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鹹魚撩漢
偌大的落地窗前,頎長的身影背對着一張圓桌,他望着窗外,將夜幕下的S市盡收眼底。
一個服務生模樣的青年上前,手中的托盤上放着一小杯剛倒好的紅酒,他低着頭,身體微微前傾下彎,直到托盤的分量減輕,他才慢慢的收回手,在即將轉身離去之前,大着膽子看了一眼取走紅酒杯的人。
甄喪輕輕搖晃着手中的紅酒杯,朝他看了過來,盛着些許笑意的桃花眼慵懶又倦怠,偏偏雙瞳在燈光折射下,燦若繁星,彷彿與窗外的萬家燈火融為一體,雖隔着距離,卻親近無比。
服務生一怔,臉一紅,趕緊低頭,退出了這間獨屬於西餐廳老闆的包廂。
甄喪將視線重新放回窗外,小抿一口紅酒,當紅酒的味道從舌尖一路蔓延至喉頭,他的眉尾跟着一挑,雙眼微微一眯,露出一個愜意無比的笑容。
宋文宇此時開門而入,第一句話就是強烈的譴責:“我在忙着幫你追人,你倒好,忙着鹹魚撩漢。”
鹹魚撩漢?
“撩漢就算了,鹹魚是幾個意思?”甄喪坐回桌前,好整以暇的等着宋文宇走過來。
“閑在家裏沒事幹,可不就是鹹魚?”宋文宇毫不客氣的坐在他的對面,拿起面前的早已準備好的空酒杯,往裏倒了半杯紅酒,一口氣飲盡。
甄喪拍着手說道:“在這裏,能不能收一收你的江湖豪氣。”
宋文宇將空酒杯往桌上一擱,說:“我剛看到服務生紅着臉,慌慌張張的跑走了,你又做了什麼?”
“我說我什麼都沒做,你信嗎?”
宋文宇用半信半疑的眼神回答了他。
“說正題吧。”甄喪敲敲桌子。
宋文宇立馬正襟危坐,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用手指移到了甄喪的面前。
甄喪拿起紙條,看了一眼,問:“就這些?”
“暫時只問得出這些。”
甄喪將紙條往桌上一扔,抿了一口紅酒。
“不夠的話……”
甄喪揮手打斷他的話:“說說原因吧。”
“入學作假,這在詠翎商院也不算什麼,年年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甄喪訕笑着看了宋文宇一眼。
“不過這次稍微不太一樣的是,雙方並沒有談妥,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詐騙,我在來的路上聽說學校方面已經有人開始介入了,畢竟在學校門口打架鬧得挺大。”
“挺大?”甄喪嗤笑一聲,“從他們打架開始,學校就沒有任何人出面阻止過,證明他們有恃無恐,就算現在介入也只會甩鍋給兩個學生。”
“不盡然。”
“怎麼說?”
“倒霉的只會是他一個。”宋文宇伸出手臂,手指敲在了甄喪面前的紙條上。
甄喪笑着拿起紙條,端詳片刻,說道:“點餐吧。”
宋文宇不解,“不幫把手嗎?”
“我有說要幫他嗎?”
“那我豈不是白忙活了?”宋文宇瞪大雙眼,看起來有幾分兇相。
甄喪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讓你查的是詠翎,是你會錯意,自作主張去查了人。”
“你!”宋文宇氣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說了嗎?我對小孩子沒興趣。”
“那你抓着他幹嘛?”
“小傢伙挺有趣的,逗逗他罷了,你吃醋了?”
“……”宋文宇對自家老闆的惡劣性格又刷新了一個高度。
“不覺得和當年的你很像嗎?”
“……”
甄喪雙眼一垂,嘆了一口氣:“唉,你要是個彎的就好了。”
宋文宇咬牙切齒的回道:“點,餐!”
三天後,甄喪在自家會所門口見到了蕭天霸。
這年頭怎麼還有父母給自己的孩子起這麼個聽起來不像好人的名字?
