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所有的屠龍勇士最後的都會變成新的巨龍這種戲碼，已經老套乏味地不堪咀嚼了。
但之所以會讓人覺得老套，就是因為太經常發生，且不斷再重複。
“凌霄城現在和法朝當年的行事，倒是越發相像了。”蔣含章道。
“武道百家種下的惡因，這其中我們道門也得算一份，現在結下的惡果來反噬了。”萬鶴子略帶自嘲地道，隨即神色正經嚴肅了起來，“他們沒發現你們漏網了吧？”
“應該是沒有。”蔣含章回道。
略一沉吟，萬鶴子直接拉了蔣含章御劍而起，沒有直奔在峰頂的千峰觀，反而在觀后的菜地落腳。
蔣含章便也看到了萬鶴子口中的那幾隻被成功孵育出來的仙鶴了。
其實就是丹頂鶴嘛。
不過這些圈養丹頂鶴場地旁的一個棚子吸引了蔣含章的注意力，只見棚中一排鐵籠，裏面養了十幾隻額頭有一道閃電般白羽的藍色鳥兒，似鴿非鴿，似鷹非鷹。
“這種鳥兒叫藍隼，是澤南這邊特有的一個品種，它有個特性——不管被帶離多遠，都會飛回它破殼長大的地方。當年師妹出嫁沒有什麼值錢的嫁妝，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說起來就是那幾隻藍隼最稀罕了。”頓了一下，萬鶴子道，“師妹派來送信的那隻藍隼昨天下午就到了。”
“藍隼先到我們卻還沒到，師伯你覺得不對勁兒才去接我們的？”蔣含章挑眉問道。
萬鶴子沒回蔣含章這句“調侃”，接着道：“師妹說堡里還派了一艘靈舟過來，得趕緊去信讓他們不要和凌霄城的人撞上。”
“應該撞不上，那艘玄武舟奔着更南面去了，姨母就是派人來追我們，肯定也是落在我們後面，撞不上他們。”蔣含章想了下道。
萬鶴子皺眉道：“他們往更南去了？澤南再往南就是沙海了，澤南是地廣人稀，沙海則是終年高熱，除了不見盡頭的沙子，人毛都不見一個根，他們還往南去幹什麼？”
“去找朱雀爐。”
時至此時，蔣含章把這一路發生的一切穿起來，得到答案近乎順理成章。
“朱雀爐？”萬鶴子一臉見鬼了般的表情道，“那都是神話里的東西，凌霄城的那幫人瘋了嗎？根本不可能有這玩意兒！他們竟然會為了個傳說去殺人！？”
“往古之時，二極廢，中州裂，天爁炎，地沉水，周星靜止，日月無光。於是，上神鎮青龍於東海，封朱雀於南冥，填北地以玄武，鑄白虎於西山，中原大定，四方乃安。”蔣含章靜靜地把這段他在廣陵堡藏寶庫翻到的古書上的記載背誦出來，又道，“還有一段，是四書居里通賣的神話本子上的故事，說上古之時，上神鑄四方神器——朱雀爐、玄武魄、青龍幡、白虎石，庇佑天下生民。”
“四方神器的傳說是多少年來流傳的神話，神話是什麼？說白點兒就是瞎編的故事。”萬鶴子眉頭依舊皺得死緊。
“也許是瞎編的，但是我想知道這個瞎編最早的起源是哪裏。”所以他才去翻了廣陵堡的藏寶庫。
根據四書居出品的《搜古考》記載，玉簡蟲篆的記述方式是距今八千多年前，早於禮朝建制前的事情了。
禮朝立朝後紙張才開始普及。
《搜古考》裏提供了一種假說，認為紙張的出現極大地推進了武道傳承的普及兼下沉。
原有有二：其一，因為繪製符咒不再需要昂貴的絲帛，原料成本的降低極大的促進了術法的普及與發展，即便出身寒微的武修也可以修習繪製符咒，這方面的知識與權力不再只為少數貴族壟斷；其二，武道知識的傳播速度更廣更快了，比如過去禮朝的貴族武修走火入魔的極少，平民不知所以然，儒生出世將禮朝貴族的種種“私藏”知識整理編撰，以紙張刊印，眾人才知道所謂武修不能單純修力，必要有一套修心的法門協助平心靜氣才能降低走火入魔的概率。
禮樂禮樂，過去眾人只知道禮朝崇尚禮樂，卻不知道以禮法立身匡正心智，以音樂愉悅安撫精神，才能沖和一味修武產生的暴戾之氣。
儒聖廣收門徒，然後儒道成為武道百家中最先興起的第一大派，固然有儒聖打破舊有觀念有教無類的心胸所致，但紙張的發明，也是儒門興起的一大助力。
這是《搜古考》的記載，但蔣含章認為這就是放屁，只是他還沒法完美論證反駁。
此處不提，只說紙張產生后書寫字體發生變化，小篆都被棄用已久，何況蟲篆。
