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薯香
自賈母壽辰后，寧榮二府的生活重新歸於平靜。
而朝堂之上，因追繳國庫欠銀而掀起的各派勢力之間的碰撞和博弈，每日都在無聲上演。但這一切都與賈琛無涉。自他完成了還銀三十萬兩的任務后，上官們似乎就把他忘在了腦後，他樂得自在，只管每日上衙、下值，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小小司務。
這日，賈琛起了個大早，拉了一大車番薯、一個特製的鐵皮烤爐和幾簍木炭進了山西司。幾個雜役見了，忙上來請安、幫忙。
“賈大人，這麼多的果子，您這是準備往哪送啊？”
“不送人，咱們自己吃。這果子叫番薯，用來做烤薯的。來，大傢伙搭把手，都送小茶房裏去。前些日子，我每日只帶那麼一兩個食盒的烤薯過來，你們都分不到幾口吃的吧？我心裏不安，因此今日多帶了些過來，這是我的小廝，名叫蒼松，他會做烤薯，一會兒讓他給咱們露一手，保證今日讓大家都吃個痛快。若是吃着喜歡，你們不妨帶幾個回家去，不是值錢的物事，只當哄哄老人孩子……”
“哎喲！您這是何必……小的們萬萬不敢當。”
“您這份心意，這可讓我們怎麼謝呢？受之有愧……”
雜役們一邊七嘴八舌的道謝，一邊手腳不停的把番薯往茶房裏頭搬。茶房管事親自給蒼松騰了個角落用來烤番薯。烤制一刻鐘后，烤薯的香味已經飄散開來，兩刻鐘后，小個的烤薯的就能吃了。
“哎！真是烤薯的香味，真香啊！饞的人口水都下來了！”
“太香了，我聞着比前幾天賈大人帶來的還要香！烤薯在外頭要賣二十文一斤，這麼一車得有幾百斤了，怕是要十幾兩銀子吧？”
“我聽說是賈大人家的莊子上種出來的，不用花錢。”
“咦？今年的秋糧不是絕收了嗎？怎麼他家還能種出來這麼好的東西？”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位賈大人可不簡單，他出身寧國府，身上還有世襲的爵位呢！他家祖上留下不少田地產業，天南海北的，總有不鬧災的地方唄！快，乘着大人們還沒來上值，我們先吃上兩口，等一會可就輪不到我們吃了。”
辰時后，官員們陸續到崗，山西司的人已經熟悉了烤薯的香味，自動自發的到茶房找吃的。然後來山西司串門的人，也順着香味到茶房來要上一二個，連吃帶拿。雜役們不敢出聲阻攔，蒼松又不認人，誰問他要他都給，弄得一個上午，山西司的茶房裏人流不斷，甚至還有越來越熱鬧的傾向。
季主事忙找來賈琛談話：“賈司務，前幾日你給同僚們帶些吃食過來享用，我覺得是小事一樁，便不曾過問什麼。可今日你這烤薯香徹戶部，動靜卻鬧得有些大了，不知你有何打算？”有所予必有所圖，季主事混跡官場幾十載，他可不信賈琛只想得個好人的名聲。
“季主事吃了這烤薯，覺得滋味如何？若是明年下官可提供種苗，大人家是否願意種植一些？”
“我自然是願意種的……你這是想將番薯這一作物推廣種植？”
“正是！這種作物，南邊已經種植多年，人也吃了多年，證明它是安全無害的食物。可惜我們北人不知情，如今大家知道了、吃着喜歡，自然會有人想了解和種植。下官今年在京郊莊上試種，雖遇旱情，每一畝地的產量仍高達千斤，這比稻米小麥的產量要高的多，下官有意向朝廷上奏此事，您看如何？”
“賈司務身上有四品爵位，自己上奏摺就是，怎麼還來問我？啊，算了，你有上進之心是好事，做事穩妥更是無錯，吃了你這麼些天的烤薯，少不得要助一助你。這樣吧，如今這勢也造出去了，依我說，乾脆再弄大一點。午時之前，你把烤薯裝上三個食盒，親自送到錢尚書和兩位侍郎大人那裏。王朗中這邊，我會替你說道一聲。”
“多謝主事大人相助，下官感激不盡。”
“想必你的奏摺已經草擬好了，要不要讓尚書大人過目，你自己決定。這人啊，除了人力籌謀，運氣也很重要，快去吧！”
***
賈琛本打算將食盒送到錢尚書的專屬書吏手裏就離開的，誰知烤薯的香味着實厲害，他還沒和書吏客套完，錢尚書便在房裏頭喊，“許書吏，外面什麼東西這麼香？”
書吏忙提了食盒進去，賈琛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后，也被叫進去回話。
“見過尚書大人，卑職送了一些烤薯過來給您嘗鮮，是自家產的土物，請您莫要嫌棄。”
“烤薯？這味兒可真香。今日我下朝早了些，剛回到衙門裏就聽說你們山西司熱鬧的緊，敢情是這東西鬧的？我要先嘗個味，許書吏上茶！”錢尚書笑着招呼賈琛，“來，來，坐下，你和我說說這烤薯的來由。”
賈琛再三推辭不肯就坐，只站在錢尚書身側，伺候他吃完半個烤薯、凈了手，才掏出懷裏的奏摺，請錢尚書過目。他在奏摺里，不遺巨細的將這一年來種植番薯的步驟寫的清楚明白，包括抗旱的艱難、高產的喜悅和明年預備推廣種植的計劃。
季主事說要看他的運氣如何，無非是功勞被人瓜分或搶走的風險，可他上頭無人相護，哪有吃獨食的資格？無論求助哪方勢力，能有個利益均沾的結局就不錯了。從大義上說，除了功勞之事，他更想要的是引起上頭對番薯的重視，從國家層面自上而下的推廣這種作物，惠及萬民。這事單憑他賈琛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
“錢尚書，您看下官這份摺子……”說到底，這件事還得看上頭是否重視番薯，如果最後皇上看不上，那就一切免談。
“啊！這等好事，是該早早上達天聽才是。你這摺子寫的不錯，放心遞上去吧！”
“謝尚書大人教誨。過些日子便是中秋佳節，下官預備了千斤番薯準備進上，屆時會連同此奏摺一起上呈皇上。”
“如此安排甚好。”
“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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