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談心
騷亂一過,宋樓主宋子傑立馬注意到顧方思一行,客套幾句便又開始心疼他的那些寶貝,吩咐兒子領幾位去房間。
“李少俠已經包下四樓南面所有的房間,幾位可以自行挑選。”宋微涼捧着一大疊賬本,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指了指南面。“在下還有些事要做,各位請便。”
看着宋微涼下樓的身影,黃璟珺皺了皺眉道:“這樣的人如何配當升和七秀。”
“黃師姐以為,怎樣的人才配?”李晴畫靠着門,問道。
黃璟珺瞥他一眼,“榮而實者謂之秀。至少像李二師弟你這麼輕浮的就不行。像顧四俠這般,武功高強,為人公道正直,那才可稱得上人傑。”
“黃姑娘過獎。”顧方思低頭笑道,“升和七秀不過是個名號罷了,我倒覺得金玉公子沒什麼不好。”
唐暖鄙夷的看了眼顧方思,公道正直?這黃大女俠眼睛有毛病吧。話說回來,原來這個宋微涼也是升和七秀之一,還金玉公子呢,到底算誇他還是罵他?開客棧的都能當升和七秀,看來這個“秀”的質量很值得懷疑。
黃璟珺抿嘴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向李晴畫問道:“李師弟現在莫非不在踏月朱樓?”
李晴畫指指最靠里的房間道:“肯定在那間睡覺。黃師姐,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趕了幾天的路,我可是累得很。”說著就近推開背後的門,轉身笑道,“我就這間了,大家晚安。”
幾人互看幾眼,紛紛選了房間各自休息去了。
不知是不是在馬上睡太久了,唐暖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只得推開窗子數星星。這才發現,原來踏月朱樓不只是光禿禿的一座樓,後面還是有院子的。整個建築坐北朝南,唐暖來的時候只見到了它的門面,此刻正好住在南面,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樓外的院子。院子要說很大倒也不是,比起魚麗山莊自然相差甚遠,不過裏面的幾處建築很特別,不太像是一般的民居。唐暖想了一會兒,沒得出答案,也就不自尋煩惱,乾脆忽略不看,欣賞起院子裏的景色來。
正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里走了出來,踏進院子。唐暖一眼認了出來——三公子?原來他也睡不着覺。她正想叫他,但畢竟夜深,大喊大叫的不太妥當,便隨手抄起書案上的一支毛筆投了過去。
院子裏的人警覺的朝上看了看,見到唐暖傻呵呵的朝他招手。他腳尖點地,幾個借力上到四樓,蹲在唐暖的窗戶上。唐暖正想說話,卻被捂住嘴。只見三公子伸出一隻手指擺在唇邊,示意她別出聲,說著伸手一帶,兩人掠出窗去。
“三公子…”剛一落腳,唐暖便死命扒着三公子的衣袖,“我們來這裏幹嘛?”
“你怕高?”
“也不是很怕。可是這裏實在太沒安全感了!”這裏可是踏月朱樓的樓頂,還是斜的,不怕才怪。
三公子拉了唐暖坐下,“這樣就好了。”
唐暖坐的顫顫巍巍,心裏暗苦,好什麼,一點也不好,萬一滑下去怎麼辦。
“三公子也睡不着?”她試探着問了問。
三公子未答,沉默一陣,突然問道:“小唐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啥?唐暖嚇了一跳,不知道該如何去理解這個問題,只好愣愣的看着他。三公子等了一會兒,見唐暖半天沒反應,便補充道:“我是說,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啊…”唐暖緩過神,“那…那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唐暖深吸一口氣,把憋了許久的問題說了出來:“三公子你是不是在裝病?”
三公子有些訝異的看着她,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首先,大夫診不出你的脈象有什麼異樣;第二,你發病後恢復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第三,那天你明明熱的汗流浹背,連被子和枕頭都濕了,卻還是不停地叫冷。其實到底冷不冷,只有你自己知道。”
三公子笑了笑:“那我為何要裝病?”
