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顏佳樂回家放了柴火和背簍就帶上茶水直奔沙田。
倆小孩兒在田裏玩泥巴一身髒兮兮的,戚圳坐在田埂邊用草帽扇風。
“爹爹!!”
兩個小孩屁顛顛迎上去,一人抱住顏佳樂一條腿,把泥土蹭了他一身。
戚圳扇着草帽走近,把風口移向少年,扯下肩上的布巾給少年擦了擦汗濕的發跡:“去哪了?滿頭大汗。耀祖午睡起來沒見你哭了好久,幸虧有光宗幫忙哄,不然我也只有陪着她哭了。”
說起來就委屈極了。
“我出去撿了點柴火。”顏佳樂低着頭耳尖發燙,把裝着茶壺的籃子放地上,“老爺先喝口茶歇息一下吧,剩下的我來。”
一家人坐在田埂邊倒水喝,戚圳連着灌了好幾杯才舒了一口氣:“種子都撒完了,就只剩澆水了。”
顏佳樂連忙起身:“我去挑水。”
戚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來,你去玩泥巴吧。”
顏佳樂: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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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田與普通稻田不同,因為土壤沙化,沒有蓄水能力。
走過路過的村民都忍不住駐足看兩眼,大老爺親自下地幹活了。在旱地里種稻子,兩桶水下去地都澆不濕,種子都泡不發芽。
紛紛感嘆:“嘖嘖嘖,這城裏來的大老爺原來是個傻子。”
老孫頭兒抽着旱煙,咧着一嘴爛牙笑道:“傻子有福氣,你看他那通房,嫩娃子一個,比好些婆娘都能幹,把兩個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跟了他,糟踐咯~”
經這麼一說,有人發現平日裏忙裏忙外的顏佳樂居然跟倆孩子在樹蔭下挖蟲子玩,不禁咋舌:“要我說呀,若是大老爺改過自新,這孩子好福氣在後頭哩!”
老孫頭兒不以為意地一撇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朝着顏佳樂的方向去了。
“小顏啊,在幹什麼呢?”
老孫頭兒一開口,顏佳樂就被他的旱煙熏得睜不開眼。
“孫叔。”顏佳樂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又讓兩個孩子叫人。
“孫伯伯。”兩個孩子聞見老孫頭兒身上的煙味,躲得遠遠的,換了一個地方繼續挖蟲子。
老孫頭兒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倆個小鬼頭,又眯着眼轉向顏佳樂,壓低聲道:“叫叔太見外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稱我一聲哥就行。”
顏佳樂皮笑肉不笑地:“這…不太好吧,孫叔。”
“你這孩子。”老孫頭兒嗔怪了一聲,“看着倒挺機靈的,怎麼是個木腦殼。”
不知怎地,面對這個滿嘴黑牙的老頭兒,顏佳樂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即使每次老頭兒見了他都笑眯眯的。
顏佳樂揪着袖口,不自覺往田裏那個澆水的身影看去:“孫叔,您有事嗎?”
“沒事兒,就是老哥稀罕你,來看看你。”
“您要沒事兒,那我就先走了。”
“有事兒有事兒。”老孫頭兒把顏佳樂叫住,“聽說你會編背簍,還會做涼席?我最近接了個大單,過陣子給鎮上員外爺家打傢具,一個人忙不過來,尋思找個人打打下手。我看你這機靈勁兒,肯定比好些學徒上手都快。”
“我回去跟我家老爺商量一下。”顏佳樂幾乎是拔腿就跑,一路往戚圳那裏飛奔。
“怎麼了,跑什麼?”戚圳拎着兩個空桶,打算裝裝樣子去河裏打水,實則在沒人的地方偷偷把空間裏的洗澡水舀出來澆地。
顏佳樂拿過空桶:“我去幫老爺挑水。”
戚圳寬厚的手掌在顏佳樂的腦袋上揉了一把:“以後挑水劈柴這種粗活,我來做就好,不要跟我爭。”
顏佳樂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裏泛起一絲竊喜,如果他的預感是真的,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是出於什麼目的要對他好,他也並不想深究了。
他依舊沒有鬆手:“根嫂說她要再跟你訂兩條魚,要不……還是我去打水。”
他不敢直接安排戚圳去做事,執意要去挑水,這樣戚圳就可以去打魚了。
戚圳妥協道:“這樣吧,水還是我去挑,你去河邊取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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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樂順着河岸一直往接近閆羅山北面的方向走。這條河貫穿整個王家坳村,上游是淺灘,大家洗衣服都在上游,越往下走,河面漸寬,深不見底。
越往裏,草木繁盛,被閆羅山擋住,連陽光都射不進來。陰氣漸濃,河面吹過一陣陣帶着水草腥氣的涼風。
“怎麼還沒到?”顏佳樂手裏提了一隻木桶,有點後悔來取魚了,再往前就該到閆羅山腳下了。
終於看見一棵老槐樹,長得張牙舞爪的,樹根下一籠雜草,雜草上壓着一塊石頭。
那是戚圳做的標記,確實好認。
撩開雜草,撩起袖子,伸手往洞穴一摸,便有活蹦亂跳滑溜溜的魚在手掌間掙扎扭動。
這樣的陷阱一共有四個,顏佳樂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捕魚的,滿滿一桶魚足足有十幾條。興喜之餘,不禁對設置陷阱的人產生了滿滿的欽佩。
把每條魚從魚鉤上取下,再把自己先前挖的蟲子穿上去,雜草蓋上壓上石頭,陷阱完美地復原。
顏佳樂興沖沖地提着滿滿一桶魚往回走。
“佳樂~”
河面的風腥氣濃烈,一個女人的聲音虛幻地盪在風裏。
“佳樂~”
顏佳樂臉上努力表現得波瀾不驚,步伐不自覺地加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佳樂~呵~”女人的聲音鍥而不捨,“佳樂,怎麼不理人呢?”
