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糰子見面
初春時節,柳條尚未抽芽,街上的雪已有些融化,蘇茉兒和孫嬤嬤一起帶着玄燁走上街頭。
廠橋附近,賣糖人兒的、賣豆汁兒的、賣冰糖葫蘆的小商販們熬過了寒冷的嚴冬,終於要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
玄燁拽着蘇茉兒的手往興化寺方向跑,其實他心裏也很忐忑,即便索尼的孫女兒真的是索蕈芳穿來的,他跑到人家索府外面,就能等到那位養在深閨里的小格格么?
事實證明,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敢想敢做,上天就敢把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興化寺街上的豆汁兒攤旁邊,赫舍里家的李嬤嬤正帶着個粉雕玉琢的‘小阿哥’坐在長條凳上,等着老闆娘上豆汁兒。
玄燁的眼睛很尖,看到那‘小阿哥’的年齡和模樣,心裏已有了些考量,自然央着蘇茉兒帶他喝豆汁兒。
孫嬤嬤和李嬤嬤是舊相識,蘇茉兒也是個好性情的,在宮外,也就沒再講那麼多規矩。
蘇茉兒看到李嬤嬤正侍候的那位‘小阿哥’,笑道:“我聽說索大人家有位漂亮的小格格,沒想到還有一位俊俏的小阿哥?”
李嬤嬤回說:“我們家這位小格格啊,古靈精怪的,偶爾胡鬧起來,家中便‘多’了位小阿哥。”她說完,寵溺地看了一眼正喝豆汁兒的小主子。
孫嬤嬤一邊給玄燁擦手,一邊道:“小孩子都愛胡鬧,咱們三阿哥鬧騰起來也不得了。”
玄燁的心思已經全放在了赫舍里家這個‘小阿哥’身上,才不管那三位嬤嬤到底在說些什麼,他試探着問:“你是索尼的孫女兒?赫舍里……”
“我叫赫舍里蕈芳。”赫舍里蕈芳也瞧着玄燁,眼睛裏面透着探尋的意味。
可是現在還有三個嬤嬤在旁守着,玄燁就算想‘對暗號’也沒有辦法對。他又喝了一點豆汁兒,便回過頭看着蘇茉兒,“蘇嬤嬤,我能和她玩兒一會兒么?”
蘇茉兒瞧了瞧天色,笑道:“那就只玩兒一小會兒,今兒個該回家了,瑪嬤還在家裏等着。”
“嬤嬤放心。”玄燁利利索索喝完了碗裏的豆汁兒,跳下長凳,對赫舍里蕈芳說:“咱們去那邊兒看演皮影兒戲的?”
赫舍里蕈芳聽話起來很聽話,調皮起來也沒邊兒,她也不問她家李嬤嬤,跳下長凳,便跟着玄燁一道去了。
嬤嬤們付了銀子,自然緊跟在兩位小主子身後。
小孩子百無禁忌,沒過多時,兩個‘小阿哥’的手就牽到了一起,看一會兒畫糖畫兒的,又去看一會兒捏麵人兒的,後來人手一根糖葫蘆捏着走到了一個卦攤前面。
算卦的是個瞎子,耳朵卻靈。
“一位哥兒、一位姐兒,前世緣起、今生再聚,龍鳳攜手、同定乾坤,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吶!”
玄燁向來覺着算命的裏面十個有八個不靠譜,另外那兩個仗着看了些周易八卦,勉強通點兒風水混口飯吃。不過眼前這位瞎子倒叫他起了興緻,他和赫舍里蕈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小糰子竟似大人一般,有模有樣地坐到那瞎子對面。
三位嬤嬤瞧着有趣,也就由着這兩位小主子鬧一鬧。
瞎子將簽筒推了過去,玄燁伸出小手,隨意抽出一支。
那瞎子竟是看也不看,捋着半銀半灰的鬍子道:“大災已過,大福降至。只可惜,可惜……”
玄燁還沒說什麼,蘇茉兒卻開了口,“可惜什麼?”
“哥兒父母緣淺,雖有大福,前路卻也坎坷啊。”
“大膽!”這瞎子說三阿哥父母緣淺,豈不是相當於說當今皇上年壽不永?蘇茉兒是看着福臨長大的,聽到這老瞎子這麼說,心裏沒有氣才奇怪。
玄燁轉身拽了拽蘇茉兒的衣袖,奶聲道:“嬤嬤…”目光里有嬤嬤千萬別動氣,這老瞎子就是在胡掰的意思。
蘇茉兒又瞪了那老瞎子一眼,終於還是可憐他年老人瞎,沒掀了他的卦攤。
瞎子笑道:“小哥兒存仁善之心,將來但有劫難,也會遇難呈祥。”他說完了,又將簽筒推給赫舍里蕈芳,“輪到這位姐兒了。”
赫舍里蕈芳原本不想在算命瞎子這兒湊熱鬧,可是看三阿哥一臉‘你就玩兒一玩兒’的表情,終於伸出小手抽了一支簽出來。
瞎子捋鬍子的手停住了,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姐兒雖是大富大貴之命,二十一歲上,卻有大劫難。”瞎子握起搭在一旁的毛筆,蘸了硃砂在一張符紙上畫來畫去,畫完折好遞過去,“屆時隨身攜帶,或可化了此劫。”
赫舍里蕈芳猶豫着不肯接,玄燁卻替她接了下來,對着那瞎子一拱手,“多謝這位老伯伯。”
“不敢不敢。”瞎子站了起來,拱手回禮。
蘇茉兒還在氣頭上,由始至終沒給那瞎子什麼好臉色,卦資自然就孫嬤嬤和李嬤嬤付了。
回去的路上,玄燁牽着蘇茉兒的手,奶聲奶氣說道:“嬤嬤彆氣了,那位老伯伯是隨口胡說的,嬤嬤可別因為這個氣壞了身子。”
蘇茉兒將玄燁抱了起來,沉思着,“那瞎子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好的聽一聽,不好的就權當他在隨口胡唚。”
玄燁笑道:“嬤嬤說得正是。”
說話間就要到索府門前,玄燁從蘇茉兒懷裏躥了下來,解下掛在腰間的荷包,把那瞎子送的符塞進荷包里遞給赫舍里蕈芳,“這是給你的,你帶着吧。”
赫舍里蕈芳接了,福身道:“多謝三阿哥。”而後揚起頭看着蘇茉兒,“蘇嬤嬤,芳兒也有東西想要送給三阿哥。”
蘇茉兒看向已經來接三阿哥的那駕馬車,笑着對玄燁說:“那便在這兒等一等小格格?”
