭離的親弟弟”,而是“江晚吟是雲夢江氏的族長”,族長作為整個家族的大家長,對家族事務有決策權,江厭離是雲夢江氏的家族成員,她的身份也決定她的婚事屬於重要家族事務,即,理應受族長江晚吟的意志左右。
魏無羨可以反對這樁婚事,但他無權直接否決,有一票否決權的江晚吟卻是雙手雙腳贊同促成,有什麼辦法呢?比起魏無羨,江晚吟族長才是具有權威的啊——雖然這個權威的決策確實很蠢就是了,不是一般的蠢,扔了刀兵再送羊入虎口。
“姐姐喜歡”也真就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當時江厭離分明已經正在努力讓自己不再喜歡金子軒,對他逐漸淡忘(這一點在前文作話論證過),結果他非要可勁兒幫金孔雀刷存在感……
雖然若江厭離堅決不嫁寧死不從,江晚吟也不能強行逼她嫁,可她為什麼要堅決不嫁呢?
哪怕不論她自己的意志,除了一個持反對意見但面對她本人未有過激表現的魏無羨,所有能接觸到的人都希望她嫁。
江厭離是否嫁入金家是魏無羨和江晚吟兩位選手的對決嗎?不,不是的,分明是魏無羨選手在大亂斗賽場上被其他所有選手圍毆啊!
蟻多還能咬死象,更別說對面還有一頭象,魏無羨必輸無疑。
所以,又哪裏是親疏有別的問題呢?
然後,說說這個沒成婚先給孩子取字和“不覺有異”的問題。
懟江文里包括一些比較客觀的解讀一直都是江厭離未婚先孕(……),就,比較無語吧,可能真是古今思維的差異性。
也可能因為已有一個秦愫未婚先孕故而都沒把這個事兒當事兒。
首先達成共識,“不覺有異”的“異”,針對的是“婚還沒結先給未來孩子取字”,未雨綢繆都嫌太早,是一種異常。
但真的就不見得是已經有孩子了啊??
親們知道以以前中醫的技術水平,懷孕基本要一個月以上才能從脈象看出來嗎?
魔道低魔世界,雖然是修仙的,但種種細節都可以看出,除了鬼啊妖獸啊御劍啊之外其他的技術水平,真就當古風武俠看就行,指引邪氣的風邪盤,吸引邪祟的召陰旗都是你羨發明的,就請不要腦補“尋人法器”或“孕檢法器”等等諸如此類的奇物了。
因此,如果婚前就能發現有孕,到婚後生產孕期直接少至少一個月,不是少三天五天or十天半月,個中關節明眼人都看得出,哪個世家願意搞出這種遮不住的醜事?須知婚前有孕,甚至可以質疑這孩子的血統好嗎?別說可以拿早產矇混過關,足月和不足月的孩子差別也很明顯,瞞不了人的,請不要因為宮斗宅斗小說里各種偷天換日生米煮成熟飯的騷操作就真的以為高門大戶都那麼不講究了。
魔道是低魔玄幻偏武俠不是宅斗謝謝,不要拿別的特有世界觀下的特有“常識”來套所有世界觀可以嘛,不說別的,有修真和無修真設定下的皇權就不是一回事好嘛。
秦愫當初雖然也是未婚先孕,但她和金光瑤是臨近大婚了圓了房,能確定孩子是婚前有的是因為他們一共只行了這一次房,這樣時間差沒多久,說是洞房花燭夜有的也圓得過去,不是一個概念。
況且金子軒雖然能力不足、不夠成熟,射日之徵也未見建樹,以至於被侃真就臉排第三,但他人品大體還是過得去的,魔道世界不是現代社會,哪怕他爹事實上再喜聞樂見,讓女孩未婚先孕也仍然是一個觸及道德底線的問題,so,至少對金孔雀的人品有這種最基礎程度的信賴吧?
那既然沒孩子,為什麼要給孩子取字……婚都結了除非小夫妻身體有問題or故意避孕,那有孩子不是早晚的事兒嗎?
故而本人以為,這個“異”,實際應該是,“取字”是江家姐弟(誰為主導不好說)為了修復關係採取的迂迴策略,而魏無羨並未意識到這一點,只作尋常,才是“不覺有異”,“半點也不客氣”。
再然後,是江厭離婚前穿着嫁衣去夷陵,卻只給魏無羨帶了一罐湯,這件事。
這個情節,其實本來也不想去解讀什麼。
她畢竟是在危險面前不假思索便推開魏無羨的人——但凡她考慮了一點什麼,都是來不及做出這個動作的。
電光石火之間,驅策行動的,是本能。
但我發現我真的低估了人民群眾的想像力和思維發散性。
迄今為止,我看到過相當多指責她“明知魏無羨缺錢還不給他一點支援的”,甚至還有“明知溫寧是凶屍吃不了東西還假惺惺給他的”?