顏佳樂的胸腔里就像蒙了一面鼓,“咚咚咚”震得胸口疼。
人?大姐,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你是鬼啊!
許多灰暗的霧氣從河面聚集,漸漸凝結成一團化不開的黑色濃霧。濃霧被風裹挾着,以一種極其妖冶的姿態緊跟在顏佳樂身後。
“我知道你能看見我的~呵呵~”
女鬼銀鈴般的笑聲就在耳畔,貼着耳廓,彷彿有一陣輕微的氣體隨着笑音流入耳蝸,顏佳樂縮了縮脖子,耳朵在肩上蹭了蹭。
“別害羞嘛,小佳樂~”黑霧纏繞着顏佳樂游弋,“我只是替我家帝尊傳個話,他誠心邀你去閆羅山上一敘。”
顏佳樂充耳不聞,裝聾做啞,覷着眼往前走,黑霧擋着前路,他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
“你這人……去還是不去給個痛快話兒!”女鬼見顏佳樂無動於衷,惱怒得像在嘴裏插了一把刀,尖着嗓子厲聲道,“顏佳樂,帝尊看得起你是你無上的尊榮!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聽不見,看不見……顏佳樂一直在心裏默念給自己洗|腦。
從小到大,他見過的鬼比活着的人還多,要是搭理了它們,就意味着被無盡的麻煩纏上身。
“佳樂~”女鬼見這人油鹽不進,聲音又輕柔地飄忽了起來,蠱惑道,“帝尊說他可以幫你重建靈根,傳授你至高無上的功法。”
重建靈根?顏佳樂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猛然發現前面有一棵老槐樹,原來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轉!
“呵~”女鬼很滿意顏佳樂的反應,繼續笑吟吟地說,“你沒聽錯,重建靈根~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被人生生挖去靈根的痛,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吧?”女鬼伏在顏佳樂耳邊嘆氣,“想想顏家的人是怎麼對你和你娘的,難道你不想狠狠地報復回去嗎?”
顏佳樂拳頭緊握,指甲嵌進肉里,被挖靈根之痛怎麼可能忘得掉,這麼多年午夜夢回都能驚出一身汗。
“對,就是這充滿仇恨的眼神~”女鬼游到顏佳樂跟前,審視着帝尊一心想要收入麾下的少年,“難道你要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山村,被那個廢物一樣的肥豬欺凌,讓你兩個可愛的孩子將來走你走過的路?”
顏佳樂強忍着噁心,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重建靈根?”
真的有可能嗎?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得到我。”女鬼的嗓音極細膩,若不是顏佳樂能看到她的真容,光聽聲還以為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
“重建靈根,是、還是不是?”顏佳樂感覺胃裏一陣翻騰。
那女鬼渾然不覺地搔首弄姿,殊不知,她在潭底溺死泡發后的模樣盡收至少年眼底。不止是那破棉絮般的皮膚,還有腫脹得像充氣一般的軀體,皮膚上面滑膩的腐爛油脂,身體上的部位輕輕一碰就會軟爛腐化,皮膚一拉就會從肌肉整片脫離……
還伴隨着一股惡臭熏天,熏得人睜不開,雜糅着濃烈得令人噁心的腥臭後勁兒。
“帝尊無所不能。”女鬼嫣然一笑,露出腐|敗的牙床,“你親自去趟閆羅山就——”
“嘔!!”顏佳樂頭暈眼花一陣噁心,連人帶桶跌進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