玄燁忙不迭點頭。
赫舍里蕈芳已經提着衣衫下擺跑進府里,李嬤嬤跟在後頭,忙說:“格格慢些,當心摔了。”
赫舍里蕈芳動作很快,跑進府里,又跑出來,送到玄燁手心的也是一隻荷包,她還神神秘秘的說道:“三阿哥回去再看。”
“好!”玄燁攥緊了那隻荷包,他有一種感覺,穿越了近三百年,在如今這個大清朝,他不止有血脈相連的親人,還有一個一起穿來的難友。
慈寧宮中,孝庄急着等玄燁回來,已有小半日沒落座了。
接三阿哥的馬車從慈寧宮門口停下,玄燁蹦下馬車便‘蹬蹬蹬’往宮裏跑。孝庄已經等急了,待玄燁給她行了禮,便一把將這個乖孫兒摟進懷裏,蹭着他肉肉的臉頰,“這麼久不見,想不想瑪嬤?”
“孫兒想的心都疼了。”玄燁用他自己的小手拍了拍左胸口,“瑪嬤也不來瞧孫兒。”
“瑪嬤也想去瞧你哦。”孝庄抱起玄燁坐到榻上,“跟瑪嬤說說,在外面兒那麼久,都學了什麼本事?”
玄燁掰着小手指頭一樣一樣數着,“蘇嬤嬤教了滿文、蒙文,孫嬤嬤教了漢文,蘇嬤嬤還教了孫兒射箭。”說到這兒,玄燁的眼睛亮了,“瑪嬤,孫兒箭射得可好了,等瑪嬤得了空,孫兒射給瑪嬤瞧瞧?”
蘇茉兒自然幫着玄燁說話,“三阿哥不愧是咱們大清的皇家阿哥,就是奴才教得不好,若是換個諳答教,也許用不了幾年,三阿哥便要成咱們大清的‘巴圖魯’了。”
“做巴圖魯有什麼好。”孝庄倒是和蘇茉兒有不同的想法,她笑着對玄燁說:“咱們大清最不缺的就是騎馬射箭的,你啊,學懂就好。瑪嬤說的,你可明白?”
“孫兒明白。”玄燁拽着孝庄的衣袖,撒着嬌,“瑪嬤,孫兒能在您這兒住幾日么?”
‘隔輩兒親’這事兒在孝庄這兒表現得異常明顯,當然她主要還是跟玄燁比較親。“行啊!你啊,就在瑪嬤這兒住着。你額娘若是想瞧你,就讓她到瑪嬤這兒來,你覺得可好啊?”
“瑪嬤是天底下最好的瑪嬤。”論吹彩虹屁的功夫,玄燁上輩子就吹得很直白、很沒臉沒皮了,這輩子吹起來當然也不費什麼力氣。
祖孫情續完,佟妃又來續母子情。其實玄燁出生之後便離開了佟妃,一直由孫嬤嬤帶着,若不是有‘血緣’這個神秘的東西牽絆着,讓他當場表演久別重逢也挺困難的。
佟妃年輕,現在還不到二十歲,青春正好,可原本的寵愛卻被那個董鄂氏分走了,這樣一來,她的生命里只剩下玄燁這個兒子,自然想着全心全意待他好。
孝庄有意讓他們母子培養培養感情,便帶着蘇茉兒進裏間暖閣,想要再詳細問問玄燁的情況。蘇茉兒一樣一樣說了,最後說到今兒個玄燁去廠橋街碰到的那個瞎子算命的。
“那瞎子說玄燁貴不可言?還說他父母緣淺?”孝庄撥動佛珠的右手停了下來,“蘇茉兒,你覺着那瞎子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當著孝庄的面,蘇茉兒不再意氣用事,“奴才聽着,那老瞎子的確有些本事,可是他說三阿哥‘父母緣淺’,奴才覺着不可信。”
“是么?”孝庄攥緊了佛珠,沉聲吩咐,“既然他言之有誤,叫九門提督掀了他的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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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人在街上坐,禍從天上來啊。。。。。我混口飯吃,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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