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看戲

楚丹兒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輕聲說道，“謝謝你。我記住了。”

長幼尊卑，是這個時代的規則，她若是想要在這個世界上過下去，就必須要尊重這個世界的規則。這麼做，不止是為了她自己，還有她的家人。

她或許不贊同北冥王的一些做法，但是她卻知道，他得罪不起他。為了活命，為了家人平安。她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

回去的路上，楚丹兒問起霍天傲的住處。

“他們住在霍將軍府。七年前霍將軍離開京都之後，皇上一直留着他的宅子，或許，皇上早就猜到，有朝一日，他還會回來，又或者，是皇上在念着故人。”趙熙招看似隨意的一句話，楚丹兒卻覺得，他話裏有話。

不過，他不願意明說，他也就沒有仔細問。

“下午我便去一趟將軍府。看看霍夫人的意思。”既然答應了王爺，此事又拖不地，不如早早過去探探口風，這樣她心裏也有個準備。

馬車來到別院外，趙熙招下了馬車后，猶豫再三說道，“雖然我對霍夫人並不怎麼了解，但是那幾日的相處來看，她不是一個尋常女子。即便她真的不喜歡霍將軍，將來會離開霍將軍府。卻也不一定會與王爺有什麼瓜葛。”

趙熙招在提醒她，進去之後，千萬別什麼都說。楚丹兒苦笑，她在他眼裏，什麼時候就這般莽撞，衝動了。這種事情，她辦都不願意辦，又如何會嚷嚷着，全世界都知道。

“你放心吧，我會注意分寸的。”

趙熙招下午還有事，便離開了。楚丹兒帶着山子去了後院。路上，山子一臉擔心的說道，“姐，剛才王爺一開始本來不同意你帶我離開的，後來，為什麼又同意了，可是姐姐答應了王爺什麼條件？”

山子不傻，讀書之後，眼界開闊，遇到的人多了，知道的多了，想法也多了。加上最近出了這麼多事情，她若是還是像從前那般，姐姐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她怕是這輩子也與科舉無緣了。

見楚丹兒不說話，山子停下腳步。院子裏的海棠花開了一眼望去，漂亮極了，不得不說，京都就是比其他地方好，連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要比州府好看幾分。

若非京都的人這般複雜，難辨。她或許會考慮一下，將來等山子高中之後，留在京都。可是想想京都的複雜與爾虞我詐，她又猶豫了。

好死不如賴活着。她可不能因為一點好處，就將小命給搭進去。

“姐，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咱們家沒身份，沒地位，北冥王身份尊貴，為什麼要幫咱們？他幫我，肯定是想藉著我來要挾姐姐。”

“姐，你不能答應他，我再北冥王府也沒什麼的……”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你也應該知道，他救你，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可是一旦你沒有了利用價值，你覺得王爺會養一個沒用之人嗎？”楚丹兒打消她要回北冥王府的心思，繼續說道，“山子，你已經是大孩子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會再瞞着你。”

“這次的事情，是姐姐連累了你。但是事已至此，你最好聽話一點，在姐姐沒有辦完事情之後，別離開別院半步，不然……下一次，姐姐就不知道會是誰，拿你的性命來要挾姐姐了。”

山子嚇得臉色大變，“姐，你放心，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楊捕頭帶着衙役過來，正好聽到這些話。不贊同的皺皺眉頭。

楚丹兒也看到了他們，拍拍山子的肩膀說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一點姐姐再去看你。”

山子還想說什麼，看到來人，猶豫之後，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回了房間。

“楚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與你弟弟說話，你這麼說，他會心生愧疚的。再說了，你這麼告訴他，也多一個人煩心。何必呢。”

楊捕頭說完，還覺得不解氣，繼續說道，“楚姑娘日後做事還是要再三思量比較好……”

