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用完了除夕晚膳變便是放長明燈祈福的時刻了。
外頭的雪早在用膳時便停了下來。
眾人披上斗篷,到了外頭來。
這樣好的節日,下人們也是被允許放一盞燈祈福的,他們也能在今日,光明的把自己的心愿寫下來。
只等主子們手中的長明燈放起,他們便也能鬆手放燈,為自己許個期盼的。
小丫鬟舉着宋玉的燈,等宋玉在自己燈上提上自己的心愿。
宋玉提着筆,默了好一刻,才緩緩些上懷瑾安好四字。
她把筆給了身旁的丫鬟,拿過燈,看着燈上不算好看的字笑了起來。
宋玉的字是陸尚行教的,他握着宋玉的手一筆一劃教的,還日日要宋玉臨字帖,許是宋玉實在傻,如何學字都好看不起來。
他那時候也實在有個先生的樣子,瞧着宋玉的字便要皺着眉數落,宋玉被說的多了,也生起氣來,怎樣也不肯在學。
陸尚行只得哄着求着宋玉才肯寫一寫,可如何也不敢責罵數落了,只得昧着良心誇獎宋玉。
“喲,德妃娘娘寫的懷瑾安好?這是何意?”
文憑總是不合時宜。
宋玉從回憶中抽身,也不撇頭去瞧文嬪,“瑾為玉意,是望天下人皆堂堂正正,胸懷明玉,望着這個冬天快些離去,世人安好。”
文嬪笑了,眉眼中還皆是鄙夷。
她宋玉,憑什麼說堂堂正正四字?
宋玉放開了手,燈飛了起來。
皇上早便放了燈了,下人們見皇上放了燈也紛紛放了手中的燈,故宋玉放燈時,天空中早就揚着無數的燈火了。
宋玉看着寫着懷瑾的燈漸漸飛遠,心中忽然後悔了起來,想伸手去抓,可若抓回了長明燈,便是不吉的。
宋玉感覺眼角有些濕潤了起來,連忙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鈍痛。
在轉身去瞧文嬪,文嬪手中的長明燈寫着長姐康健。
她紅着眼鬆手,仰頭看着長明燈。
宋玉又瞧見不遠處的鳶妃,她獃獃的拿着燈,什麼也沒寫
宋玉把筆遞給她,“寫些吧,給自己一個盼頭。”
鳶妃笑着,輕聲道,“盼頭?什麼盼頭?他娶了妻生了子,他的家人身體康健,我父兄家人皆好,家族依舊昌盛,阿妍寫來的信前些日到了,她說她學了葉子牌,可燕國後宮的嬪妃不夠,她們每每打牌還得喚幾個小丫鬟來湊,想來過得也是不錯的。熬到了如今,我什麼盼頭也沒了,還寫什麼呢?”
她放了手,燈飛了出去。
宋玉微微愣住,她有時候想,這宮裏,最難的便是鳶妃了,她總在熬,除了大公主在她膝下那幾年,她從來沒有真的快活過。
鳶妃半刻后忽然指着一盞畫著好似糖葫蘆的燈笑了起來,“你瞧,那是哪個宮中好吃的小丫鬟寫的?”
宋玉瞧着也笑了起來,心道這小丫鬟可真是容易滿足啊,來年的期許不過一串糖葫蘆。
宮人們中有的是不會寫字的,倘若不會寫字便只好找會寫的代寫,若是覺着這般不虔誠的便把心愿畫出來,如那串糖葫蘆似的。
宋玉看到好多好多的燈,燈上的字令人啼笑皆非,正如樺嬪,她最愛八卦多嘴,最喜打聽旁人的不輕不重的小秘密,卻是后妃中最最小女孩心性的,她的燈上寫了,願雪停,萬物長,新出的畫本子早早更新。
鄭貴人瞧着樺嬪的燈有些皺眉,二人同住一宮,鄭貴人向來清冷,兩人截然不同的性子,卻相處的十分愉快。
鄭貴人的燈如她的性子般,只有國泰民安四字。
鳶妃直直望着一盞些望早些放離的燈。
丫鬟們等到二十五歲之時便能自由選擇出宮或是留下。
丫鬟都能為自己做個選擇,可她們這些主子啊,卻要困在這兒一生一世。
天上的燈越發多,大伙兒都指着燈上的心愿談論着。
夜越深,大家也皆回宮歇息去了。
宋玉卻無心睡眠,天光方亮時便起了聲,聽外頭來來往往的聲。
“娘娘,不好了,文嬪她,怕是不行了……”
宋玉用膳的手停了停,明知故問,“怎得便不行了?昨日不是尚且好好的?”
