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

杖刑

關於林家養在外面的這個庶齣子的事,或多或少有人知道一些。

當年京都城裏的夜香郎之女因為容貌美麗,也曾被坊間傳過一段佳話,說是糞堆里長出來的一朵嬌花,也不知道會被誰採摘了去。

那時林宏深剛和濮陽侯府的大小姐濮淑蘭(大夫人)成親沒多久,在京都城風光無限。誰也沒想到他竟在一日醉酒後與夜香郎之女成了事,還鬧得滿城皆知。濮陽侯府的大小姐大吵大鬧着回了一段時間娘家,林宏深三跪四請,才將她請回了林府。

在這之後夜香郎之女被送到了郊外的廢院,又被傳出她懷了身孕,還誕下了一子。

那個時候實在是被傳得沸沸揚揚,只是後來事情過去了十多年,眾人都將此事淡忘了。但如今這對母子又出現在了席面上,自然重新想起了當年的事。

眾人觀察着這個立在席桌邊的青年。

長發簡束,俊眉修目,竟生得如此這般好,縱然身上是一身青布衣,卻掩不了他身上那份氣度,仿若河邊蘆葦,百折不斷。

“你母親身子可好?”

大夫人雖然極其不願意看見陸后臨,但又不能落人口舌,便請他前來。

陸后臨長袖一拂,朝大夫人行禮:“近來安好,多謝大夫人掛心。”

坐在大夫人身邊的林宏深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這個兒子。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他了,沒想到他竟已長得這般大:“你是臨兒?”

陸后臨緩緩握了一下袖下的手:“是,林大人。”

他不願入林府,自然也不願認這個父親,但身上的血緣關係卻是無法割開。

林宏深聽到他喊的這一聲“大人”,有些微微蹙眉不悅,但礙於這是席面上,也不好說什麼,只開口道:“今日是你嫡母生辰,你應當敬一杯酒。”

一個從來沒有來看望過他們的嫡母……陸后臨自嘲的笑笑,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一同前來的母親拂了面子,便從桌上取了一個空杯,倒滿酒,朝大夫人一躬身:“祝大夫人生辰吉樂。”

大夫人臉上的表情實在笑得有些勉強,但還是抬手去接,只是在接時故意將那酒一下子打散。

酒水飛濺出來,撒了她一身!

“夫人!”邊上的丫鬟眼疾手快,連忙取了帕子蹲下來擦拭大夫人身上被弄濕的衣衫。邊上原本就想找個由頭把這對母子趕出去的王管事立刻跳了出來:“今日是大夫人生辰,你居然故意打翻酒弄髒夫人衣服!”

陸后臨後背緊繃:“是大夫人沒有接住酒杯。”

王管事打斷了他:“你什麼意思?你是說大夫人故意打翻酒弄濕自己的衣服?”

“臨兒,向你母親道歉。”林宏深也在邊上訓斥道。

陸后臨臉色冷漠:“她不是我母親,我的母親坐在角落上。”

“放肆!”林宏深原本還對這個兒子有一絲寬容,見他竟如此忤逆,氣得重重拍了桌子,“這是你對你父親的態度?!”

“父親?”陸后臨只覺得聽到了什麼笑話,他抬起頭看向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今日林大人若是在大街上與我碰面,或許您還認不出有我這個兒子。”

“你!逆子!來人,把他給我帶下去,杖打二十!”林宏深整張臉都氣得發青,他立刻喊來兩個小廝,將陸后臨押了起來朝門外拖去。

坐在門邊那個柔弱的女人看到自己的兒子忽然被拖下去了,急得連忙跟了出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鄔從霜在主桌也有些着急,她好不容易幫林家在陸后臨面前刷了好感,要是這麼一打怕是要打沒了!她情急之中一把拉住了林元晏的衣袖:“二少爺,能否幫陸少爺求求情,奴婢剛才看見他不是有意撒酒的。”

林元晏聽到她居然為陸后臨求情,有些奇怪的盯着她腦袋看了半晌:“你喜歡他?”

鄔從霜腦殼嗡嗡的:“奴婢沒有。”

林元晏垂眸,拇指慢慢拂過手掌中那隻酒盞:“那你為何替他求情?”

鄔從霜已經聽到了外面的杖打聲,她又氣又急!這個狗男人,知不知道她在幫誰刷好感:“奴婢只是覺得今日是夫人生辰日,二十杖下去必然見血,怕是衝撞了喜氣。”

林元晏沉默了幾秒,開口道:“今晚你可願來我房裏?”

鄔從霜臉上的表情垮了下來……你丫的……愛救不救,好感度到0了,林府大難臨頭別怪她沒出手調解!

