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明太祖給搓背
“有肉吃?恁可別瞎咧咧,這世道有饃吃就不錯了!”
趙老蔫搶到帶脖子的雞頭,美滋滋的唑着,說話卻陰陽怪起。
這老不死的是個撩下臉就變的貨,有好處比誰都會來事。但是調過頭,翻臉比翻書還快,吃着別人的,還要說怪話。不可交,也交不下。
“恁知道這肉哪來地?”朱九冷笑,見所有人一邊吃,一邊看着他。
這年月,肉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吃的,所以大夥的眼神里,滿是好奇。
繼續說道,“湯河你們認識嗎?”
“俺知道,是咱們濠州紅巾軍的千戶,郭大帥手下的四梁八柱之一!”
一個抱着雞骨頭,啃得鬍子上都是油,獐頭鼠目的漢子說道。
“對,那是俺哥的把兄弟兒,光屁股娃娃的交情!”朱九狐假虎威,“俺哥倆一進城,湯河哥哥就把俺哥倆接家去了,好酒好肉,臨走時告訴俺們,有啥事直接找他,好使!”
“誒喲!”
屋裏這些歪瓜劣棗被震住了,湯千戶?那可是濠州軍出名的好漢,一手好槍棒。
朱九得意的瞥了他們一眼。
朱重八靠着牆,翹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
“恁可拉倒吧,真是恁兄弟,讓恁當小兵?”趙老蔫眼睛眨巴眨巴,半信半疑。
“恁知道個鳥!”朱九叫罵,“是俺哥要當小兵地,俺哥說無功不受祿,想當官自己掙。是爺們,用戰功說話,靠人情不是好漢。”
說著,朱九再次冷笑,“不說湯河哥哥這邊,恁知道俺哥還認識誰嗎?說出來嚇死你們!”
“說說!”獐頭鼠目的漢子家雞骨頭也進了嘴裏,含糊不輕的嚷嚷。
“能說么,哥!”朱九對朱重八問道。
“早晚他們也能知道,說吧!”朱重八微微一笑,落在這些歪瓜裂棗的眼裏,有些深不可測。
“郭大帥!”
“阿!”歪瓜裂棗們嚇壞了,骨頭都不啃了。
“俺膽子再大也不敢說郭大帥吧!”朱九對趙老蔫挑挑眉毛,“剛進城的時候,俺哥一個人放倒了好幾個城門軍。正好,恁猜怎麼著?”
“怎麼了?”歪瓜劣棗們臉上都是求知慾。
“正好郭大帥路過,一見俺哥就說。咦,哪來的好漢!跟俺干,俺讓你做百夫長!”
眾人倒吸冷氣之中,朱九說書一樣,“俺哥還是那話,多謝大帥抬愛,但俺要靠軍功說話!”
嘶!
這下,歪瓜裂棗們看向哥倆的眼神,變了。
似乎,隱隱的透着些佩服,還有絲絲的懼怕。
朱九得意的笑笑,老子雖然小,可是老子知道啥叫借勢。
這邊是拳頭,那邊是關係,你們這些狗日敢不服帖兒。
什長趙老蔫在邊上,獃獃的坐着,嘴動動,終究沒說話。
“說那個幹啥?”朱重八佯怒,輕踢了朱九小腿一下,“好像咱們顯擺似得。”
說著,對屋裏人笑笑,“這肉,以後要說天天有,那是扯淡。但是,只要恁把俺們哥倆當兄弟,有俺們地,就有你們地。”
說完,閉上眼睛,接着晃上二郎腿,老神在在。
“重八仗義!”
“怪不得郭大帥都看中咧,真是好漢!”
“重八,小九兒,以後有事恁倆說話!”
趙老蔫氣都臉都白了,朱重八和朱九,一唱一和,這些歪瓜裂棗,叛變了。
以後這隊伍,咋帶?
這時,外邊騰騰騰。
花大傻熊似的跑回來,蹲在朱九面前,還高出一頭。
眼睛亮亮的,嘴角也亮亮的,憨聲憨氣。
“小九兒...”
咣!
朱九拿門閂在花大傻腦袋上敲一下,“叫九哥!”
“恁沒俺大?”花大傻委屈道。
朱九眼睛一橫,“叫九哥!”
“九哥!”花大傻抽着鼻涕,“俺給恁燒水了,俺還給恁找了一個盆!”
朱九笑笑,掰下一塊帶肉的雞屁股,花大傻哈喇子跟瀑布似的。
邊上,其他歪瓜裂棗口水也嘩嘩地。
“給!”朱九扔花大傻子懷裏,回頭對朱重八道,“哥,俺洗澡去了!”
“嗯,去吧!”朱重八閉着眼睛,“讓大傻多燒點,俺一會也洗!”
屋外,一個廢棄的小屋裏。
火燒的旺旺的,上面掛着一個瓦罐,裏面咕嚕咕嚕的冒煙。
地上擺着一個大木盆,巨大個兒。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澡盆,也不知道花大傻在哪淘弄的。
“嘶!”
“阿!”
“吼!!!”
三月的天,還是春寒料峭。
但是屋裏頭,熱氣騰騰。
躺在滾燙的熱水裏了,渾身上下的血管都通了,毛孔也開了,說不出的舒服。
朱九嘴裏陣陣拐叫,邊上花大傻看着那塊雞屁股,蹲在牆角一動不動。
“嘶!”朱九不住的用熱水搓着身子,“大傻,恁咋不吃?”
