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記]

8.旅行期

沙葯村在山澗里,空氣清新宜人,呼吸吐納之間彷彿都被洗滌一遍肺腑里的濁氣,而後再灌入周圍芭蕉樹的香氣一般。

這裏氣候潮濕燥熱,路邊的兩側都種着芭蕉樹,上面懸挂着密密麻麻的香蕉,沉甸甸的把樹枝都弄的有些墜了。

第二天一早,白尋音和喻落吟兩個人去村莊裏的集市時,一路沿途就看到了許許多多掉在地上的成串香蕉。

什麼東西太多了都會浪費,兩個人的掃過去的視線不免都覺得有些可惜。

等到了市集裏人就多了,人頭攢攢,各個小攤鋪前面都門庭若市。

沙葯村因為氣候的原因除了適合種植香蕉以外,還很適合養蜂,家家戶戶的村民幾乎都築了蜂巢養蜂勞作。

這裏的蜂蜜自然是頂頂好的,除此以外,還有烤酒,手工編織等等頗有民族特色的物事……

當然也少不了當地特色的民族服飾。

如果人都來到這裏了,還不搞一身哈尼族姑娘的衣服穿穿,未免有些太可惜。

雖然民族服飾穿着繁瑣,叮叮噹噹的配飾又多,但卻是真的好看。

白尋音在格子鋪里挑了一會兒,選好一身衣服,旁邊頭上纏着絹布簪花的阿姨上下掃了眼她的身材,就忍不住笑了:“小姑娘瘦溜的很,一定能穿的下的。”

她們是在旅遊村靠賣貨掙錢的手藝人,長年累月的,自然普通話也就不錯了。

白尋音有些詫異的眨了眨眼,也笑:“還有穿不下的么?”

衣服,不應該什麼碼數的都有么?

“當然有咧,我們這兒的裙子,腰圍最大的也就六十五哦,胖點的女孩可就穿不下了,好多人來都買不了衣服嘍。”

阿姨理所當然的說著。

六十五?白尋音和喻落吟對視一眼,都有些錯愕。

原來身材也有地區差異這件事是真的,哈尼族的姑娘就像黑人的‘種族天賦’一樣,她們也是的,天生身材偏瘦,四肢細細,腰肢似水蛇。

不當地的飲食結構和氣候確實可以影響人的身材,所以才有所謂的‘地區差異’。

不過幸好,白尋音的腰圍不到六十,可以穿得下這件露腰的民族風長裙。

比之愛美的姑娘家,男人就沒那麼多想要穿一下當地特色服飾的念頭了。

喻落吟只買了件扎染的大T恤和短褲,上面充斥着大片鮮艷色彩的光怪陸離型塗鴉,也扎眼的很。

男人戴着墨鏡,在看到白尋音換好哈尼族長裙出來后,鏡片后的眼睛一亮。

一改之前懶洋洋的模樣。

“別動。”他叫住了白尋音,而後迅速舉起單反來‘咔嚓咔嚓’的拍了好幾張。

……

喻落吟一路簡直像個專職攝影師一樣,把白尋音弄的哭笑不得。

她還沒看見自己穿上之後的效果,頗為彆扭的攏了下耳邊的碎發:“還不知道好不好看呢,拍什麼。”

“想多了。”喻落吟笑笑,走過去彎身親了她一下。

像是欲罷不能似的,他修長的大手佔有欲十足的攬住白尋音穿上長裙弔帶后露出那一小截白膩的纖腰,聲音含糊:“你什麼樣都好看。”

白尋音瞥了他一眼,她頭上戴着哈尼族特製的帽子,鑲着銀邊吊墜落在額頭,像是古代美女一般美不勝收。

眉眼含笑,面若桃花,似嬌似嗔的問喻落吟:“你是我粉絲呀?”

還得是個腦殘粉呢。

畢竟覺得她什麼樣都好看。

喻落吟現在心裏只盤算着回到林瀾后,一定要讓白尋音穿上那些攝影店裏的古裝試試看。

他一門兒心思的幻想着,聞言只點頭笑應:“還有沒有比粉絲更誠摯的說法——唔,我覺得我應該更高一個段位。”

……

一旁兩個人找來的一日導遊都忍不住笑了,羨慕的說:“你們夫妻倆感情可真好。”