“楊捕頭覺得我今日的舉動魯莽，那楊捕頭可想過，以山子的年紀和閱歷，我不說這些，他就猜不到了？與其讓他懷吹不安，內疚，不如直接告訴她實話，如此一來，我還可以少一個後顧之憂，何樂而不為。”

“再者，我不以為，一個男子漢，連這麼點小打擊都承受不住，她是楚家長子，以後要撐起楚家的，眼下，就是最好的磨練機會。”

“你說的是沒錯，可是……”楊捕頭還要繼續這個話題。

楚丹兒卻沒了心情，“我答應了北冥王一個條件，這幾日會處理他那邊的事情，楊捕頭若是有時間，就派人查一下齊王最近的行蹤。最好查一查，齊王最近都見了什麼人，以及朝堂動向。”

“大人沒說讓我們做這些，大人……”楊捕頭反駁。楚丹兒打斷他的話，“楊捕頭知道，你為何在衙門做了這麼多年，還只是一個捕頭嗎？”

楊捕頭皺眉，“臭丫頭，你毛都沒長齊呢，就敢教訓我了？”

“我不是在教訓楊捕頭，我只是想告訴你，並非大人說的才要去做，你身為屬下，要想到主子想到的，也要想到主子想不到的，如此，你才有升職的機會。”

楚丹兒說完，不理會楊捕頭鐵青的臉色，抬步回了房間。她要先打聽下霍將軍府的事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頭，我覺得楚姑娘說的有道理，之前嫂子不是也說頭一根筋嗎？咱們這次就按照楚姑娘說的去做，說不定，回去之後，頭真的能升職呢。”

“胡說八道。”楊捕頭心裏其實已經鬆動，可是嘴上卻不願意服軟。

楊捕頭離開后，衙役趕緊跟上。

中午，楚丹兒與山子一塊吃了午飯。山子便回去讀書了。楚丹兒拿了一些柳唐縣帶來的東西出了門。

霍將軍府離別院有些距離，楚丹兒剛來京都，對這裏的路不熟悉，好在霍將軍名氣大，打聽她的府邸極為容易，很快，她就找到了位置。

霍將軍雖然回了京都，可是府里卻沒多少下人。一路過來，看到的都是熟悉面孔。

“你們也從柳唐縣搬過來了？你們與將軍的感情真好。聽說你們在霍將軍還是將軍的時候，就跟着將軍了，算起來，怕是有十年了吧。”

兩人是個老實之人，見楚丹兒是柳唐縣人，說話親和不少，“我跟着將軍十年了，他才八年。我們幾個擔心將軍，自從七年前將軍離開這裏之後，身邊熟悉之人，都走了。能信任的沒幾個。如今京都形勢……”

旁邊的男子輕咳一聲。“阿大。將軍不是讓你出去辦事，你怎麼還在這裏？”

“將軍什麼時候讓我去辦事了？”叫阿大的男子一臉疑惑。見她還在給他使眼色，想到什麼，連忙點頭，“對對對，你看我着記性，怎麼就忘了。那個，楚姑娘，我先去了，回見。”

阿大離開后，男子在沒說話，楚丹兒知道他們在防着他，接下來便沒有再看看。

男子直接將他帶到後院。霍夫人見他過來，微楞之後，笑着走上前，“楚姑娘怎麼來京城了，我原以為，上次一別，再見怎麼也要一兩年之後，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

霍夫人招呼丫鬟沏茶，“真是沒想到，京都原是我長大的地方，這次回來，瞧見那些舊友怕是都沒有瞧見你來的開心。”

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慕將軍出事的時候，她將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那個時候，什麼親人，朋友，都對他避如蛇蠍。可是短短數月光景，她成了霍夫人。再次回到京都，她又成了眾星捧月之人。

可笑吧。想想都覺得可笑。以前旁人與她說，她或許還不相信，唯獨自己親身經歷之後才知道，這其中落差，這其中心境，是多麼的嘲諷。

“這些糕點都是京都最有名的，你快點嘗嘗。”霍夫人熱情招待。楚丹兒心虛，“多謝霍夫人，我剛剛吃了午飯，眼下還不太餓。”

