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房裏一片死寂,被這麼多雙眼睛不錯神的盯着,也就死啦死啦的厚臉皮扛得住。許久,這貨猛吸了一口氣,“門兒都沒有,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我不收破爛。”海正沖想必從沒被人這樣堵過,錯愕得一時找不到說詞,而我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覆巢之下就算不是為了虞嘯卿,事到如今我們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唐基則小心翼翼地試探,“那龍團長你來說說,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呢?”“一切還要仰仗副師座。”一向在老唐面前裝聾作啞的傢伙,現在倒笑得像在編套。唐基挑了挑眉,果然是久戰官場的老油條,不動聲色的往椅背上一靠,做出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師座為此戰圓滿,廢寢忘食,正閉門謝客,策劃圍捕竹內的大計,這將是今後決勝之關鍵。哎,副師座,上峰是不是也擊節讚歎呢?”死啦死啦煞有介事的胡說八道。“噢……”這倒同精明的老狐狸一拍即合,“是滴是滴,龍團長所言甚是啊。軍座昨天還說南天門此役算得上況世之戰,虞師上下齊心協力、居功至偉。然而搜捕竹內也刻不容緩,所以,我已請示了軍座,為防走漏消息,師座必要專心肅清頑敵,唐某不才,將負責與軍部的所有聯絡。”
他們眉來眼去的打着啞謎,老粗們自然不懂什麼袖裏乾坤,但有點腦子的心裏都有數。虞師早已樹大招風,虞嘯卿早上打個噴嚏不用到下午整個西線都知道了。甭說他真有點閃失,就算是眼下的群龍無首,不僅日軍會蠢蠢欲動,友師難免也要趁火打劫,虞嘯卿幾年來厲兵秣馬苦苦積攢的家底兒可能付之一炬。唐基當然明白個中的厲害,所以到目前為上,虞嘯卿失蹤的消息被嚴密封鎖,這完全歸功於唐某人的老謀深算。
死啦死啦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的眨巴着眼睛,“那麼一切拜託副師座了。”“份內之事,那麼嘯卿就交給龍團長啦。”小太爺算是開眼了,一番瞎話愣是讓他們說得跟真事兒似的,不用如何討價還價,大騙子和老狐狸就輕易達成了共識。我毫不懷疑唐基的能力,他能做到的,是虞嘯卿和我那團長所做不來的,他既然有本事把必死之過變成驚天之功,在短時間內一定穩得住局面。但要想從根本上解決辦法,還是得找回虞嘯卿。
死啦死啦又給了海正沖一張討好的笑臉,“海團長,請你給我三十個人,全套裝備,還有七天的食物。”不等海正沖反應就向我們招了招手,“小張,你跟海團長一塊去挑人,把需要的東西都給我準備好了。”“是”張立憲忙不迭的應道。
這點小事不在話下,自然不需要他這個團座親自主持。等派完了活兒,死啦死啦就自顧自轉身朝門口走去。海正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怎麼開口似地忍住了。身後阿譯適時的十三點倒是幫了大忙,“團座,您去哪裏?”死啦死啦頭也不回的丟下兩個字,“打獵。”然後一溜煙兒的沒了蹤影。
“打獵?”海正沖的嘴張得能塞進整個饅頭,他看向我們時滿心滿眼的不可置信。難得一個主力團的團長露出如此蠢相,奈何,整幫子和死啦死啦一起活過來的傢伙只一門心思往外趕,連個正眼都沒給。我能理解他的憤怒,雖說死啦死啦混名在外,出格的事見怪不怪。但像今天這種火燒眉毛的當口,憑他給出的說詞,一板一眼的海正沖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有戲不瞧王※八※蛋,我不急着走,眯起一隻眼睛看着眼前的困獸。這種能氣煞人的德行讓我極度舒適,我進一步逗他。“他被關這麼久了,好容易出來的,不撒個歡兒、打個滾能對得住自己?”海正沖被我激得火上頂梁,拔腿就要追出去,半路被張立憲一把截住。“海團長,稍安勿躁,別聽那個死瘸子胡柴,團座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會誤事的。”