白尋音臉皮薄,聞言耳根都紅了。

她抿唇推開喻落吟,自己提着裙擺向前走。

*

熱帶雨林一樣的山澗包裹着的沙葯村,最美的‘特色’自然就是風景。

美輪美奐的山谷,弔橋,溪澗,全逛一遍停停走走用了三四個小時,最後白尋音小腿都有些微疼麻木了,才被喻落吟背着來到最後一個去處。

女人脖子上掛着相機,代替喻落吟當了會兒攝影師。

一路有了‘坐騎’后的走走拍拍,倒也自得其樂。

這地界兒真的美極了,不帶崽崽來怪可惜的,等找個機會他們都放假了,一定要再來一次。

至於現在,只能先給他看看照片了。

走了小半個鐘頭,三個人來到沙葯村的荷塘池。

一汪澄澈的湖間,密密麻麻一片一片的都是大大的荷花葉子,一眼望去就像是一片不着邊際的綠海一樣,震撼到讓人心曠神怡。

“很少有遊客有耐心走到這裏,因為離市集很遠。”

導遊深吸一口氣,面朝湖面笑着給兩人介紹:“可但凡來過的客人乘着一葉扁舟在湖面中央呆上一會兒,基本上就都不會後悔這次長途跋涉。”

白尋音已經從喻落吟背上跳了下來,兩個人手牽着手,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內容,瞭然一笑。

——他們已經來到了千里之外,本身就很遠的地方,又怎麼會吝嗇走這麼一段路呢?

兩個人在導遊的指示下,向船家租了一輛船進了湖。

這裏的船是木頭小舟,需要自己動手划的——不過幸虧喻落吟有力氣,也會划船。

船身不大,白尋音坐在船頭,戴着紅珠子的腳放在喻落吟膝蓋上,等到男人劃到湖中央時就頗為好奇的探頭看。

感覺四周都被荷花綠葉包圍住了,猶如身處仙境,似夢似幻。

不過也有一個優點,花多葉多的地方飛蟲葉也多,幸虧白尋音買的服飾里有一層紅紗,洋洋洒洒的披在身上擋了大多數。

她想了想,從船頭上湊到喻落吟身邊,用薄薄的紅紗遮住兩個人。

一瞬間天空暗紅了下來,氣氛曖昧繾綣。

喻落吟微怔了下,忍不住輕笑:“我不怕咬的。”

他一個大男人,被飛蟲咬幾口也沒什麼。

白尋音沒說話,只是固執的罩着兩個人,喻落吟也阻止不了,只笑吟吟的看着她,漸漸的……反而像是一種池中情趣。

喻落吟乾脆不划船了,把槳放在船側兩邊,任由一葉扁舟在池中自己慢慢的晃。

他們把薄紗放在船上,兩個人並排躺了下來,悠悠然的看着頭頂的藍天。

東野圭吾曾說過,世界上唯有太陽和人心不能直視,所以他們不敢睜大了雙眼,只能微微眯着,幸虧現在是日暮西山,沒那麼刺眼的陽光。

徐徐微風順着水面吹來,只無比閑適。

“這裏真好。”白尋音呼了口氣,輕輕喟嘆:“人類的來處是海洋,去處是天空,處於天地間好像自己變的很渺小。”

可又很安心,感知上似乎都變的輕飄飄了一般。

那些塵世間的繁瑣贅述的一切,做不完的公務,牽絆住腳踝的所有……

皆為頭頂的浮雲而已。

白尋音側身攬住喻落吟的腰,撒嬌似的在男人懷裏拱了拱:“我們明年還來吧,帶着崽崽一起。”

喻落吟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輕聲應和:“好。”

荷塘扁舟,人間仙境。

可對他來說更要緊的是旁邊的女人而已。

只要能和白尋音在一起,去哪裏都是好的。

以後他們除了這裏,還可以去沙漠,雪山……他相信只要是‘原生態’的,‘生機勃勃’的地方,就可以吸引白尋音。

因為她其實從骨子裏就是個滿野性的姑娘。

絕非小家碧玉而已。

9.意外

在離開西雙版納回林瀾之前,兩個人的旅程發生了一場小小的意外。

事情發生在嘎灑國際機場,是在兩個人離開的那天早上。

喻落吟和白尋音前一夜就從偏僻的哈尼族山莊回到了市裡,刻意早早休息好明天一早趕去機場回家,第二天凌晨踏着蒙蒙的濕霧就到了。

一大早的時間段機場裏的人並不算太多,大多都是候機的人頭碰頭的靠在一起補眠。

兩個人過了安檢后找了個位置坐下,喻落吟就說飛機餐難吃,要去買點別的吃的。

雖然行李已經送去託運了,但白尋音懶得和他一起折騰,乾脆留下來等。

昨天晚上她也不困,眼見着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就坐在位置上邊打遊戲——糖豆人,她不是手游愛好者,只會玩這種有些‘弱智’的小遊戲。

只是這種遊戲也很耗費時間,白尋音撂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過了快要二十分鐘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去買點吃的的喻落吟還沒有回來,莫非是去洗手間了?

