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程琛
顧城聽到下樓的腳步聲，並且離他越來越近，就拿出手機往前面一照，那人被晃得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顧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灰色頭髮在黑暗中被照的尤為顯眼。
“你這樣晃的我有些睜不開眼。”顧城把光源移開，想照照自己身後，手肘有些疼。
小灰走到顧城面前，在他面前蹲下，“我這麼大個人站那裏，你都沒看見？”他說著還給顧城比劃了一下有多大。
“……”顧城這一摔有點狠，手機捏在手裏，不說一個字，也實在是不知道他在比劃什麼。
“摔傻了？”小灰說著，靜默了幾秒，像是忍不住似的又笑了幾聲，顧城忍着痛，咬咬牙站了起來，又是骨頭響的聲音。
小灰在黑暗中看着顧城，想了想，“你是要住這兒嗎？這棟樓就我旁邊沒人住了。”
“什麼？”顧城猛然抬起頭，黑暗中其實誰也不知道誰的準確位置，只能估摸着個大概，顧城一抬頭就撞到了那人的下巴。
“……我差點咬到舌頭。”小灰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別坐着了，快起來，我幫你抬東西，等下去幫你買幾個狗皮膏藥貼着，算我的不是。”那人把手伸到顧城身旁的行李箱上，“起來起來，摔一下就再起不能了？”
顧城應言，艱難的站起來，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扶梯，聽到那人把行李箱扶起來的聲音，提着就往前走。顧城還是沒有辦法騰出手拿手機照着前面，只能聽前面人上樓梯的聲音跟在後面。
“除了第一層只有十一階，其他都是十二，你記住了以後都用不着手電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是摸黑走路，習慣了。”
聲音在顧城前面響起，顧城心中開始默數着台階數。
……
十……
十一……
“孫子來了！孫子來了！……”
十二。
顧城硬生生先把腳踏上最後一階，現在整個樓梯道又是“孫子來了”這歡快的鈴聲，顧城不慌不忙拿出手機接聽。
“三哥，三哥你在哪兒啊？就差你了。”肖梟的聲音略微帶着顫抖從電話那頭傳來。
“……鬼知道我在哪裏。”顧城看了看四周，什麼也沒看到，反倒是小灰，他站在一旁，肆無忌憚的看着顧城，手機屏幕的亮光把他的半張側臉映了出來，有些說不出來的好看又有些勉勉強強的熟悉。
“老鬼！三哥說你知道他在哪兒！”顧城聽肖梟在那頭大喊，之後又傳出了他們二人對話的聲音。
黑暗中又是熟悉的輕笑，“你鈴聲挺特別，鑰匙在哪兒？方便的話我幫你開門。”
顧城隨手摸出鑰匙伸到眼前黑暗，那人也在黑暗中摸了摸，準確的抓住了鑰匙，然後去開門。
“三哥……老鬼說他不知道你在哪兒啊……”
“他要是知道我在哪兒就真成鬼了。”顧城心下一涼，身上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咔嚓。
顧城沒由來的一抖，不知是冷風灌的還是摔疼的。
“三哥，什麼聲音啊？你在哪兒啊，我們都在等你了，要不要兄弟幾個過去接你？”
“不用了……”顧城聲音頓了頓，“我又被我媽給賣了。”
“噗……”
啪嗒。
灰色頭髮又笑了起來，把顧城房子的燈打開，轉過身看向顧城時還佯裝一臉嚴肅。
“……窯子？”肖梟還刻意放小了音量，小心翼翼的問顧城，在他們的認知里，顧媽什麼都做得出來。
好不容易有了光，顧城看着那人片刻無語，有些不理解他在笑什麼。
“我……我……我草？！真、真的？哥，你別怕啊哥！你誓死不從自個兒先撐住了，等兄弟幾個過來就把你接回家！”
“……”顧城聽肖梟越說越激動，幾乎是吼出來的，顧城直接把電話給掐斷，才看見微信肖梟早就發了好幾條消息詢問他在哪兒。
“你不說清楚點，萬一他們真以為你遭遇不測了怎麼辦？”肖梟吼的什麼，小灰聽的一清二楚，站在門外高興的打趣道，說著還把顧城的鑰匙舉起來，粉紅色卡通小馬在空中獃頭獃腦的晃着。
“他們就算翻了天也找不到我。”顧城收好手機，一瘸一拐的走進去了，面無表情的把鑰匙也拿了回來。
“這前不久就通了電，我還納悶兒怎麼還沒人來住。”那人伸出手很自然的扶了一把顧城，顧城像是習慣的側身躲開他，小灰也沒說什麼也不尷尬的把手收回去。
然後顧城眼睜睜看着他進來最後還輕輕地把門給關上……
“你進來幹什麼？”
“你我今天就算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誰也不知道誰，我可不想鄰居第一天搬來就這樣。”
“？”
小灰精準的讓顧城踏入知識盲區。