“俺想俺爹了!”花大傻子抬頭,眼角亮亮的淚水落下。
“恁爹也愛吃雞屁股?”朱九說著閑話。
花大傻用胳膊擦了下淚水,“去年過年,俺爹給大戶人家幫工,老爺賞了個雞屁股。俺爹捨不得吃,說帶回家給俺吃。結果.....結果那天雪大,俺爹天黑掉冰窟窿里,淹死了!”
此時,花大傻泣不成聲,“俺收屍地時候,俺爹的手還攥着那個雞屁股呢!俺爹,到死都沒捨得吃!”
說著,放聲大哭,“俺地爹呀........爹呀!”
尼瑪!這狗日的世道,這狗日的世界。
躺在木桶里,朱九眼眶發熱。
人,哪他媽像個人?
“大傻!”朱九也抹了下眼角,“恁放心,以後有雞屁股,俺都給你!”
“謝謝九哥!”花大傻捧着雞屁股咧嘴一笑,然後血盆大嘴張開。
嗖!
雞屁股沒影了。
“俺娘呀?”花大傻一臉懊惱,“吃太快了,沒吃着味兒!”
“哈哈!”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朱九大笑,手捧着熱水往他身上淋。
花大傻笑着,也不躲。
“恁真名叫啥?”朱九玩夠了,問道。
花大傻撓撓頭,“俺叫花雲!”
這時,門外傳來朱重八的聲音。
“弟兒!”隨後,魁梧的身子進來,一見朱九光不出溜的躺在澡盆里,小臉紅撲撲的,當時就笑了。
“恁怪會享福地!”
說著,大手在水裏划拉幾下,撇撇嘴,“不中,不夠燙,大傻加熱水!”
“恁殺豬呀,再燙就禿嚕皮了!”說著,朱九瞪大眼睛,“哥,恁幹啥?”
“洗澡!”朱重八三下五除二,脫個精光,一身腱子肉不說,還她娘的全是毛。
“哥,恁穿貂兒了!”朱九呆了。
朱重八可能不知道啥是貂兒,但是大概知道朱九啥意思。
得意的笑笑,“好男一身毛!”
邊上正拿着裝熱水瓦罐的花大傻插嘴,“好女呢?”
“一身騷!”朱重八一陣壞笑。
隨後,兩條大長腿,不客氣的踩了進來。
朱九,看到了關鍵部位。
親娘,要血命了!
自己這是驢的傢伙,他那是馬。
黢老黑,賊老長,還他媽粗!
這上廁所要是不用手把着,能他娘耷拉地上。
跟他一比,朱九這玩意,小一號!
“咋樣,不錯吧!”朱重八又是擠眉弄眼的笑,“俺爹娘啥也沒給俺留下,就給俺這幅好身板子!”
朱九無言,豎起一根大拇指。
“吊!”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朱重八一屁股坐在澡盆里,滿是汗毛的大腳丫子搭在盆外。
“大傻,加水!”
“誒!”花大傻拎着瓦罐,滾燙的熱水傾瀉而下。
“燙..........中了,熱!”朱九大叫,“中了,再熱都熟了!”
“弟兒,挺住!”朱重八壓着要,眉毛眼睛鼻子擠到了一起,“洗澡就是要洗燙澡!不燙,老皮老灰下不去!”
隨後,兩人泡在熱水中,面目猙獰。
“喔!”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齊齊出了一口長氣兒。
舒坦!
過癮!
朱九用手在自己大腿根上那麼一撮。
嘿呀,下來的泥能有二兩,又黑又粘,砌磚都能使。
朱重八兩隻大手,在滿是護心毛的胸口搓着,比朱九好不了多少。
水,一會成泥湯子了!
“弟兒,來。給俺搓搓背!”
朱重八背身蹲在澡盆里,朱九卻傻了。
背上,一道蜈蚣一樣傷疤,猙獰交錯,皮肉翻湧。
“哥,這咋弄地?”朱九小聲問道。
“那年俺在外頭化緣,碰着幾個雜碎禍害一戶人家,拿了錢不說,還要糟蹋人家閨女。”
朱重八往身上打着水,說道,“俺看不過去,上去把他們掐巴了!”
朱九用快布,小心的在他後背擦着,“恁把他們殺了?”
“嗯!”朱重八笑道,“俺一手一個,直接掐死了。不過,俺也挨了這麼一刀,他娘的,養了快一年才好!”
“哥,恁命真大呀!”朱九嘆道。
這年月,小傷都容易死人,何況這麼大,真么深的刀傷。
“俺師傅說,俺這輩子,就倆字!”朱重八享受着後背的摩擦。
“啥?”朱九問。
“命大!”朱重八哼了下,“俺師傅說,俺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咧,哥!”朱九笑了,“恁福氣大着哩,大的都不敢想!”
朱重八咧嘴大笑,“弟兒,使勁搓,一會俺給你搓!”
“中!”朱九美滋滋地,以後的皇帝,大明太祖給老子搓澡。
這牛逼,老子能吹到世界末日。
但是,真到了搓的時候,朱九笑不出來。
“哥,恁輕點!”
朱九呲牙咧嘴,像是有人拿砂石在自己身上摩擦。
“呀,恁看恁這身上都是泥!不搓,咋能幹凈!忍着點,搓完就舒坦了!”
刷刷刷!
嗯嗯嗯!
邊上,花大傻咧嘴傻笑。
“重八哥,九哥,俺也想洗洗!”
朱重八,朱九異口同聲。
“滾!美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