白尋音皺了皺眉,又拿起手機給喻落吟打電話。

電話盲音‘嘟嘟——’直響,卻一直沒人接。

心裏立刻有些空洞洞的不安,白尋音想了想,還是背着隨身的包站起來去找人。

喻落吟要不是遇到了特殊情況,是絕對不會無故不接她電話的,因為身處異鄉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擔心的事情。

他肯定是遇到突發情況了。

白尋音抿着唇,在偌大的機場裏找人,後來乾脆從一開始的快步走變成了小跑。

她額頭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感覺開着空調的機場裏又悶又熱。

女人一路跑到了機場洗手間,離的老遠就看到本來應該是人煙稀少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圍了一圈人。

白尋音瞳孔迅速的一縮,下意識的覺得應該和喻落吟有關,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去擠開圍着的人群。

結果她就看到喻落吟跪在地上,雙眉緊皺,他修長有力的大手按着地上暈倒的一個男人的胸口。

動作用力,是典型的急救措施。

白尋音剛剛好像被吊起來的心口重重的墜了地,她鬆了口氣,連忙走到喻落吟身邊低聲問:“怎麼了?”

男人卻沒時間看她,急促的說:“打120。”

“打了打了!”有熱心的圍觀群眾連忙說:“年輕人,我五分鐘之前就打了,但是離機場最近的醫院都得老遠嘞。”

“對對,已經有人去找機場的工作人員了!”

喻落吟清雋的眉頭緊緊皺着,抿唇不語。

光從他的神態中白尋音就能看出來這病人情況大概不太好,地上躺着的男人看起來正值壯年,絕非是摔一跤就起不來的老人家,只是昏迷的臉色紫黑,就好像喘不上來氣兒了一樣。

從未親眼見到過這般場景,白尋音有種眼看着一條蓬勃生命在面前,眼前瞳孔里一點一點的消失凋零的感覺。

她心中不自覺的‘咯噔’一聲,下意識的抓住喻落吟的手臂。

隨後不自覺的用力的握了握,好似安慰一般。

那個時候,白尋音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其實這種情況喻落吟見到過的次數比她多的多,她只是下意識的想這麼做罷了。

“我去隔壁超市買完東西,出來就看到他躺在地上。”喻落吟深吸一口氣:“剛剛檢查了他的眼睛,心跳,做了措施,不能看片子沒法確定……但有可能是硬膜外血腫,不能及時送醫的話會很危險。”

說的直白易懂點,這男人這跤摔的太寸了,腦子出血都湧入腔體了。

白尋音不懂醫生這些專業術語,但卻明白這個癥狀光是聽起來就很嚴重,她不自覺的臉色蒼白,握着他手臂的長指愈發緊了。

“那……那該怎麼辦?”

這男人身邊沒有同行的人,在機場顯然也不是本地人,如果真的因為意外客死他鄉,真的是太慘了。

伴隨着白尋音的發問,周圍的吃瓜群眾也不由得揪起心臟——他們下意識的齊刷刷的看向喻落吟。

他們當然不知道喻落吟是醫生,只是看着他剛剛毫不猶豫救人的舉動,絲毫不像現在網上那些傳說中‘怕碰瓷’冷眼旁觀的年輕人,在加上看起來很專業,讓人不自覺的就信任依賴。

可這卻是喻落吟從醫以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突發事故。

他在外地,在離醫院很遠的機場,身邊甚至連一個聽診器都沒有……但這不耽誤他想要治病救人的決心。

一瞬間,喻落吟想起之前在飛機上遇到的Edward醫生。

他尚且在更加狹小令人絕望到沒有支援的飛機上都能救人,自己憑什麼說不能呢?

強烈到無法言喻的責任感襲上心頭,喻落吟深吸口氣,側頭看着白尋音飛快的說——

“他應該是初步的硬膜外血腫,我相信我的判斷。”

“需要做CT,但不是急性期,還不用直接開顱做穿孔。”

“只是我們得快點送他去醫院……”

“音音,我們不能等什麼工作人員了,得馬上送他去!”

喻落吟即便想不顧一切,也得顧及着身邊女人的心情,徵求她的意見。

因為他肯定是趕不上這班回程的飛機了,只是不知道白尋音願不願意和他一起。

“嗯。”白尋音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她回神的更快,抬眸望向周圍的人群,聲音清朗:“有沒有人能幫一把手,把這位暈倒的男士扶到我先生的背上?”

