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霜霜 X 屈衡 (2)
焦霜霜摔門而出,揚長而去,再次震碎了等候在門外的助理小哥的眼鏡。
這女的什麼來頭,真虎。
資料他曾查看過,確實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的負責人,搞人工智能的細分領域智能影像診療,三年都不見起色。
一般而言,這種大都是噱頭大於實際,於是他憑藉個人經驗,直接幫老闆篩除了這種劣質標的。
助理先生從大敞的辦公室門看進去。
姜衡架腿靠坐在沙發上,正恍然出神,手上輕輕晃動着玻璃口杯,愣是把氣泡水喝出了烈酒的感覺。
嘖,瞧他老闆這通身的氣派,多標準的霸總樣本,跺一下腳兩地股市都要同時震蕩的那種。
——如果臉上沒有那淺淺的巴掌印就更有說服力了。
“她之前來過么?”霸總突然抬頭髮問。
社畜的直覺讓助理陡然警醒:“今天第三次。姜總,需要準備這家公司的詳細資料嗎?”
出乎他的意料,姜衡搖頭道:“不用。”
*
焦霜霜上了車,發了會兒呆,換檔倒車出庫。
就在這時,恰有另一輛車從她的車后經過,她緊急踩下剎車,卻被高跟鞋卡住不能動,徑直撞了上去。
車速不快,但撞得不巧,那是輛顏色造型皆低調,卻頂着個三叉戟標誌的車。
低調不怕,低調奢華就嚇人,比單純奢華恐怕還要更壕一些。
創業者賭上全副身家只為創業,焦霜霜這些年過得十分儉樸,路遇豪車都遠遠避讓,儘可能不多一分錢額外消費。
今天倒好,一腳油門轟掉了公司未來幾個月的房租水電費。
焦霜霜遵紀守法,往常都是一上車就換下高跟鞋,今天這麼魂不守舍,得怪屈衡。
不對,姜衡,姜衡。他已經不再是她曾愛過的那個人。焦霜霜提醒自己。
修車費卻不能讓姜衡來賠,她匆忙下車,看了一眼對方車門的慘狀,暗自將姓姜的罵了一萬遍。
“保險公司會聯繫您,我的保額可能不夠覆蓋修車費用,這是我的聯繫方式。”焦霜霜向那位倒霉的車主遞上了一張名片。
對方戴無框眼鏡,看着君子端方,像是個古典藝術家,說話也很有藝術,非但沒有生氣,還提醒她下次不要穿高跟鞋開車。
“是對旁人,也是對自己負責。”男人連微笑都很得體。
焦霜霜羞赧,再次致謝並致歉,心頭又罵了一遍姜衡——此念剛起,附近的電梯廳走出一人,她只用眼角餘光,都能看出那囂張步伐屬於誰。
有些人,不管穿上多文明的外衣,都不君子,不端方,骨子裏透出的痞氣。
痞子站到藝術家身旁,愈發顯得涇渭分明。
“你來幹嗎?”二人明顯熟識,姜衡很不客氣。
“母親想請你一起回家過中秋。”藝術家笑意溫和。
姜衡的肩膀靠着車門,似笑非笑打量了他片刻:“好。”
這個回答令對方一愣。
“你是不是想聽我說,我不回去,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姜衡笑意漸深,“抱歉讓你失望了,哥哥。”
這個稱呼讓在場的其他兩個人皆一愣。
焦霜霜目光在兩人間交叉比對,還真比出了一些遺傳學上的近似之處。
溫雅男子微微一笑:“你願意回歸,我們都很開心,弟弟。”
“別扯淡了姜勝磊,你比誰都恨我。坦誠點,像小時候那樣多好,還是會罵人的你比較可愛。”
話畢,他看了一眼被撞壞車門的瑪莎拉蒂:“姜少,這點小擦傷,就別讓人賠了吧,不符合你的身份。”
他邊說,邊從對方手中抽走那張焦霜霜剛遞的名片,揣進了自己的衣兜。
“應該也不影響正常駕駛,不送了,再見。”
*
同樣是“小擦傷”,為什麼就會影響她的正常駕駛,焦霜霜不明白。
為什麼她同意上了姜衡的車,焦霜霜也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他說,關於如何通過AI實現更精確的放療靶區勾畫,他有一些考慮成熟的新思路,能夠突破她目前面臨的瓶頸,可以在路上順便一起聊聊。
焦霜霜看着公司群里那幫幹勁十足的年輕人,主動拉開車門,上了姜衡的車。
其實,他願意好好說話的時候,她還是願意和他聊的。
麻煩的是,也許她……不止想聊聊而已。
成年男女,各未嫁娶,早年還有過一場烈焰滔天的熱戀。即使情意已冷,肌膚卻還記得彼此,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
像指尖落在琴弦上的肌肉記憶,他停車與她告別,望着她在迷離暮色中的側臉,一時不辨是真是夢,手已自動伸了過去。
晚照疏影,舊夢重回,她也在恍惚中閉上眼,彷彿再次落入那個漫長的、熱意蒸騰的夏天。
他的吻總是極具侵略性。
與她喜歡的機車越野、高空蹦極、激情探戈……同屬一個調性。