說真的,我的第一感受是:小問號,你是否擁有很多朋友?
Exm?就不許人家真沒想那麼多啊?能思能想的凶屍前所未有,她又沒見過怎麼知道人吃不了東西?再說溫寧當年不發狂的時候八成看起來和普通人沒多少區別的,不然魏無羨帶着他當勞動力上山下山不早就被人認出來了?江厭離怎麼“明知”的?
回到給錢的問題,其實我還是覺得真沒啥好說的。
還是那個問題,她是怎麼“明知”魏無羨缺錢的?這個結論如何得出,有何依據?
就跟藍家的小朋友一開始都沒想過懶漢哪來的錢娶親一樣,江厭離難道就會缺錢花嗎?雲夢江氏在射日之徵前大小也是個世家啊!
她就算經歷了戰爭中物資緊缺的時候,那也應該是東西就缺、有錢也買不到什麼,而不是明明有物資沒錢買——不然玄門百家一方混到這種地步還打什麼射日之徵,溫家砸錢都能砸死他們。
前面章節評論區有書友提到了岐山教化司的時候江厭離給師弟們掛了一身東西,她這時不該想不到魏無羨的難處。但其中性質還是不同的,去溫家的地盤,再蠢的人也能想到去了沒好事,江厭離放心不下是難免的,而且即便如此,她也只是給掛了一身的吃的……當然我們也可以從另一個方向解讀,去教化司沒好事,帶好東西可能不光用不上還惹禍,所以她只給準備了一些溫家人肯定看不上的吃食,結果沒想到溫家居然連乾糧都不放過。
其次,也許她以為江晚吟支援過了呢?江晚吟不給錢又不會給她說,他在姐姐面前肯定是挑着自己好的方面表現啊,一個當姐姐的,哪有把弟弟往壞處想的道理?真要這麼想了才是細思恐極吧?
你可以說原文中的江厭離不夠細心,和魏無羨對她的好似乎並不對等,但是她本來沒義務對魏無羨好,也從來沒有自詡過給魏無羨付出了什麼,總不能別人對你好但沒到掏心掏肺,就不值得感激了吧?
影視劇改編為了煽情效果讓江厭離多次在言語中強調“我們三個是最親的人”,也添加了魏無羨離開的時候她內心難安做噩夢,強調了雲夢三人的羈絆,然而在其他方面的劇情又沒有改動,這就讓這種二次添加成了一種敗筆,煽情是煽夠了,但全結合起來反而造成了一種她說一套做一套的效果,非常不真誠,可保留的原著情節折射出的又是絕對的真情流露,這就讓江厭離的整個人設產生了割裂感。
原本的江厭離沒有親歷退婚和家變,一切所知都是他人旁述,難免有不盡不實之處,對情寧之恩也未必知情,所知和能力皆有限,在相關事件中未有建樹,雖然難免觸及“弱小即原罪”的問題,但大體人品無可厚非,改編中讓她親身經歷了這兩件事,且都是一種“雖然傷心但堅強地重新振作”的模式,似乎是豐富了人設,然而在這兩件事分明錯不在魏無羨的前提下,改編版江厭離卻草率地說出了“不怪你”;親歷情寧之恩的前提下卻沒有為恩人兼舊友的情寧做過任何努力,全程缺席,實在是……很有虛情假意的嫌疑。
然而她最終卻仍是不假思索地去保護魏無羨了。
二次改編的這種問題在虞紫鳶身上也得到了體現,所有二次創作添加都是把虞紫鳶朝着“嘴硬心軟”(PS我再也不想看見虞三娘刀子嘴豆腐心了,原著沒人這麼說過,真的沒有,第三人稱敘述中更沒有)、“剛烈”、“深情”的方向去表現的,演員演技也可以說十分精湛動人,然而除了添加,原著的相關戲份卻又沒有刪減,二次創作添加的屬性和她原本的實際屬性背道而馳,整個人設割裂程度比她女兒更甚。
畢竟改編版的江厭離的行為邏輯大體可以用她說一套做一套心裏有算盤的理由解釋,雖然顛覆原作形象,但個體邏輯還算通順,哪怕加上不夜天之死也勉強能圓上,虞紫鳶則不然,完全就是天差地別兩個方向地跑,簡直精神分裂。
可以說,對江家有濾鏡的,確切地說是虞江母子有濾鏡的,是影視改編的編劇(至於某組的編劇,有的已經不能稱之為濾鏡了,完全就是360全面重塑),在二次創作中因為濾鏡的偏離加入了不少不恰當的東西:仔細回想一下,忽略客觀事實而以江虞母子的甩鍋發言為“真相”,是否會覺得,江厭離和江楓眠確實都是善良寬厚的好人?假如魏無羨確實承擔退婚和滅門的責任,江厭離說出不怪你,那不確實是很寶貴的包容嗎?江晚吟和虞紫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嬌?