當然,頂着甄喪這個名字的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
甄喪坐在車裏看着窗外,男孩身上仍舊穿着第一次見面時的衣服,腰間有明顯的補丁——不是追求時尚,純粹是蹭破后因為不捨得扔而補過的。他的頭髮比之前倒是整潔多了,可惜劉海過長,表情過於陰鬱,使得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非常落魄且糟糕。
不是看上去,是真的落魄且糟糕。
甄喪揚起了嘴角。
“喪哥?”司機從後視鏡觀察到後座的甄喪的表情,不明所以。
陽光灑在這個落魄男孩的身上,男孩一手插袋,一手拎着背包,靠牆而站,挺直的背脊堪堪站出了一股子桀驁不馴。
“開吧。”甄喪一揮手。
司機得令后,立即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駛進了會所。
蕭天霸看着這輛黑色的車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又開進了會所,從車窗里,他分明看到了甄喪,甚至還看到他朝自己笑了笑,笑的意味不明,然後車子就開走了。
混蛋!
蕭天霸咬牙切齒的暗罵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正糾結之際,一直不肯放行的門衛突然將他請了進去,隨即又有保安模樣的人將他帶進了會所裏面,一路步行至一棟建筑前,帶他的人又換成了兩個黑衣壯漢。
兩個壯漢一前一後,像是怕人逃走似的,將蕭天霸夾在中間,把他帶到了一扇門前。
走在前頭的壯漢伸手阻止了蕭天霸前行的腳步,隨後轉身敲了敲門。
“請進。”
即使隔着門,蕭天霸也還是聽出了甄喪的聲音,不知怎麼的,一路來的忐忑,因為這個聲音安定不少,不禁挺挺背,跟着前面的壯漢進到了屋裏。
這是一間辦公室,但裝修佈置上又沒有辦公室一慣穩重嚴謹的風格,隨處可見的小擺設和清新自然的壁畫,無一不透露着溫馨和活潑,尤其是落地窗前的搖椅,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辦公的人會用的。
蕭天霸家裏很窮,他也不知道大城市裏的人的家應該是什麼樣才稱得上溫馨,他只知道,當他的腳跨進這件辦公室的一瞬間,一切都讓他感到舒服,連帶看甄喪也順眼多了。
“怎麼找來的?”甄喪懶洋洋的靠在辦公椅上,揮手屏退手下。
“你把自己說的那麼厲害,只要不撒謊,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蕭天霸說的時候,眼裏透着一股小小的自信。
甄喪抬了抬眼,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不過轉念一想,能憑本事考上詠翎商院的人,不至於太笨,靠着自己的幾句話找上門來也並不奇怪。
“說吧,找我做什麼?”
蕭天霸將頭一低,皺着眉,咬着牙,沒了進來之時的自信,也遲遲不肯再開口。
190的大男孩,什麼話都還沒說出來,就硬生生的被逼成了小媳婦兒,甄喪覺得有趣,卻也沒有逗他的意思,手肘擱在椅子扶手上,撐着頭,睨着一雙眼,靜靜等着。
“我……”
“嗯。”
“你……”
“嗯?”
“那個……”
甄喪無聲的笑了笑,又接了一句:“什麼?”
“生、生活……助理……”
蕭天霸越說越小聲,最後兩個字要不是甄喪聽力還不錯,壓根就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還算數嗎?”蕭天霸終於捨得抬起他的頭顱,定定的看着甄喪,眼裏寫滿了“弱小可憐又無助”。
這傢伙……
甄喪翹着嘴角,假裝沒聽到似的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蕭天霸咬了咬牙,乾脆破罐子破摔,一臉凶神惡煞的問他,“我想應聘做你的生活助理,一個月三萬,還作數嗎?”
“哦,這個啊……當然作數。”
蕭天霸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現在不需要生活助理了。”
“啊?”
“我現在啊……”甄喪從椅子上站起來,屁股慢慢的往辦公桌上一蹭,側着身子往前傾,露出一個曖昧至極的笑容說道:“缺個暖床的。”
蕭天霸倒抽一口氣,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雙手緊緊的握拳,罵了一聲:“神經病!”