“不過幾塊糕點，撐不到的。”霍夫人笑着遞過茶水，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疑惑的問道，“只有你一個人過來？趙公子呢？”

“他有事要忙，今日便沒有過來。”楚丹兒不習慣說話，加上心中本就有事，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倒是霍夫人，似乎看出什麼，笑着打破尷尬，“你來尋我，可是因為你弟弟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楚丹兒原以為這是一個秘密，沒想到，滿京都的人都知道。頓時哭笑不得，趙熙招說過，京都城沒有秘密，之前她還不相信，如今是徹底相信了。

“不錯，我確實是因為我弟弟的事情來的京都。”頓了頓，“霍夫人猜到我來的原因，可猜到我今日過來的原因了？”

霍夫人盯着她看了好一會，一陣微風吹過，濃郁的清香撲面而來，楚丹兒扭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滿園春光。

“這裏的確比柳唐縣的鄉下好上不少。夫人肯定更喜歡這裏吧。”楚丹兒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霍夫人笑着搖搖頭，“所有人或許都是這麼想的，但是我不是。以前對於我來說，那些名聲，家世什麼，很重要，但是眼下，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我反而覺得，平平淡淡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回京之後，她找人打聽過，爹爹眼下在大牢的情況十分不好，慕家的情況也不太好。但是很快，因為她是霍夫人的消息傳出去，慕家和爹爹的情況都好了起來，那天晚上，她徹夜失眠。

她不是開心，是無至今的鬱悶與說不出的苦楚。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何霍天傲寧願一輩子待在鄉下，也不願意來這繁華的京都了。這樣一個，世人擠破頭，也要進來的地方，她卻不屑一顧。

是啊，若是你在這裏被傷過，失去過一切，再次回來，心境也會不一樣。但是為了爹爹，為了慕家，她必須留下，必須等一切結束。

“楚姑娘可喜歡京都？”說完又覺得不妥，“楚姑娘剛來，怕是都不知道京都有什麼好玩的。不如楚姑娘先去逛逛，之後再回答我這個問題。”

楚丹兒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搖頭說道，“其實對於我來說，只要家人平安，衣食無憂，便是最好的事情。至於京都如何，從來與我無關。”

好一句與我無關。是啊，京都城再繁華，那也是旁人的京都城，與她，與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霍夫人再次抬頭，眼底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難得與楚姑娘這般投緣，楚姑娘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但凡能幫忙的，本夫人一定會竭盡全力。”

“霍夫人可後悔當初的決定？”楚丹兒問的隱晦，但是霍夫人還是聽明白了，微楞之後，笑着看向一旁。院子裏的石榴樹開花了，密密麻麻的綠葉子中間，帶着星星點點的紅，一眼看過去，漂亮極了。

她喜歡吃石榴，因此，爹爹往他的院子種了好幾顆石榴樹，每年到了秋天，她都會坐在石榴樹下，等着石榴成熟，那個時候，她便想，將來成親，定要將他們都帶去，如此到了秋天，便不會沒有石榴可吃了。

如今，她真的嫁人了。院子裏也有石榴樹，卻再也不是她當初看到的那些了。

物是人為，這個詞，從前覺得離他好遠，如今，卻覺得恍若隔世。

“像我們這樣出身的女子，未來的夫君是誰，從來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說起來，我還是比較幸運的，能在最難的時候碰上將軍，此生，無憾了。”

楚丹兒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說的很真誠，也很認真的，但是她在她的眼裏看不到半分開心。

她是在遮掩什麼，還是在認命？

怪不得北冥王不死心，或許她也是這麼以為的。但是她是女子，她看的出來，霍夫人眼下或許沒有喜歡上霍將軍，但是她從未想過離開他。

北冥王這個心思，怕是要無疾而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