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懷疑
三公子又發病了。
天還未亮,唐暖便被拍門聲驚醒。一開門,門外立着的人她並不認識,但看穿着應是踏月朱樓的下人。那人一見唐暖,先是臉紅了紅,遂道:“唐姑娘,顧三公子似是生了重病,顧四俠要小人來叫你。”
唐暖一聽,正要往外沖,卻被那人攔住:“唐姑娘還是先穿好衣服比較好。”
怪不得他臉紅的那麼可疑。唐暖明白過來,又不是沒穿,想她遇襲那日,四爺和三公子那麼堂而皇之地在她房裏走來走去的,不也什麼都沒說么。她草草的穿好外套,就去了隔壁房。
房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同行的幾人,還有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人正在替三公子把脈。看李守歲親昵的伏在他腳背的樣子,此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李師兄——李晴畫的哥哥李宿雨了。最讓唐暖想不到的是,居然連沈風吟也在。
“大哥,他怎麼樣?”李晴畫問道。
李宿雨頭也未抬:“他睡著了。”
“……我看見了。”李晴畫無奈搖頭道,“我是說,他的病情怎麼樣?”
“他身體沒病。”
李晴畫奇道:“身體沒病怎麼會這個樣子?”
李宿雨嫌鄙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家廚房的婖姨身體也硬朗的很,你說她有沒有病?”
“這個,婖姨那是受了刺激,腦子有問題,顧三又不是。”
“我只是說,身體沒病不代表人沒病。”他站起身,對顧方思緩聲道,“顧兄,麻沸散吃得太多對身體沒好處,還不如直接打暈了好。”
顧方思略有些錯愕,卻還是微笑着點點頭。那麼多年來,給小玉看過病的大夫,有哪個能說出這等豪言壯語的。
唐暖走近床榻看了看,問道:“四爺,三公子這次是什麼情況?”
顧方思咦了一聲:“暖丫頭來了?”又道,“小玉這次的病發得厲害,也虧他忍了那麼久。昨晚,我們與沈少議事之時,他就有些心緒不寧,不久就推說太累,回房裏來了。我想,小玉也許剛回房就發病了。”
“你們議事?”唐暖疑惑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顧方思笑道:“你自然是睡的像頭豬一樣,怎麼會知道。在月棲見過邵哲的只有重錦地宮的探子,此事不向重錦地宮問清楚,如何睡得着覺。”
“所以,你們昨晚都去找了沈少宮主?”
“是,我去的時候還未到二更天,小玉和晴畫卻已經在了。”顧方思點頭。
唐暖眉頭微皺,小心翼翼的問道:“三公子他,什麼時候回的房?”
顧方思反問:“應該過了子時了,怎麼了?”
“子時末刻。”一個生冷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靠在牆邊一直未說話的沈風吟,“姑娘莫非知道些什麼?”
唐暖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輕道:“這不可能,三公子子時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他還帶我上了樓頂,還說了很多話,還把我扔回房裏……”說到這裏,不由得停了停,整個房間那麼五雙十隻眼睛盯着她,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暖丫頭,你可要想清楚了。”顧方思難得的嚴肅起來。
“我清楚,我親耳聽到街上打更的聲音。而且那裏那麼冷,想犯糊塗都難,不信你們上樓頂去看,我在上面滑了一下,肯定會留下痕迹的。”唐暖有些急,便把昨晚的事細細的說了一遍。
顧方思思索一陣道:“小玉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如此,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們中有一個是假的。如果是這樣,事情就複雜了,魂引蝠的事尚且撲朔迷離,現在又出現兩個小玉,究竟兩者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唐暖急問:“那哪個是假的?”
顧方思回道:“要冒充一個人,自然要易容。只不過,想要在我們那麼多雙眼睛面前用易容而不被識穿,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易容術再精妙,言行中仍然會露出破綻,更何況江湖上見過小玉的人少之又少,不可能模仿的那麼像。”
“也就是說,我昨晚見的那個,很可能不是三公子?”唐暖明白這是唯一的解釋,心中難免有些不大舒服。自己難得和三公子說了那麼多話,結果居然是個假的。
“嗯,只怕是想從你這裏套話。好在你對小玉也不甚了解,若讓他知道更多,將來會很麻煩。”頓了頓,又道,“暖丫頭別想太多,你先照顧小玉,我們還有事要談。”
房裏的人表情各異,卻也沒說什麼,前前後後的離開了房間。
唐暖再不濟也明白四爺絕對有什麼事不想她知道,待大家離開后,默默的去關了門,在床榻邊坐了下來。
*
三樓沈風吟房。
“顧兄的意思,是有人想摸透顧三的言行后,偷梁換柱?”李晴畫翹腳坐在桌案上,指指樓上,“不覺得易容成小唐更合適么。”
顧方思搖頭道:“這也未必,暖丫頭身份太可疑,不必將她列入考慮。相反除了我對小玉熟悉些,你們之前都沒見過他,若是能騙過我,自然不用再擔心其他人。”
“能避開我們那麼多人,無聲無息的把一個人帶出房去,此人輕功應該在我們之上。”沈風吟仍舊擺着那張冷臉,“輕功超絕又精通易容之術,我只想到一人。”
顧方思微微一笑:“沈少是想說我庄的柳下掌事?可惜,小靜對小玉熟悉的很,我想他用不着找暖丫頭套話。”
沈風吟點頭:“是。所以你們就沒想過,也許是唐姑娘在撒謊?既然她身份可疑,顧四俠又為何要留在身邊?”話一出口,卻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問了句蠢話。正因為可疑,所以更要留在身邊才行啊。
“要想知道小唐有沒有撒謊,也不是太難。”李晴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乾脆在桌上側躺下來。
顧方思眼睛一亮:“那就有勞了。”
李晴畫眯眼笑道:“顧兄客氣,如今情況複雜,我也不想見到亂中添亂。”
“如此,小暖妹妹的事可以暫且不說。關於邵哲的事,可否簡單說明一番?”黃璟珺昨晚未曾去過沈風吟房間,自然不知他們討論了些什麼。
沈風吟略一點頭,道:“數日前,我宮派出的探子曾在月棲城西淔水河邊見過邵哲。那時邵哲神情恍惚,一晃身落入水中,就再無蹤跡。探子當時便跟了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那條河我們搜了很多遍,沒見到邵哲的屍體,卻也沒見到什麼密道,邵哲要離開淔水,應該只有上岸一條路。”
黃璟珺皺眉道:“這麼說,邵哲的事現在還完全沒有頭緒了。剛才少宮主說,邵哲神情恍惚,莫非他已經被魂引蝠咬了?”