禮朝覆滅已近兩千載，而用玉簡蟲篆的方式記載信息的時間，即便不是《搜古考》上所說的八千年，那最少也應該是兩千年以前。
依照蔣含章所受的馬克思主義類別社會學知識的訓練，禮朝立朝以前應該是這片大陸上的部落化時期，也就說在部落化的時代就有關於四方神器的傳說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後來凌霄城真的弄到一個“朱雀爐”，他也不會覺得傳說是真的。
當然，他沒親眼見過那個所謂朱雀爐的核心，但借用過那玩意兒釋放的能量，險些來了一把滅世巨作的蔣含章，是真的知道不管那東西是不是朱雀爐，它所蘊含的能量都龐大到駭人。
萬鶴子不相信有四方神器的存在是很自然的。
就像在蔣含章原生宇宙的地球上，如果哪天突然有個人冒出來發個帖子說他拿到了盤古開天地用的盤古斧，又或者女媧補天用的五彩石，眾人一定覺得他是在為電視劇炒作，不可能會當真。
所以蔣含章也不費那個勁兒試圖去說服萬鶴子，他轉而問了另一個他很感興趣的問題，道：“師伯，你說六藝門前幾天有人來過？我聽說六藝門的二公子尹不孤離家出走南下了，來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他？”
還皺着眉頭思索的萬鶴子聽得此問，回道：“我以前沒與六藝門的二公子打過照面，路過這裏的六藝門的那個孩子也有意不透露姓名，知道他可能姓尹還是小梅他們給套出來的，在一元派那裏借住了一宿，天還沒亮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你說他是尹家的二公子？尹二公子長什麼樣？你形容下看能不能對上號。”
蔣含章想了一下道：“尹二公子不苟言笑，日常都沒什麼情緒的樣子，但長相極為俊秀，皮膚很白，個子很高，比我高一個頭吧。”蔣含章此時身高大約一米七五左右，他記得尹不孤大約是一米八五近一米九的身高了。
很少有人像尹不孤一樣。
一個人如果長得很高大，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壯。
但尹不孤不是。
身為武修的他身形挺拔，不用脫衣服蔣含章都能感覺出來絕對是一身腱子肉，雖然為人冷肅，可不知道是不是家學淵源、師門熏染的，一言一行都帶着一股子其他世家子弟不可匹及的書卷氣。
粗壯兩個字和他絕對沒關係。
君子如玉。
尹不孤像……像用最上等、不帶半點兒瑕疵的羊脂白玉雕刻出來大衛。
溫潤與壓迫感在他身上有一種神奇的協調。
如果他不是一個這樣的人，也不會成為百家與凌霄城死戰時推舉出來的盟首。
他實在是一個只要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的人。
萬鶴子道：“除了皮膚白、長得俊、個子高外，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前幾天來這裏的那個六藝門的小子，腦子好像不太好使，傻得厲害，還是個哭包。剛在驛村落腳就開始撒錢，拳頭大小的鈿金一路撒過來，周圍都傳開了，說來了一隻上好肥羊，不宰對不起這孩子傻叉的程度。”
遙遙向西面一指，萬鶴子接着道：“喏，隔五個峰頭的太和門，門裏上下全都收拾起來上陣，扮了乞丐去唬他，差點沒把他衣服都扒乾淨。不然你以為小梅日常會喜歡招待外人去他們那裏住嗎？多加一雙筷子可多費不少糧食呢，還不是看着這小子兜里的錢好賺。”
蔣含章沉默了，他想似乎不像是尹不孤，沒聽說尹不孤少年時是個傻子的。
“你們在這裏啊！可讓我好找！”
皮元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蔣含章和萬鶴子同時止住了討論，萬鶴子輕聲對蔣含章道了一句：“別和元良說太多，他還是個孩子。”
蔣含章心道：他也當不了太久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