等了半天,林元晏也沒等到她的答覆,他反而心情好了一些。若是鄔從霜寧願捨身也要替陸后臨求情,那他才是真的要吃醋了。

手中的酒盞停了下來,林元晏起身朝大夫人開口:“母親,陸后臨今日衝撞母親,是他不懂禮數。今日是您的生辰,應當高高興興才是,晚些時候各個院的丫頭要來為您送禮來,不如讓他們停了杖責,讓陸后臨帶着他母親早些回去,別留在府上惹您傷心。”

自家兒子求了情,大夫人也便抬手命人停了杖刑:“也罷,讓他們早些回去吧。”

王管事得了令,便出去傳話。

鄔從霜想跟出去看看,卻被林元晏拉住了手腕:“你繼續幫我布菜。”

“……”

廳外院中,陸后臨還在被責打着。

他被綁了雙手按在地面,另一邊是哭喊着為他求饒的陸夫人。

小廝下手不輕,陸后臨又是書生,被打了几杖之後後背立刻鮮血淋淋。又一杖下去,他整個人向前一倒,摔在了地上。

陸夫人看到那後背上的血,急得整個人撲了上去,護在他身後:“求老爺大夫人饒了臨兒吧!求老爺開恩,求夫人開恩……求老爺開恩,求夫人開恩……”

“母親,母親讓開!”

陸后臨已經痛得無法站立起來,他想要推開身後的人,卻聽到那杖棍打了下來,重重砸在身後的人背上。

陸夫人體弱多病,哪裏能忍受這樣的杖打,只聽到一聲悶響,一口鮮血從陸夫人的口中湧出,滴濺到陸后臨的肩頭。

他眼神充血,撕心裂肺的喊道:“母親!!!!!!”

“停手。”此時王管事才姍姍來遲,“大夫人恩典,杖刑到此為止。”

陸后臨還鮮血淋淋的跪在地上,王管事走上前,居高臨下道:“陸少爺,不是老奴說你,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往年你們也算明白事理,知道夫人不想見你,今年何必來自找苦吃呢。您是什麼身份您還不知道嗎?能進得了林府嗎?我勸您啊,還是早早回廢院去,別再留在林府丟人現眼了。”

周圍是悉悉索索的嘲諷聲,小廝們收起了杖棍,從陸后臨邊上經過。

他們眼睜睜看着他掙扎着……無法攙扶起奄奄一息的陸夫人……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幫忙……

這就是世道。

人落魄時,無人會幫,連老天都不會給出半點憐憫。

陸后臨滿身是血,他的指尖幾乎摳破了地面的泥土,後背鮮血淋淋,還有倒在另一側的自己的母親。他竭盡全力的掙扎,充血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如果不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就會永遠受人欺凌!如果不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的母親就會像這樣被人踩在腳下!

百無一用是書生,科舉之路他要走多少年!沒有後台,沒有人扶持,他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可能爬到令林府生畏的位置!他要讓林府付出代價,就必須站上比林府,比林宏深更高的位置!

他要去走另一條更快,更捷徑之路,哪怕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

……

鄔從霜趕出來時,院中已經沒有人了。地面還留着血水,有小廝正在沖刷。

她立刻上前詢問:“陸少爺和陸夫人怎麼樣了?”

那小廝抬頭看見是鄔從霜,知道她是二少爺的通房丫鬟,便態度恭敬的答道:“他們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陸少爺傷得重嗎?”

“有些重,陸少爺打到後面都站不起來了,好在陸夫人替他擋了最後一下,才算沒打暈過去。不過陸夫人因此被打傷,也不知怎麼樣了。”

“陸夫人被打傷了?!”

“是啊。我瞧見是這樣的。陸少爺在地上過了很久才站起來,把背着陸夫人離開了。”

糟了!

陸夫人身體一向孱弱,又久病未愈,如果被重重打一杖,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

她離開林府,追了出去!

京都城街道,烏雲重重壓了下來,地面水坑漾開了一道一道漣漪。很快,這些漣漪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緊接着便大雨傾盆。

道路兩邊的小販已經匆匆收起了攤子:“快,下雨了!”“我家中的衣服還沒收呢!”

鄔從霜跌跌撞撞在人群中疾走,耳邊傳流不息的聲音彷彿隔得很遠。她要儘快找到陸后臨,儘快找到他!

她的心頭有什麼東西被緊緊揪住……

那不僅僅是對陸后臨的憐憫,而是一種彷彿透過他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她以為自己重生了,改變了誰的命運,但在得知陸后臨的母親被杖打重傷,彷彿有一個很可怕的意識從腦海里浮現出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前世,陸后臨最終徹底決定棄文從軍,就是因為他母親的死。

那個時候他的母親是因為重病無葯而亡;這一世因為她的出現,她的母親得到了救治,病也好了一些……卻沒想到居然會遭遇林府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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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對前夫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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