“哦豁!”甄喪從桌上下來,收起了所有玩笑,看着蕭天霸,“是我小覷了,看來來之前,你的確下足了功夫,連我喜歡什麼樣的人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可惜啊,你就長了一張不甘示弱的惡犬樣,白瞎了這演技。”
像是要印證甄喪的話,蕭天霸不甘示弱的朝甄喪瞪了過去。
“不錯,就是這樣,這才是你原本的模樣,多好。”甄喪突然誇道。
“……”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了,但我的話是真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再說一遍。”甄喪走至蕭天霸的面前,抬眼看着他,“我是一名飼養員,擅長飼養類似瘋狗一樣的惡犬,你,很合我意。”
蕭天霸看着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像是被漫天的花瓣包圍,似乎還能聞到陣陣香氣,令他動彈不得。
那是甄喪身上的香水味兒。
等回過神的時候,蕭天霸才發現自己右肩上搭着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似的,他退後一大步,視線慢慢的從甄喪的臉上移至自己腳下,雙臂頹然的垂在腿邊。
甄喪有些驚訝的看着蕭天霸,不明白他怎麼又演上了,但一想到自己今天算是幫了他,他為了報恩,可能想討自己歡心才作出這可憐模樣來,也就不再計較。
“生活助理,一個月三萬,交五險一金,全年無休,但可以請假,年底獎金五萬,工資可以預支,還有什麼問題嗎?”
蕭天霸搖了搖頭。
事實上,就算一個月三萬後面什麼都沒有,他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過會兒我會讓宋秘書帶你先去理髮,做個造型,然後再去商場挑幾件衣服,正裝至少兩套,其他你看你自己喜歡什麼就買什麼,貴一些也無妨,關鍵要好看,錢可以報銷。”
蕭天霸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
“你不用有什麼心理包袱,我對我的員工向來大方,何況,以我的身份,出入的場所,身邊的人自然也不能差,你懂嗎?”
“懂。”蕭天霸點頭,這次倒是沒有遲疑了。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明天就到崗上班。”
“沒有。”
“真的?”甄喪見他突然這麼乖巧,真心不太適應。
“嗯。”
“那你今晚住哪?”
“招待所。”
“你沒有身份證,不怕被查嗎?”
蕭天霸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
甄喪朝他笑了笑,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身份證,遞給了他。
身份證的背面左上角有一個極小的黑點,分明就是被騙走的那張。
“怎麼會?”蕭天霸看着自己的身份證,對甄喪神通廣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又不是要我偽造,這點小事我還是辦的下來的。”
“不是……你怎麼知道我……”
“你又不是什麼名人,隨便找人查一查就知道了。”
“……”這是報復吧?蕭天霸嚴重懷疑甄喪早就知道自己在打聽他,所以順勢也查了自己。
“你看,你又誤會我了,我說的查一查,可不是私家偵探乾的那種。”甄喪笑着說道。
蕭天霸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蕭天霸,男,18歲,原本應該是詠翎商院的學生,但開學前被人頂包,家中貧苦,現下也沒有足夠的路費回去。”
“……”
“這是我目前所知的,剩下的,讓我們以後互相了解吧。”說完,甄喪伸出了右手,“歡迎加入。”
蕭天霸半信半疑的看着甄喪,伸出右手,慢慢的握了上去,又是一陣發燙的感覺,他趕緊甩手。
“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嗎?”甄喪問。
“嗯……”
“下次我會注意的。”說著,甄喪退後了一步。
蕭天霸沒想到甄喪會這麼做,愣愣的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不過我不喜歡你的名字,可以改嗎?”
“……不能。”
“把那個霸字去了?”
“……”他是聽不懂人話嗎?
“蕭天……嗯?不如我就叫你哮天吧,哮天犬的哮天。”甄喪根本不理會蕭天霸的拒絕,兀自給他想了個名字。
“……”我又被侮辱了嗎?
“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我現在打電話讓宋秘書來接你,最後一個假日,好好享受,哮天。”
蕭天霸本能的想要拒絕這個稱呼,無奈甄喪根本不管他,轉身打了個電話。
等到甄喪打完電話,蕭天霸想要理論一番,結果甄喪又給了他一記重擊。
“做我的生活助理是需要24小時服務的,從今晚開始,住我家。”
於是,直到宋文宇趕來,蕭天霸也沒能消化完這條關於自己到底是應聘生活助理還是被包養了的信息,就愣愣的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