海正沖被火氣憋得直哼哼:“可他……他也太過分了吧,師座還……”張立憲忙笑着打圓場,“放心吧,我們忙我們的。”海正沖只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死啦死啦不僅讓他琢磨不透,更讓他頭疼不已。如果這會兒讓他在同一個聯隊的鬼子作戰和我那團長鬥嘴之間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拋開死啦死啦。畢竟和一個完全搞不清下一步想幹什麼的傢伙糾纏,戰死總比氣死來得體面。
中午過去了,死啦死啦沒有回來,晚飯後,他依然無影無蹤。海正沖不停地在院子裏踱着步,院中站着三十個全副武裝的精銳,不知所以地戳在那兒看他們的海團長轉圈。我們有模沒樣的攤開在台階上,邊擦着新到手的裝備,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碎嗑。最後那個忙着轉圈的人終於忍無可忍了,“你們說,他到底想幹什麼?跑了整天都見不到人影,不知道軍情緊急嗎?”“您老沖我們發火沒用,待會兒他回來,您沖他嚷嚷。”我幸災樂禍地說。鬼知道他幹什麼去了,但我們從不會擔心,倦鳥總要歸巢,這個鳥人還是戀窩的。
外面汽車聲響起,一片喧然,院裏的人都不約而同把頭擰向門口。死啦死啦樂顛顛地從外面飄進來,草草地看了眼滿院子的人,“都死這兒幹嘛,去去去,找地方睡覺去,明天開始可沒機會睡得這麼舒服了。”他像趕蒼蠅一樣轟着我們。海正窩了一下午的火終於找到了出處,“龍團長,你總該給我一個交待吧。”死啦死啦涎笑着迎了上去,“當然當然,我們這幫子人還得靠海團長幫襯呢。”然後他湊到那位身邊,神秘兮兮的和海正沖耳語了幾句。這貨成心不讓別人聽到,聲音壓得跟蚊子一樣,我們把耳朵支成兔子也沒收到隻言片語。海正沖半信半疑,他似乎還想問什麼,死啦死啦根本不給他機會直接把人推進了師部的會議室。
“這位爺,我可是您副官,您老是不是也得告訴我們要怎麼去尋死呀。”我沒法不好奇,死啦死啦則一臉欠抽的德行,“好啊,我肯定給你一驚喜。”他伸出手搭上我的肩,我還真信了他的禪達鄉鬼,就在湊過去的剎那,肚子上結結實實着了一膝蓋,“你大爺的。”我痛得佝僂起來,他若無其事地走開。
“看看,都看看,誰來了。”他像清晨菜市場上急於兜售商品的小販,吆五喝六的把所有目光引向門口。一個碩大的屁股對着我們,半個身子陷在車裏,似乎在搬一件重物。等他抬起頭來,那一腦袋金毛在夕陽餘下的光暈中閃着溫潤的色彩。真是再熟悉不過了,我脫口而出,“全民協助”。柯林斯聞聲擰過腦袋,“HELLO”他熱情的向我們打着招呼。驚大過喜,我一臉不信地看着死啦死啦,“你打算讓他一起去?”
死啦死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瓜,“不帶上他,那個玩意兒你會玩兒嗎?都是生過死過一回的弟兄,用他靠得住。”“不是,那他也肯跟你來??你是跟人家又許什麼願了才拐到手的??”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部分,死啦死啦笑得很是得意,丟出兩個字“保密。”我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他可不管我的怒髮衝冠,自顧自地接著說:“快看快看,那個更寶貝。”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衣裝筆挺的少校軍官正邁着穩健的步子走下吉普車,後座上還放着一隻很醒目的藥箱。我冷冷地說:“這麼快就找到人替代獸醫啦?”死啦死啦斜了我一眼,“不是替代是補充。”“說吧,這位又是從哪兒騙的,別跟我說是順手撿的。”死啦死啦貌似認真地想了一下,“還真不是,他自己跟來的。”我為之氣結,真想給他一下。
他不再理我,轉過身,衝著門口還在看熱鬧的人堆喊道,“看夠了吧,看夠了就自己找窩趴着,再不睡這輩子都不用睡了。”他見我還站在原地,危險的眯起眼睛,“煩啦,你也去,我沒讓你三米之內。”“你以為小太爺願意伺候啊。”我悻悻地瘸開。他隨即走進會議室,一夜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