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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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雞0229以三千萬人民幣成交,藏家來自泰國清邁,是有三百年歷史的華裔船業家族繼承人,同時也是歐洲及遠東地區著名的藝術品資助人,由於收藏者特殊的背景,0229的身價坐地又翻了一番。

消息第一時間從藝術圈傳出去,落槌僅兩分鐘,粉雞再度登上微博熱搜榜,diao絲逆襲的套路果然迅速收穫了大批擁躉,一隻造型大膽、色彩怪誕的雞就這麼在普羅大眾還措手不及的時候成了“國民藝術”。

拍賣大廳人聲鼎沸,所有人都湧向匡正和小先生,讚賞他們的魄力,祝賀萬融臻匯的成功,這些人雖是看客,但在現場見證了粉雞的“破殼”,見證了一個傳奇IP的誕生,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財富圈都將為這戲劇性的一夜津津樂道。

匡正微笑着,握住每一隻伸來的手,簡短致謝,喧鬧的人群中,他回頭看到覃苦聲,他失神地望着聚光燈下的粉雞,眼圈似乎泛紅。

“覃總。”匡正走過去。

覃苦聲遲鈍地看過來。

“恭喜。”匡正平淡地說,像個隨意的朋友。

覃苦聲的表情難以形容,匡正還記得他說過,他這輩子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讓全世界看到陸染夏的畫,今天他做到了,曾經的破羽絨服,幾毛錢一張的廉價名片,四處碰壁的苦日子,都值得了。

“謝謝,”覃苦聲的情緒激動,“謝謝,匡總,我終於……”

匡正緘默着,等他說。

“我終於,”覃苦聲長出一口氣,“不用再那麼愧疚了。”

對陸染夏的愧疚,對拿走他一隻眼睛的自責,“覃總,”匡正稍措了下辭,“我一直想對你說,色覺與大部分人不同,並不是殘疾。”

覃苦聲緩緩眨了下眼。

“正相反,”匡正握了握他的肩膀,“是造物主給你的禮物。”

說罷,他笑笑,轉身向寶綻走去。

拍賣結束后,蘇嘉德準備了盛大的慶功酒會,在藝術中心三層的宴會廳,今晚的七十四件拍品全部成交,是今年春季第一場“白手套”(1)拍賣,藝術中心的副總親自到場,開了一瓶尼布甲尼撒級的黑桃A香檳,向小先生致敬。

寶綻喝了不少,各種各樣的人物敬的,畢竟他是今天曾離粉雞最近的競價者,又坐在萬融臻匯的匡總身邊,3號牌,來頭小不了。

“悠着點兒。”匡正遞給他一杯水。

“沒事,”寶綻真有點醉,直往他懷裏倒,“替你高興。”

匡正笑了,特喜歡他這種微醺的樣子,要不是在工作場合,真想把他摁在桌子上狠狠欺負一頓:“晚上回家,我們……”

“老闆,”這時段釗端着酒杯過來,對他耳語,“G&S的人找。”

G&S?匡正蹙眉:“他們有什麼事?”

“說是簡單聊聊,在前邊休息室。”

今天這一拍,萬融臻匯乘着粉雞的風頭行情大漲,擔不擔待G&S已經無所謂了:“我煩那個姓楊的。”

“不是姓楊的,”段釗說,“是他們一個姓張的副總。”

匡正有印象,粉雞0305發佈會那天G&S受邀沒來的副總就姓張,“終於學乖了,”他系起西裝扣子,攬一把寶綻的腰,“好好的,等我回來。”

他們從宴會廳出去,蘇嘉德的人在前頭引路,拐了兩個小彎,到一間靜謐的休息室,“匡總!”G&S的人很熱情,到門口來握手。

“張總,”匡正也禮貌,“幸會。”

雙方到沙發上坐下,一人一杯勃艮第的霞多麗,“祝賀啊,”姓張的有一副黑皮膚,像是剛從馬爾代夫、大堡礁之類的度假聖地回來,“粉雞旗開得勝,萬融臻匯在行業里出了個漂亮的彩。”

“哪裏,”匡正笑笑,“感謝同行成全。”

他話裏有話,姓張的聽懂了,但面兒上一點沒露出來:“同行嘛,應該互相成全。”

匡正挑了挑眉,這話似乎也有深意。

“匡總,”姓張的跟他碰了下杯,“我今天其實是找你談合作的。”

匡正摸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沒應聲。

“之前我們那個小楊,”姓張的冷下臉,“說話辦事太沒分寸。”

匡正垂着眼,呷了口酒。

姓張的向他表態:“我開掉了。”

開了?G&S那麼大的家當,不過是從這個部門調到那個部門,匡正明白:“萬融臻匯是小公司,和G&S合作,我們不敢想。”

“匡總,”姓張的向他靠過來,“今晚之前,若說萬融臻匯只是萬融集團旗下的一個分公司,沒毛病,但今晚之後,再沒人敢這麼想了。”

匡正很穩,沒喜形於色。

“萬融臻匯和G&S,”姓張的低語,“我們是平起平坐的。”