程琛看他迷茫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
顧城大致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乾淨利落又簡單。反正顧城一個人住，不大不小剛剛好。
“你這摔的還行吧？聽着挺實在的。”他撓撓頭，“我現在就下去給你買狗皮膏藥。”說著他自己的話音落了，顧城話頭還沒說出來，他轉身開門就下了樓，門被閆了一條縫。
顧城無語，抬手自己揉了揉手肘，酸脹的很。
下面的小藥店開着，沒一會兒他就上來了。
“外面可真冷啊，來，讓我看看摔哪兒了。”他把門重新關上，手裏真就拿着狗皮膏藥朝顧城走來。
“謝謝你了。不過真沒有必要，鄰居？”顧城一挑眉。
他認真的撕開狗皮膏藥，聽到顧城的“鄰居”就抬頭看着顧城。
“我就在你的隔壁，看來以後我倆就是鄰居了，我叫程琛。我很早就回來了，看你在樓下圍着房子轉了半天。來，衣服弄上去。”
“所以你叫什麼？”顧城聽了半天唯獨他名字那倆字兒沒抓住，現在滿腦子都是小灰來小灰去，甚至還會冒出光頭兩個字。
“程琛啊，我不都說了。快衣服撈上去，幫你貼。”程琛拿着狗皮膏藥一臉認真的看着顧城。
“不用了。”顧城並不怎麼在意他的名字，反而是看着他手裏的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
“都是大老爺們兒怕什麼？你要是怕冷我就給你貼快點，來。”
顧城嘴角微微抽搐，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被對方一把抓了過去，程琛眼疾手快的把他衣服一撩然後把狗皮膏藥一個準頭的貼在顧城腰側。
“腰還挺細的。”程琛把他衣服放下來，順勢還輕輕拍了拍。
“……”
“以後我就是你的好鄰居了，終於有人住在我旁邊讓我借個什麼蔥姜蒜醋糖鹽米油了。”他看見顧城眼裏有些不怎麼友善的目光，趕緊道，“好鄰居，要不我們今天就當沒見過，第一天就把你傷成這樣第一印象實在不好。”
“嗯？”
“我明天高高興興的來拜訪你，就當歡迎新鄰居。你還沒告訴我你就什麼名字呢，好鄰居。”
“顧城。”顧城不咸不淡的說。
“顧城？”程琛輕聲念了一遍，“你是不是來這兒找什麼人啊？”
“找誰？”
“沒什麼。那個……既然好印象從明天開始，你家陽台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沒帶鑰匙。”說著程琛還可憐巴巴似的摸摸口袋翻出面兒來給顧城看。
顧城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陽台：“嗯。”
“謝了，好……顧城。”說著，他笑嘻嘻的走向陽台把窗戶門打開，迎面一陣風又突然消失了，程琛很有良心的翻身把窗戶門關上了，後來顧城什麼也沒聽到，在原地站了會兒再次揉揉手肘，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沉默的打開行李箱。
行李箱裏所有收拾好的東西上都貼着小字條，皆為一人所筆，顧城只需要瞄上一眼，就什麼都知道了。
有一瞬間顧城的大腦一下子空白了，他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自己現在在哪兒？他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一下子心裏又跟明鏡似的，知道自己都在幹什麼。
有熱水，有電，什麼都有了，就是少了點兒人味兒。
他隨意沖了個澡，把身上貼的狗皮膏藥咬牙摘了下來，腰身周圍印紅了一片，換了身衣服回了房間，把行李箱撂在了客廳。正打算睡的時候，“孫子來了”。
這回不是肖梟，上面寫着“老大”。
“顧城。”
“哥。”
顧遲是顧城的哥哥，親生哥哥。
“你已經到了嗎？”
“早就到了。”
“我勸過媽了，可她執意要把你送走，然後我給她說讓你過完這個年再走也不遲——”
“然後她說，她不想看到我這張臉，壞了氣氛，毀了年味，她想高興點。”
“……”顧遲吐了一口長氣，“你開學的時候，我來找你，我送你去學校。”
“哥，還把我當小孩呢。我又不需要哄着。”顧城平躺在床上，扭了扭身子，聽着顧遲的話，手肘有些疼，腰側有些疼，心裏竟然有些想哭，可眼睛是乾的。
“畢竟你一個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我很不放心。”
“會熟的，哥。我困了，就這樣吧，掛了。”
對方一陣沉默：“晚安。”
顧城沉默的把手機掛斷。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