所以無論當年還是現在,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沉迷。
車內旋律流動,何等奇特,這麼多年過去,他連喜歡的音樂風格都發生了變化,氣息卻還是和當年沒有太大區別。
乾淨清爽,洶湧澎湃,如陽光下熾烈的白浪。
這樣一個人吻你,你會感覺被捲入浩蕩漩渦,無法逃離,不管他的愛短暫與否,你只想留連於那一刻。
就像那次,她衝去“鷹眼”與他爭辯,學術紛爭沒來得及辨出曲直,人卻被他直接捉住,往嘴裏灌了一口威士忌。
他的舌尖抵着冰塊侵入她口中,在唇舌交纏間,將冰與美人一同融化成了水。
焦霜霜微闔着眼,被姜衡緊緊抵在座椅靠背,再一次軟下了筆直的腰背。
直到這一刻,她才肯承認自己的思念與後悔。纖纖十指攪入他濃密的髮絲,她習慣性地往後順捋,卻一把捋了個空。
長發已剪,他們已告別當年很多年。
焦霜霜的推拒來得過於突然,姜衡微感錯愕,重新傾近她的唇瓣。
“霜霜……”
好似他與她一樣,在過去的那些日夜,不休地懷念過往,無法重啟。
他當然不可能。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在衣領上印着別的女人的口紅印的同時,將她的名字叫得如此深情。
衣領上的那瓣紅痕再次晃入眼帘,冰美人重新凍結成冰。
“姜總,”她冷冷笑,“敘舊敘得這麼隨意,就沒考慮過,萬一我已婚?”
*
回到公司,由於焦霜霜臉上的頹意過濃,她立刻被團隊圍住,進行了一番“臨終關懷”。
“霜霜姐,怎麼樣?金主爸爸肯包養嗎?”
……那得看是哪方面的包養了。
剛才的那個吻酣暢淋漓,焦霜霜承認她爽到了,金主爸爸必然也爽到了,中途被她叫停,還流露出一絲欲求不滿。
她也挺不滿的,但她不能放任自己繼續。
這個誘惑她無法抗拒,因此必須抗拒到底,否則她就是進了沼澤地的駱駝,遲早將變成一隻死駱駝。
她曾泥足深陷,好容易才自拔,不能再陷一次了。
懷着極大的歉意,焦霜霜對那嗷嗷待哺的一群雛鳥解釋:“沒有,我再另外想想辦法。”
辦法總比困難多,實在不行她還可以去找沈瞳——其實也不行,上億的投資,風險確鑿、收益不明,又不是臨時周轉,雖然他們絕對不會sayno,但她不想讓友情變味。
焦霜霜將自己關在辦公室發愁,過了半小時有人跑來敲門。
“霜霜姐,出來吃宵夜,順便欣賞大帥哥,車就停在馬路對面!”
小姑娘剛畢業,眉眼都還青蔥,瞅誰誰帥,什麼怪味小鮮肉都能吃得下嘴。
焦霜霜原本想說她今晚沒胃口,突然小姑娘在窗邊興奮尖叫捂臉,手忙腳亂點開視頻軟件,攝像頭對準窗口:
“姐妹們,姐妹們,聽我講件事!外面有個男的好帥,開的車也好炫,我在窗邊偷看了他半小時了,剛他突然抬頭,看了一眼我站的這個窗戶,現在他正走向我,我已經想好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了!”
焦霜霜為了省錢,從寸土寸金的濱海新區搬出來,在老城區找了一套位置偏僻的廉租房。
房址在一條舊的步行街二樓,沿街都是魚丸麵店、修腳采耳之類的店鋪招牌,入夜還會亮起畫風可疑的洗浴店霓虹,總體而言,街景頗具市井之風。
街邊突然停個廣告招貼畫似的車,車邊站個廣告男模似的人,也難怪引得小姑娘不能好好工作。
別說小姑娘,隔壁的張嬸陳姐王阿姨也紛紛投來了驚艷並驚詫的目光……
……
男人鋥亮的皮鞋踏過樓下雲吞店就地潑灑的湯水,逕自走上了對面的二樓。
焦霜霜的工作室里,小姑娘拍完視頻正在上傳app,突然聽到敲門聲。
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出現在門口的男人,半天才結巴道:“我、我有男朋友了……”
“當然。”男人對她銷魂一笑,“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如果沒有才奇怪。現在,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你老闆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她被那一笑灌了迷魂湯,也不問對方該身份,當真有問有答得順暢。
“男朋友?老公?床伴?曖昧對象?”姜衡笑起來犬齒隱現,這幾個詞被他讀得也有些森然。
“沒、沒有……”小姑娘搖頭。
“不過,她好像有個……”她回憶了下老闆辦公桌上倒扣的那張照片,仔細地考慮着措辭。
“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