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 5

流光容易把人拋 5

姑蘇自來繁華,夜間又無宵禁,兩家人一行九口便出了客棧,踏着光滑的石板路,順着河沿閑逛。

河兩岸儘是酒肆、茶樓、點心鋪子、絲綢鋪子、扇鋪、書鋪,家家屋檐下都掛着數盞璀璨的明角燈。

夜色里,這些燈串成一條光之河,與天上星辰串成的銀河交相呼應。

明角燈是將羊角牛角融化,擠壓成片,做成燈罩,既可防風又能防火,是玻璃出現前透明度亮度及防火最好的燈具材料,廣受歡迎。

透明度上明角燈或許不如玻璃,但耐用及結實上玻璃卻是遠遠比不上明角燈的。

尤其價格,更是差距頗大,也因此,商家還是更歡迎明角燈一些。

惜春與秦南垂着長長的袖子,袖子裏的手緊緊拉着,要說路人看不出,那也不對。

若是盯着瞧,還是能瞧得出來的。

“一晃十五年,大周變化不大。”秦南嘆道,“瞧前面那對夫妻,竟然離的有一米遠。”

惜春眼裏閃過一絲鄙夷,撇撇嘴:“哪裏只是離得遠。妻子在丈夫側後方,落後半步。”不知道的以為是丫環呢。

黛玉倒笑了:“你怎麼看出是妻子不是妾室,又或者丫環?”

惜春抽氣道:“別說,還真有可能是妾室扶正。”至於娶丫環為妻,目前政策不允許,有“良賤不婚”的條例。

甘草抱着手臂默默跟在黛玉身後,守護之意不言而喻。

就這,還不時拿眼去溜前面一邊哇哇嚷着一邊跑的幾個孩子。

聽到惜春的話,他淡淡道:“在女人地位方面,大周的確有些落後。”

前面已跑出老遠的秦欣遠不知和甘華說了什麼,兩人扭身就往回跑,在一家鋪子前停了下來。

那鋪子門前種着一顆大桃樹,歪歪斜斜的,大半枝椏伸到了河面之上,着兩個皮小子就仰頭望着門旁的大桃樹。

此時已經七月,桃子早就過季,也不知他們在看什麼。

惜春難免好奇,快步走了過去,還沒走到跟前,就聽甘華道:“你瞧樹榦是那些膠質的東西,就是桃膠。”

秦欣遠半信半疑:“久服身輕不老的那個桃膠?”

甘華搖頭換腦的弔書袋:“《抱朴子》雲︰桃膠以桑灰汁漬過服之,除百病,數月斷谷,久則晦夜有光如月。”

“又,《列仙傳》雲︰高丘公服桃膠得仙。”

兩個孩子頭一次見,心裏正稀奇,難免大驚小怪。

惜春往桃樹上一瞧,只見桃樹主幹上流着一串串淚珠似的或茶色或微黃或棕色的透明凝膠,的確是後世的美容聖品桃膠。

她正想開口,就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道姑從旁邊幽黑的小巷出來,一腳邁進了鋪子。

這道姑生的氣質高華,夜色中猶如灼灼明珠般耀眼,讓人移不開眼,完全忽視了她道袍的樸素。

就聽鋪子掌柜恭敬的迎了上去,招呼道:“妙玉真人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讓人捎句話就好。”

惜春猛然睜大眼睛,望向道姑的背影。

元春省親只建了主樓及稻香村,不管是大觀園還是櫳翠庵都不存在,自然也沒有一個帶髮修行的“妙玉”。

只是,眼前這個妙玉分明是個出家人打扮的道姑而不是尼姑。

耳邊又聽妙玉用輕柔的聲音道:“無量福生,鄧掌柜有禮。孟子裏的范大娘子難產,虧了身子,需上好桃膠調養,貧尼便厚着臉皮上門做了這惡客。還請鄧掌柜見諒。”說著,甩了下手裏雪白的麈塵。

鄧掌柜驚訝道:“原來是為了范大娘子!真人慈悲。常聽聞真人擅治婦科小兒科,想來范大娘子有真人出手,定能痊癒。”

妙玉淡淡一笑,稽首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不過是貧道份內之事。”

兩人又寒暄了好一會,鄧掌柜才好奇的問:“桃膠真能治好難產造成的虧空?”

妙玉仍然淡淡一笑,也不隱瞞,道:“血淋作痛,以桃膠、木通、石膏各一錢,水一盞,煎七分,食后服。”

“產後下痢赤白,里急后重,痛,以焙乾桃膠、沉香、炒蒲黃各等分,為末。每服二錢,食前米飲下。”

鄧掌柜得了秘方,喜形於色,搓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妙玉也不回答,只是淡笑。

夥計拿着半斤模樣的紙包走了過去,鄧掌柜“啪”一下打了他的頭,佯怒道:“怎麼就拿這一點,再去多拿些,十斤!”

夥計吶吶,趕緊再去取。

鄧掌柜不好意思的笑笑:“以後真人的桃膠小店包了!”

妙玉彷彿看不出他的唱念做打,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鄧掌柜忽又道:“哎呦,還沒給真人上茶!實在是怠慢了,您快請上座。”

妙玉擺擺手:“不必。范大娘子還等着貧道。”

鄧掌柜連連點頭:“哦,那您稍等片刻。”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了話說,就有些尷尬。

鄧掌柜也覺得自己不地道,兩個秘方就用門口桃樹產的桃膠打發。

從前,家裏的桃膠都是調皮的女兒搜集着玩的,誰能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呢。

又過了一會,夥計拎着一個大竹籃走了出來,籃子裏裝滿了桃膠,十斤只多不少。

“真人請!”鄧掌柜接過籃子遞給妙玉,手一沉,又道,“不如讓夥計給您送過去?”

妙玉淡淡道:“不用。”說著,伸手接過籃子,就像接過一片樹葉,完全看不出沉重的樣子。

去年八月,蟠香觀中的木樨開得甚是繁茂。

每日晨起,她都會取一隻青花小瓮,收集桂樹花葉上的露水。

整個秋日,方收集兩瓮。

將瓮口緊緊封住,埋在樹下收藏,不管烹茶還是熬藥,都有妙用。

不過,為了治范大娘子的血崩之症,恐怕木樨露水余不下了。

妙玉輕嘆一聲,女子生存多艱,而生育之苦又居首位。這些年她花了無數精力研究婦人之症,總算略有所得。

一手拎着竹籃,一手捏着麈塵,她緩步而行,不一會就消失在來時的暗巷裏。

也是離去時,惜春才發現她身上不過是一襲雨過天青色的棉麻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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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樓富貴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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