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忠良之後
完了，這是完犢子了。
打了倆，招來一窩。
城門口，七八個漢子氣勢洶洶而來，手裏的傢伙在陽光下，明晃晃的。
朱九腿肚子開始轉筋，心裏打突突。
真是有點怕，這不是以前籃球場上打架，拉架的比打架的多，大家狐假虎威比誰嗓門大。
對面過來這些人，手裏有刀。
“哥！”朱九聲音打顫，“跑吧！”
“不能跑，跑了咱哥倆在也沒臉投紅巾了！”
朱重八舔舔嘴唇，臉色有些猙獰，“就算進去，也抬不起頭來。”
說著，看朱九，咧嘴笑笑，“恁要怕，恁跑，哥擋着！”
“說啥哩！”
朱九不願意了，舉着要飯棍子站到重八前面，“想傷害恁，從俺身上跨過去。”
“後邊去！”
剛裝完逼，重八鐵鉗一般的大手抓着朱九的脖子，把他扔到身後。
此時，紅巾軍已是臉對臉。
“夥計！”
重八臨危不懼，指着對方頭的喊了一嗓子。
可是回應他的，是蠻不講理，當頭一刀。
“這是要命啊？”
朱九嚇了一跳，這一刀劈頭蓋臉，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哥！”
危機關頭，生死存亡的時刻。
只見重八不退反進，在對方揮刀的一刻，快步上前，一頭扎進對方的懷裏。
“拿俺當泥菩薩？”
朱重八寬闊的額頭，對着對方頭領的鼻子。
砰地一下，接着直接把對方的脖子夾在臂彎，對方的刀也被他奪過來，架在脖子上。
“誰敢動？”朱重八手上用力，刀鋒陷進了對方的脖子裏。
其他嘍啰，頓時站在原地，投鼠忌器。
朱九看得心潮澎拜，這武力值，滿分。
隨後，拿着棍子站在朱重八身邊。
狐假虎威道，“誰敢動，弄死他！”
說完，見剛才那高個兒就在身邊，一臉的憤恨。
“你瞅啥？我～～尼瑪！”
咔嚓，照他頭上又是一下，這回用盡全力，要飯棍子，折了。
“別動！”
眼看對方有動手的意思，朱九手裏半截短棍，尖頭的地方，對着人質的褲襠。
“過來，俺廢了他！”
朱重八一頭黑線，這個弟兒，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下黑手。
可是這功夫，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俺哥倆是來投軍地，恁們不分青紅皂白，想欺負俺們！”
朱重八用刀架着那個頭目的脖子，咬牙道，“讓恁們當官的出來！”
“住手！”
突然，邊上傳來一聲大喝。
城門裏，一個四十多歲魁梧的漢子，帶着兩個年輕的後生，昂首闊步的出來。
“鐵甲？”
朱九看清了，這三人穿的都鐵甲，走路時甲葉子嘩啦啦地響，氣勢非凡。
尤其那漢子，一臉濃密茂盛的鬍鬚，聲若洪鐘。
說起話來，眼睛瞪得老大，不怒自威，“咋回事？”
圍攻的紅巾軍士卒，耗子見了貓一樣，紛紛行禮，“大帥！俺們發現一個探子！”
大帥？
這大鬍子看來官不小。
朱九心裏琢磨着，在看那漢子，確實有些英雄氣。
俗話說，鍋底灰，大馬勺，連毛鬍子，繼爸毛。人生四大黑，能長出又長又黑鬍子的男人，基本都有兩下子。
“俺們哥倆不是探子！”
朱重八推開夾着的漢子，扔了刀，畢恭畢敬的長揖到底。
朱九也趕緊，有模有樣。
“面前可是紅巾軍郭大帥，且聽俺一言。俺哥倆仰慕大帥的威名，聽說大帥在濠州起義，特來投奔。沒想到被城門口的兄弟誤會，說俺們是探子。”
朱重八不卑不吭，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大帥，俺發小湯和就在您的軍中，這是他給俺的信。”
對面的漢子沒接，他身後一個高大的後生接了過去，拆開來。