喻落吟要做什麼,她自然義無反顧的跟着一起。

一班飛機算什麼?又不是沒有下一班了。

其實世界上到底還是熱心腸的好人更多,白尋音這麼一說,立刻有好幾雙手伸出來幫着她把暈倒的男人扶到喻落吟背上,還有聲音七嘴八舌的說——

“這離機場太遠了,我有車,我開車送這兩位年輕人去!”

“這種積極救人的古道熱腸現在真的不多了,你們小兩口真是好人啊……”

“沒錯沒錯。”

白尋音又急又有些想笑,其實那裏是單單他們算好人了,在場這些可以在別人危難之際伸出手來的人,都是好人呀。

於是女人回頭,對着目送的諸位笑了笑,輕輕道:“你們都是。”

*

離機場最近的一個醫院也有十幾公里,熱心提供車子的司機一路開的飛快,甚至趁着清晨路上車少闖了兩個紅燈。

他還不忘緊張的問:“小夥子,這人能不能救好啊?”

喻落吟一直扶着男人的頭試圖讓他直着坐,穩定住避免真的硬膜外血腫后大量顛簸血液流動,聞言抿了抿唇。

他半晌后才說:“能的。”

只要他們夠快,處理的措施夠到位,這條生命就能被挽救!

喻落吟堅信這一點,同樣也不想讓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希望破滅,他很篤定的告訴了司機,心中盲目樂觀着。

幸虧到了醫院后清晨也人少,不用排隊什麼的。

在生命瀕危的臨界點,一分一秒都是‘耽擱’。

病人被放在了推車上,直接送進了急診。

喻落吟看到人被推進去后緊繃的心弦才鬆懈下來,他重重的舒了口氣,渾身脫力一般的順着身後的公共長椅坐了下來。

不易察覺的,男人修長的指尖微微發顫,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剛剛一路把體重很有些分量的男人背到了醫院后累的。

白尋音也是鬆了口氣,她走過去輕輕握住了喻落吟的手——很快就被反握住,纖細的身子被喻落吟拉進了懷裏。

“應該是能救回來的,他不是急性期,趕上了最佳治療時間做手術……”喻落吟在她耳邊自言自語的喃喃道,這個時候他反而懷疑自己的片段了,說完又問:“你說對么?”

“對的。”白尋音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背:“你的判斷不會錯,喻落吟,你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的一句話么?”

喻落吟一怔:“什麼?”

“你說過你是最好的醫生,可以撫平一切的痛症。”白尋音笑着看他,眼睛裏星光璀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說的是實話呢。”

她的少年,看似張揚肆意……

卻不說大話。

*

最後那個男人被救了回來。

的確是硬膜外血腫,也的確是急救措施到位,送來的時機也是最佳治療時間。

術後主刀醫生聽說了機場的事件后特意想來見見喻落吟,幸虧他們兩個想等一個好的結果,還沒走。

頭髮花白的老醫生看到了喻落吟后瞪大了眼睛,不住感慨:“這麼年輕啊……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清晨的年輕男子在機場救人的事件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甚至還上了本地新聞。

可在見到‘年輕男子’本人後老醫生才發現不是口口相傳的肆意渲染,是這小夥子真的很年輕。

而老醫生自問自己年輕的時候,判斷可做不到喻落吟這麼果決。

面對喻落吟自謙的一句‘過獎了’,他搖了搖頭:“你是當醫生的,前途無限,但這次經驗真的很可貴,你處理的一切急救措施都很到位,包括送來的時間——可以說,沒有你的話那位先生就沒命了。”

可當醫生的,治病救人乃是天職,也是分內之事,哪裏擔當的起這樣的褒獎了?

喻落吟只是笑笑,並不搭話。

老醫生又問:“我估計病人醒來之後會很想見你一面。”

“可惜了。”喻落吟低頭看了眼手錶:“前輩,我們得去趕飛機了。”

已經耽誤了挺長時間,在折騰下去晚班飛機都沒了。

老醫生有些遺憾:“非要這麼快走么?”

“是啊。”

喻落吟也不在乎別人感不感謝他的虛名,他做事全憑本心而已,對的起自己的職業就行,所以也並不拘泥於病人的感謝。

於是喻落吟拉起白尋音的手,轉身離開的時候對着老醫生的解釋很簡單。

“再見了前輩,得趕緊回家,明天還要上班呢。”

光芒萬丈又如何,不還是得過着苦逼的社畜生活。

但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做問心無愧的好事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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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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