“我怎麼會知道。”說不定是想莊主更關心你唄。心裏這麼想,嘴上還是不敢說的。“其實,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三公子你和莊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不是只問一個問題么,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什麼嘛,你不是也沒回答么。唐暖哼了一聲,道:“三公子什麼也不跟我說,我又怎麼會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呵,你倒是先生氣了。你就沒事瞞着我?”三公子側過臉,盯着唐暖。
唐暖心下一慌,道:“我能有什麼瞞着你啊,都說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要是記得自己是誰,早就想到宵冰是誰派來的了,還用得着天天提心弔膽過日子。”話是這麼說,其實這幾天趕路,她都忘了還有宵冰這一回事。不然哪敢一個人睡一間,鐵定厚着臉皮去和黃璟珺擠一擠了。
三公子盯着她看了很久,唐暖雖然心虛,但又覺得自己借屍還魂一事他不可能知道,便壯着膽子看回去。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三公子終於放棄了,嘆氣道:“不記得就算了。”
聽到他嘆氣,唐暖惻隱之心又起,咬了咬嘴唇說:“其實我覺得三公子是個好人。”
三公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這些話,說就說吧,還一臉的悲壯,好像自己逼她說似的。
唐暖解釋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麼看你嗎?”
她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說:“三公子你不會是自卑吧?”見對方沒說話,以為他默認了,忙安慰起來,“其實你不必這樣。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莊主不喜歡你,可是你還有大哥、還有四叔、還有柳下掌事這個朋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算不笑我也看得出來你很高興。你看我吧,什麼都沒有,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還欠了你們那麼多人情,我都沒自卑。”
“……那是你臉皮厚。”三公子站起來,向遠處眺望一番,“我有些困了,回房嗎?”
唐暖嗯了一聲,撐着房頂站起來。忽的腳下一滑,眼看就要一頭栽下去,卻感到一隻大手托住了她。她穩了穩身子,果然,三公子正在一邊扶着。
唐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命挽了上去:“幸好幸好,嚇死我了,還以為死定了呢。”
“我在這裏,怎麼可能讓你掉下去。”手臂被挽的很緊,三公子有些不自然,“你先放手,我送你回房。”
唐暖這才注意到兩人之間,這個動作似乎過於曖昧了,頓時臉直紅到耳根。繼續挽着自然不妥,可是要她放手,又實在做不到,很危險的。
“我會抓着你,你放手。”
唐暖小心的咽了口口水,穩住身形,微微鬆動手臂。卻聞頭頂傳來一聲輕嘆,手臂間頓時空了,隨即,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領。她還來不及叫救命,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衣服掐着脖子很是難受,好在路程不遠,一瞬間,便被三公子拎回了四樓的房間。
唐暖捂着脖子,不住咳嗽,一抬頭正欲破口大罵,眼前卻已空無一人。她走到窗邊,四下里張望,果然一個人影都沒看見,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襲來。晃了晃腦袋,朝床倒了下去,把自己裹進被子裏。
夜色中,一個帶着面具的男人穿梭在月棲城內,在一處石橋邊停了下來。
橋上站了另一個人,蒙面黑衣。那人斜眼看了來人一眼,說:“宵冰,主人要見你。”
“哪裏?”面具人正是宵冰。
“他在不棄林。”頓了一會兒,又接道,“你別忘了今天已是第四天了,第一殺手殺個手無寸鐵的丫頭,也那麼費事么?”
宵冰回道:“我說過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你家主人問起,我自會直接和他說。”
“哦?我倒真想聽你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宵冰身後響起,橋上的黑衣人一見來者,立馬恭敬了起來,屈身道:“主人怎麼來了?”
來人看上去約四十上下,相貌也算俊美,只是眉宇間帶着股狠勁。他緩步走近宵冰,冷笑了幾聲:“戚國第一殺手,殺人從來不手軟,這次倒讓我意外的很。莫非是怕我奚白鳳賴掉另外三十兩不成?”
“有人給我一百二十兩,要我護她周全。”
奚白鳳聞言一愣,遂問:“何人?”
宵冰道:“收人錢財,不可說。”
“你…”奚白鳳怒道,“好,好。宵冰,若我再出雙倍……”
“世人只知找宵冰殺人,宵冰偶爾也想做做好事,免得死後不得超生。”宵冰握着銀綉刀的右手緊了緊,“那三十兩我會全數歸還。”
“你找死!”
奚白鳳亮出一對四棱鐧,身形一轉,一個箭步,閃電般衝著宵冰腰間襲去。宵冰一個側身,剛巧避過了這招。手中刀已出鞘,迎向奚白鳳再次襲來的雙鐧。
黑衣蒙面人在一邊觀戰,雖想助主人一臂之力,但他了解主人的脾性,他現在殺進去,那才真的是找死。更何況,就憑宵冰,如何做得了主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