漢子讚許的目光不住在朱重八和朱九身上打量，笑道，“你咋知道俺是郭大帥？”
朱重八再次朗聲道，“淮西人誰不知道，濠州城只有一個大帥，姓郭，名諱子興！”
漂亮！
這情商，滿分！
朱九幾乎忍不住喝彩，看看人家這話說的。
先是把衝突說成誤會，緊接着又把湯和帶了出來，最後又拍了下郭子興的馬屁。
最難得的是，直接認出了地方的身份。
這份急智，滿分！
果然，郭子興開懷大笑，“俺有那麼大名聲嗎？”
“淮西好漢，誰不知道郭大帥的大名！”朱重八憨厚的笑笑，又捧了一句。
此時，郭子興身後的後生說道，“爹，是湯千戶的信，叫他來投軍的。”
郭子興接過來，看看信又看看重八，“你叫朱重八？”
“是俺。”朱重八抱拳，介紹朱九，“這是俺弟兒，朱九。”
“郭大帥！”朱九學得有模有樣，抱拳躬身。
“叫湯和來！”郭子興吩咐一聲，轉頭，饒有興緻的問，“親兄弟？”
朱重八笑笑，朱九開口收到，“回大帥，俺們不是親兄弟，本來俺是個要飯的。巧了，他叫重八，俺名叫朱九兒。重八哥看俺可憐，所以認了俺當弟弟，給俺飯吃，給俺衣裳穿，告訴俺人得活得像個人，所以俺和他一塊來投奔您！”
“好！好漢子！”朱重八本就身材高大魁梧，一表人才。朱九的敘述下，又是一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郭子興對朱重八讚不絕口，“俺郭子興最得意好漢子，到俺這，不愁沒有富貴！”
正說這話，郭子興身後剛才看信的後生，走到幾個狼狽的紅巾士卒面前，破口大罵。
“一群窩囊廢！”
“少帥！”
啪啪啪，咣咣咣！
沒有任何徵兆，一頓大嘴巴子帶墊炮，打得幾個紅巾士卒抱頭鼠竄。
“七八個人打不過人倆，養活你們吃乾飯？”
這後生還不解氣，大腳丫子輪開了往死里踹。
“行了！”郭子興皺眉呵斥一聲。
就此時，城門裏，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漢子大聲的喊。
“俺兄弟在哪？重八！”
戰馬從城門衝出，馬上的漢子，蜻蜓點水一般輕描淡下的從馬上下來。
朱重八大笑，“湯和！”
“兄弟！”
兩個雄壯的漢子，直接抱在了一起，四隻大手，拍打後背，要多親熱有多親熱。
湯和大笑着鬆開重八，對郭子興行禮，“大帥，這是俺兄弟，朱重八。”
說完，疑惑的看了看，站在朱重八身邊，偷偷打量他的朱九。
朱重八又笑着介紹，“湯和，這是俺認地弟兒，朱九。弟兒，叫哥！”
“湯和哥哥！”朱九咧嘴就笑。
“好兄弟！”
湯和點頭笑笑，繼續對郭子興說道，“大帥，您不是最得意好漢嗎？俺這兄弟，十里八鄉第一好漢，論功夫，俺都不是對手！”
“湯和，你別瞎白話！”郭子興身後，剛才打人的後生，冷笑道。
“少帥，咋叫白話呢，重八的武藝是家傳的！”湯和不樂意了，大聲說道，“重八的祖上，原來是大宋陸丞相身邊的親兵，崖山海戰僥倖未死，大宋已亡，心灰意冷之下隱姓埋名到了淮西風揚，俺們莊子上老一輩人都知道！”
（古代演義話本，朱重八的母族姓陳，祖上陸秀夫的親兵，跳海未死，被漁民所救。）
不知道為何，朱九忽然心潮澎湃。
大宋陸丞相，崖山海戰？
而朱重八垂手而立，面容剛毅。
“你說地可是大宋陸少保，名諱秀夫？”郭子興睜大眼睛，再看朱重八，“原來忠良之後，怪不得一表人材！”
朱九的血，噌地就熱了。
華夏人誰不知道陸秀夫，誰不知道崖山，崖山之後無中華。
陸秀夫帶着華夏士大夫最後的風骨和忠義，抱着小皇帝投海自盡，成就千古美名。
“重八，本帥給你一百人，先當個百夫長。”郭子興繼續道，“若有戰功，本帥不吝賞賜。”
一來就是百夫長，果然天命之子！老子也可以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朱九幾乎笑出聲，湯和面帶喜色。