“說到魂引蝠,我有樣東西要給你們看。”顧方思突然想到幾天前的那半隻爪子,忙從懷裏將布囊取出,從裏面小心地將其倒出,放在手心道,“這樣東西你們怎麼看?”
李宿雨與沈風吟兩人只是瞥了一眼,便異口同聲道:“是魂引蝠的爪子。”
顧方思問:“為何如此肯定?”
李宿雨道:“重錦地宮的那隻魂引蝠,剛好少了半隻爪子。”
“此物從何得來?”黃璟珺急道。
顧方思挑眉而笑:“暖丫頭說她無意中發現的,發現前夜,剛好遭到暗殺。這樣一來就有三個可能:第一,她睡的那兩間房曾經出現過魂引蝠或是住過接觸過魂引蝠的人;第二,暖丫頭有問題,那爪子是她出於某種目的刻意拿出來的;第三,宵冰與魂引蝠有關。”
聽罷,沈風吟沉吟道:“除了唐姑娘,我們唯一的線索就是宵冰了么。”
“咚、咚”有人敲門,一個聲音道:“少主,屬下有事稟報。”
“進來說。”
門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的男人,身着黑衣,正是醉煙。醉煙上前一步道:“少主,屬下在百笑橋邊發現了這個。”他伸手遞上一件東西。那是一隻繪着怪異圖案的面具,上面還有斑斑血跡。面具幾乎裂成了兩半,而造成這種裂痕的,應該不是刀劍之類的利器。
顧方思一見脫口而出:“宵冰的面具。”
醉煙繼續說道:“百笑橋邊有明顯的打鬥痕迹,以痕迹判斷,雙方的武功絕對不弱。如依顧四俠所說,這是宵冰的面具,想必昨晚,他曾與某人經歷過一場惡戰。”
沈風吟凝視了面具一會兒,嘆道:“看來宵冰受傷不輕,就算沒死也一定找地方躲起來了,要找他只怕不易。”
“這圖案,看着真不舒服。”面具上怪異的圖案與血跡混雜在一起,顯得更加猙獰,黃璟珺不由的有些緊張。
顧方思盯着面具許久,下意識的伸出手指描繪着面具上的圖案,眉頭幾乎擰在了一塊。李晴畫與黃璟珺這幾日也算與顧方思朝夕相處,卻未見過他這副表情。
黃璟珺探頭輕聲問道:“顧四俠,這面具怎麼了嗎?”
顧方思不做理睬,他並不是沒聽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片刻,眼中恢復清明,抬頭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宵冰與魂引蝠很可能有所關聯,而如今很明顯有人要殺他,必須儘快把他找出來。”
大家點頭,沒再追究他之前的反常。
“話說回來,李師弟,”黃璟珺似是突然想到什麼,“你如何進的重錦地宮?”
李宿雨本已有些困頓,迷茫了一陣,回道:“我在芳蹤地外說要求見宮主,他們就讓我進去了。”
黃璟珺奇道:“這不可能,我們遞了拜帖那麼多天,都未能得見。”
“李兄從劉充等人手中救下余叔和嘯叔,重錦地宮自然奉為上賓。”沈風吟對李宿雨微微點頭示意。
“舉手之勞。”李宿雨回應。
沈風吟看了眼李宿雨,似有些欲言又止,還是問道:“李兄在宮中,可有見到舍妹?”
李宿雨遲疑一陣,搖頭道:“不曾見到女眷。倒是見過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那應該是舍弟月縈。”沈風吟點頭回道,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想到當時花兒偷偷跟着出門,還沒出芳蹤地,就被爹給逮回去了,這會兒估計還在關禁閉呢。待魂引蝠的事完結,指不定她要怎麼鬧騰了。念及此,不禁皺起眉頭,完結?天曉得什麼時候能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