顧尹抬起頭,臉上全是笑,“文嬪娘娘昨夜回宮時不幸被蛇咬了,除夕夜裏年邁有資歷些的太醫皆回府與家人團聚了,待把太醫們召回時文嬪娘娘中毒已久了,且還是被五環蛇咬了……”
宋玉面做悲傷,“這冬日裏,怎得會被蛇咬了呢?”
宋玉起身要去文嬪宮中瞧,采藍幫宋玉披上披風,“聽聞是夜裏瞧不清,誤踩中了那蛇,五環蛇向來兇狠,被踩醒后當即便咬中了文嬪娘娘的腳踝。”
采藍替宋玉系好斗篷系帶,正要前往文嬪宮中時顧尹又喚住宋玉,“娘娘,你給文嬪娘娘繡的香包奴才在文嬪娘娘被蛇咬的地兒拾到了。”
“嘖。”宋玉親嘖一聲,似乎是怪自己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另外一個香包呢?”
采紅福福聲,“回娘娘,小顧公公把那個尋常的香包放在了原處,至於您親手給文嬪繫上的那隻,奴婢昨夜裏已經燒毀了。”
宋玉笑着撣了撣衣裳上的皺褶,“做的好。”
五環蛇聲性兇猛,聞了鐵木郁花香味則更甚,即便是在冬眠時也不遜色的。
宋玉叫人把蛇放在文嬪回宮的必經之路上。
而宋玉共綉了兩隻合歡花的香包,其中一隻裝的是安生的天竺花,令一隻則是鐵木郁。
宋玉親手給文嬪繫上的那一隻便是鐵木郁,宋玉系得巧妙,未用力拉近香包的繩子,只需微微掙扎便能掉落,故第二隻天竺花的香包便派上用場了,宋玉派人調換了香包,把鐵木郁的香包燒毀。
任誰也找不到證據的。
宋玉趕到文嬪宮中的時候文憑已經奄奄一息了,她的床榻邊也圍了許多人,她還緊緊的盯着門外,似乎在等什麼人。
又過了不一會兒,良妃急沖沖的趕來。
她撲到在文嬪的榻前,緊緊握住文嬪的手,“歡歡,長姐來了。”
良妃比文嬪還要蒼白,額上一層薄汗,她常年咳嗽早就壞了嗓子,聲音難聽的緊。
“長姐,長姐……要好好的…….”
文嬪合上眼前最後看了眼宋玉,宋玉對那命絕的人緩緩揚起個笑。
良妃大哭,那天之嬌女,抱着自己妹妹的屍體大哭。
良妃瘦的和把骨頭似的,眼下青黑,抱着文嬪不停的哭。
宋玉早就不嫉良妃了,當初嫉她,是她身來便擁有了這世間的一切,她只需要站着,揚起她高傲的頭顱,看着卑微如螻蟻的她們。
可半月前,宋玉翻閱史卷時發現,晰空大師語言中的天命女,非是指定為李家成意。
而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元德十年十二月初六卯時生的女兒家。
只是李家成意太過耀眼,所有人都以為是她。
可是,儷貴妃也是那時生的。
天命女到底是誰,還沒個定數呢。
良妃空洞着眼,抓着文嬪的衣裳跌在地上哭。
皇上攬住良妃的肩頭,“節哀。”
良妃似乎想起了文嬪合眼前的最後一眼,良妃往宋玉身上望去。
宋玉看着良妃一臉的淚,也緩緩向良妃福身。
她知道,真正的爭鬥,開始了。
可無論成敗與否,也再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將來她的孩子,就是這個國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