然而，朱重八卻正色道，“重八多謝大帥美意，但恕難從命。”
啥？
所有人都怔了。
只聽朱重八繼續說道，“不是重八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而是軍中，升遷要靠軍功說話。重八出來乍到，驟然當上頭目，恐怕人心不服。
看着大帥面子，別人嘴上不說，可心裏也會嘀咕，於大帥英名不美。
所以，重八甘作大帥手下一小兵，為大帥衝鋒陷陣，若是立下戰功，再有升遷，重八當仁不讓！”
“好！”郭子興啪地拍下巴掌，看看左右笑道，“啥是好漢，這就是好漢。光明磊落，絕不蠅營狗苟！湯和，你這兄弟交給你了。”
說完，轉身就走，但剛走出幾步，回頭看看朱重八，大笑道，“朱重八，本帥等你的戰功！”
“恁是不傻？”
郭子興等人剛走遠，湯和就埋怨，“有頭目不做，當小兵？恁咋想地？”
“還是那話，不服眾！”朱重八大咧咧的笑笑，“湯和，都中午了，趕緊安排飯，俺和弟兒都餓了！”
咕嚕！
朱九的肚子又叫了。
“中！”湯和搖頭苦笑，“你這犟脾氣。走，家裏去，咱倆好好喝喝！”
說完，又親熱的對朱九道，“九兒，上哥家，咱燉肉吃！”
燉肉？哈喇子不爭氣的出來。
湯和跟朱重八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頭，朱九小尾巴似得跟着。
“重八，俺跟你說，俺剛娶了個婆娘，原來是個秀才家的小姐，嘖嘖，那模樣....”
呸！娶地？你五大三粗，一臉橫肉，演鬼子都不用化妝，就差在臉上寫上壞人倆字了，你他媽搶地吧！
朱九心裏吐槽，朱重八忽然停住腳步。
“弟兒，跟俺來！”
“誒！”朱九趕緊跟上。
倆人走到城門口，剛被打的幾個士卒，鼻青臉腫的站着，眼神中藏着憤恨。
“兄弟們，對不住！”
朱重八鞠躬作揖，朱九也趕緊跟着。
“剛才都是一場誤會，是俺沒把話說清楚，連累了各位兄弟。”說著，在身上摸摸，回頭喊道，“湯和，帶錢沒有？”
“要錢幹啥？”湯和走過來，嘴上說著，懷裏掏出兩串銅錢。
“再拿點？”朱重八掂量下，嫌少。
湯和又掏出幾塊碎銀子，“就這麼多了，其他在屋裏藏着哩，恁要錢幹啥？”
朱重八沒理他，繼續和那些紅巾小卒道，“俺這個人，脾氣算酸唧拉臭，下手也沒個輕重，得罪了各位，兄弟們多多擔待。
以後都是紅巾兄弟，大夥多擔待。”
說著，手裏連銀子帶銅錢，直接拍到對方小頭目的手裏。
“沒多少錢，是俺地一番心意，兄弟們不嫌棄拿去喝酒。俺叫重八，這是俺弟兒朱九，往後有事你們說話，俺們絕不含糊！”
這情商，太他媽高了。
朱九看明白了，湯和也明白了。
大咧咧咧的笑道，“中了，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自家兄弟。”
對方几個紅巾軍士卒，也都笑了，紛紛表示剛才一場誤會。
隨後，三人又往回走，勾肩搭背的進了城。
“重八，恁多餘給他們錢，一群不長眼的貨，揍了就揍了！”
朱重八拉着朱九，“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湯和，那錢算俺借地，有了還你！”
“咦，咱倆光屁股的交情，恁罵俺！”湯和笑罵，又摟住朱重八的脖子，壞笑道，“俺跟你說，俺家那個媳婦，那個白喲，摸一把都帶水，等一會到家，俺讓她給你....”
光腚娃娃都交情，這個都讓？
朱九一腦袋問號，這時代民風這麼開放嗎？
“俺讓她給你蒸饃吃，那手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