對,他們平起平坐了,因為平起平坐,G&S才會派個副總過來,而不是之前那個討人厭的小經理。

“我給你透個底,”姓張的故作神秘,“我們G&S也打算開發SWAG市場。”

S,Silver,白銀;W,Wine,紅酒;A,Art,藝術品;G,Gold,黃金,是目前國際金融市場上,除股票、債券、期貨等傳統投資外,表現較好的另類投資品的總稱。

“藝術品,”匡正輕笑,“我們萬融臻匯拿下了。”

姓張的沒反駁。

“紅酒,”匡正放下酒杯,“我們也會拿下。”

而黃金和白銀,歷來是富榮的天下,G&S只能繼續玩它的私募股權基金。

“不,”姓張的也放下杯,“藝術品你們沒拿下。”

這是要動匡正的奶酪,他眼神掃過去,很鋒利。

姓張的迎着他的目光:“你們只拿下了國內市場。”

匡正心中一凜,確實,以萬融臻匯現在的規模,國際市場他連想都沒想過。

“我們G&S是在全球吃業務的,”姓張的重新端起杯,“打個比方,你們要拓展歐美地區的客戶,或者幫國內買家在全球市場上搜羅藝術品,倉儲、稅務、運輸這些,光指着拍賣行,行嗎?”

匡正沒回答“行”或“不行”,只靜靜地聽。

“我們G&S在紐約、倫敦、新加坡這些免稅港都有倉庫,匡總,”姓張的徐徐晃着杯中酒,“合作方式可以商量,你考慮……”

這時他有電話,看一眼屏幕,不耐煩地接起來:“喂,房總。”

匡正意外,是房成城?

姓張的沒說幾句就掛了,匡正點一根煙,不着痕迹地問:“萬青製藥那個房總?”

“嗯,倒霉鬼一個,”姓張的一副輕蔑的口氣,“他們萬青有四種原料葯,三個的CEP證書這個月都被歐洲葯管局取消了。”

匡正愕然,當初房成城以397.26%的高溢價收購萬青,看重的就是這幾個CEP證書。

“三種原料葯在萬青的總營收中佔比45%,”姓張的一句帶過,“他廢了。”

廢了,匡正曾經的客戶,高高在上的風火輪房總,自從和老婆離婚,事業就一路走低,終於到了氣竭的時候。

從休息室出來,匡正問段釗:“知道G&S為什麼找我們談合作嗎?”

“正面鬥不過了唄,”段釗調整胸前香檳色的口袋巾,“什麼美資老牌私銀,在大陸這片地上都得給我們跪!”

匡正笑着給了他一下。

“幹嘛?”段釗一副拽拽的樣子,等他表揚。

匡正拿指頭點了點他:“太他媽狂。”

段釗爽了,嘴上還裝:“你不就要我們狂嗎?”

“對,”匡正攬住這個大功臣的肩膀,重重拍了拍,“繼續保持。”

兩人一路玩笑,段釗回會場,匡正去廁所,挨着宴會廳的洗手間人有點多,他往僻靜處找,快到樓梯間,找到一個小的,推門進去,撲鼻一股濃郁的檀香氣,紅木色的裝潢和曖昧的燈光下,寶綻醉眼朦朧站在那兒。

匡正怔住了,這檀香、這小室、這光,他的心有點跳:“怎麼跑這兒躲酒來了?”

寶綻胭脂色的眼皮動了動,好像沒認出他來:“透透風。”

匡正關上門,笑他:“破廁所哪有風?”

寶綻靠在金邊紅釉的陶瓷洗手池上,目光輕而緩地投向他:“你不是來了嗎?”

匡正的頭皮驟然發麻:“你是寶綻嗎,”他走過去,托起他細瘦的下巴,“別是什麼妖精變的,來吸我的精氣吧?”

寶綻笑了,吃吃的,兩手攏住他的脖子。

“喂,公共廁所,”匡正瞄一眼裏邊的隔間,“萬一有人……”

“我在這兒待了十多分鐘,”寶綻軟綿綿貼過來,柔曼得像一支花,湊到他的耳邊,虛着聲,“一個人也沒有。”

匡正一把抱住他,緊緊的,像要把他折斷。

“啊……”寶綻真喝多了,手指抵着匡正結實的胸肌,似有若無滑過,捏細了嗓子,小娘子一樣唱,“昔日裏梁鴻配孟光……”

匡正痴痴盯着他,他的寶珠,他的仙鶴,酡紅的眼瞼彷彿上了妝,水似的眸子,裏頭有猛虎,有月光。

“今朝……”寶綻帶着熾熱的酒氣,半是笑半是喘,“今朝神女會襄王……”

匡正突然把他吻住,狠狠的,在公共洗手間的鏡子前,像掬一把炎日裏的露水,又像攀一截懸崖邊的仙枝,那麼小心,那麼急切。

(1)白手套:拍賣師的最高榮譽,指在一場拍賣中,所有拍品全部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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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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