但事實是,甩鍋只是甩鍋。
然而這甩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十分成功,不僅是書中人,連書外的編劇都受騙了,誤以為母子倆說的做的,都是別無選擇的無奈,毫無自覺地給母子倆額外增加了正面形象。而江厭離和江楓眠,作為根本上實際與虞江母子立場對立的角色,其實整體形象是受損的,與母子倆對立更加尖銳的魏無羨就更不用說了。而這種偏離,也是很多影視改編難以避免的問題——非原作者的編劇對原作主角理解比較到位已經是萬幸,配角方面,實在不敢指望。
陳情令的二次演繹,可以說在整體精神內核上,在對兩個主角精神的理解上,是比較令人滿意的,第43集在雲深不知處的原創劇情、台詞,尤其可以看出編劇的用心,至於聶大、瑤總、江家四口這些配角,有某組“珠玉在前”,也只好不求盡美了(也許甚至該感激涕零?)。
回到魏無羨與江厭離之間的關係,魏無羨對江厭離的感激、敬愛,來源於江厭離起初不求回報便向他伸出的那隻手。就好比我若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裏,有人願意對我伸出一隻手,我只會也只應該感激她,出於這種感激我也許會加倍甚至盡我所能十倍百倍對她好,這種好是自發的,如同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一樣,倘若我因為她對我好、卻沒有掏心掏肺,反倒埋怨上了,這不是白眼狼是什麼?
合著吹江黨給魏無羨瞎扣這麼一頂大帽子,懟江黨就非得趕着上給落實了是不是?
諸君非要懟江我肯定是攔不住的,但懇請諸君帶上腦子,也別學江虞母子那個天老二我老大世界該圍我轉的驚天地泣鬼神邏輯。
魏無羨還了養育之恩,可以與江家相忘於江湖,就如魏長澤脫離家族遠走高飛。可如果他還在江家時,會為了江厭離、江楓眠他們對自己不夠好而心生怨懟,那這個魏無羨鐵定ooc了,畢竟,江楓眠沒有義務收養他栽培他,江厭離也沒有義務照顧他,這一切在最開始都是平白得來的,所以魏嬰作為一個高道德水準的人是應該心懷感激的,儘管感激不等於沒有底線地去回報——而作為江家收養、栽培自己的回報,魏無羨應該對江晚吟有所扶持維護,但他沒義務處處迎合江晚吟甚至為了他搭上修為搭上命。
在衍生創作中,我們可以讓他從一開始就不要到江家,徹底失望后他也可以去對抗江晚吟後期忘恩負義濫殺無辜的行為,這不能算不合理的ooc,但是在江家長大的魏無羨,絕不可能說江厭離江楓眠不好,他甚至不會對人說虞紫鳶對自己不好,君不見在祠堂一場,他也只是說了一句虞夫人脾氣不好嗎?他只會想,若是自己在街頭流浪,也是要被人打被人罵的,甚至沒有修鍊的機會。
他會對江晚吟失望,會對江晚吟無話可說,但對江厭離和江楓眠?抱歉,無論怎麼看他們生前的做法,我都找不出魏無羨會心生怨懟,甚至是“摘下濾鏡”的理由。
魏無羨對江家有的,從來也不能稱作“濾鏡”。
他的期待值很低,他所得到的東西已經超過了自己期待的——這才是他一切態度的根本源頭。
他也不是不愛自己,他只是不期待別人會非常愛惜自己而已。
第二世魏無羨對雲夢江氏已是仁至義盡,更是和江晚吟陌路了,我覺得若日後江家有難,他也許會伸出援手,但這個“有難”的性質,僅止於第二次亂葬崗圍剿時百家修士所遭遇的那種,他的援手,當然也是一樣的——雲夢江氏於他而言,已泯然於玄門百家。
這次真就作話長度趕上正文了,感謝每個耐心看完的人。感謝在2020-11-1323:42:59~2020-11-2202:00: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672734437瓶;柒寧寧20瓶;若夕茉12瓶;趙錢孫李10瓶;葉子、44891517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