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斷親
姜夫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這個水蓮，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會勾人的狐媚子，不知怎的就和老爺好上了，恨得她一度想打死她。不過，現在她已經年老色衰，唯一的女兒也死了，整日裏一副哭哭啼啼的苦瓜臉倒霉相，病病歪歪的，養着她確實不划算。
她轉念一想，不如賣了她。
“水蓮是可不是普通下人，她的身價銀子可不能少了，總得給個幾十兩才行。”有了錢，她再去人牙子那裏挑下人，愛買哪個就買哪個，豈不是更好！
“用幾十兩銀子買一個病弱婆子？夫人果然財大氣粗，我一個窮酸，當真贖不起夫人家的奴僕。”賈琛冷笑。
姜夫人本也沒期待賈琛一口答應，便笑道：“哎呀，這做買賣，哪有不討價還價的？水蓮在我們家幾十年了，早年也是個能幹的，我捨不得她才要價高了些。你不樂意，還價就是。我們窮家小戶的，家道艱難，於銀錢上自然計較一些。你是我家女婿，難道不該多幫扶我們？再說了，這兩年的節禮，你還欠下不少呢！我吃的虧又和誰說去？”
什麼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賈琛現在深有體會，這樣的親戚他着實高攀不起，還不如早點斷了好。
“我竟不知岳家生計如此艱難，既然如此，我願意把姜氏的嫁妝退還給姜家。我的日子也不富裕，只是夫人開了尊口，我也不能當沒聽見，想來想去，家裏唯一能動的只有姜氏留下的嫁妝了，您意下如何？”
退還嫁妝？還有這樣的好事？姜夫人吃驚的看向賈琛。當日姜氏的嫁妝就是她一手準備的，對外她號稱備了六百兩的嫁妝，可嫁妝里有很多是以次充好的東西，實際價值不會超過三百兩。
“姜氏沒有留下子嗣，只要姜大人親筆寫下兩家斷親的書證，我就把她的嫁妝全部退回姜家。她的嫁妝有多少，想必夫人是清楚的。”
姜夫人當然清楚。
蚊子再小也是肉，誰會嫌錢燙手啊？飛來一筆橫財，不要白不要！斷親什麼的，嚇唬誰呀？不過是一個寧國府分家出去的庶子而已，有個勛貴子弟的虛名罷了，有沒錢又沒本事。大姐兒一死，這門親就算白結了，再等姑爺續了弦，不斷也斷了。
她本來也沒指望靠女婿，誰怕誰！斷就斷！
姜夫人當家作主慣了，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姐兒命薄早逝，是我們兩家沒做親家的緣分，拿回嫁妝純屬不得已，你看安排在哪天比較合適？”
“這不是什麼急事，夫人大可和姜大人慢慢商量一下，再答覆我不遲。”
“不必商量，我等着拿這錢過年呢！你可不要反悔！明日我就把斷親書給你，我們一手退嫁妝一手斷親書。”姜氏才嫁過去二年，花用有限，姜夫人估摸着至少能拿回來二百兩的財物，心裏怎麼不急？
“自然不悔。還有，蓮媽媽的賣身契？”
“等我拿到了嫁妝，水蓮就賣你，作價十兩銀子，如何？”
“一言為定！”
***
賈琛回到叢綠堂，找到楊媽媽說了退還嫁妝和水蓮贖身一事的始末，楊媽媽一拍巴掌，贊道：“二爺做的好！”
“我一開始並沒有斷親的意思，也沒提給蓮媽媽贖身，只說要接了她出來養病。”賈琛和楊媽媽解釋道，“那位姜夫人一副貪得無厭的嘴臉，直接開了高價要賣人，着實令人厭惡。姜氏自小在她手底下討生活，想來沒少受委屈，沒的我還要拿她當岳母孝敬！我寧可在銀錢上吃些虧，也要把這門親斷了！另外，姜家好似還不知道我考中舉人的事，明兒媽媽退嫁妝時小心別說漏了嘴，免得徒增波瀾。”
楊嬤嬤一一記下，立刻帶着人手趕往寧榮後街的老宅，開了庫房，按照嫁妝單子的記錄，將姜氏的首飾、衣物、房內擺設、綢緞布匹、被褥等取出，一一裝箱。
比較麻煩的是，嫁妝里的大頭是傢具，有些東西如今正放在屋裏給租客用着呢。冒然撤了傢具，讓人家住空屋子嗎？
租客惱了，便揚言要退租走人。賈琛爽快同意退租，又付一個月的租金當賠償金。他盤算着，這房子收回來，正好給蓮媽媽住。
次日，賈琛和姜夫人兩邊都抱着速戰速決的心思，當真是一手斷親書一手退嫁妝，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
因蓮媽媽的賣身契過到賈琛名下需要到官府辦理登記手續，賈琛便乘着雙方人員都在場，順道將斷親書也在官府做了備案登記。如此賈姜兩家正式斷親，再無糾葛。
***
寧榮二府周邊人員聚居，耳目眾多。儘管賈琛已經盡量低調辦理退嫁妝一事，消息還是很快傳開了。
賈琛現在也算是人紅是非多。一場慶功宴，讓他的大名響徹兩府以及族人之間，無人不識。名人效應之下，他的八卦消息很快成為熱議話題，有說賈琛軟弱可欺的，也有罵姜家有眼無珠的。
總之，這事算是人盡皆知了。
賈珍正愁沒理由打壓賈琛呢，有了這麼個好借口自然要緊抓不放！
於是，他拿出寧國家主的威風，把賈琛叫去狠狠訓了一頓。罵他丟盡了寧國府的臉，竟然被一個喂馬的的七品小官斷了親搶了錢；遇事不知向家中尊長彙報請示，任意妄為，目無尊長……零零總總，目的就是讓賈琛大大丟一次臉，讓他知道知道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賈琛頗感無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處理私事與寧國府有什麼干係？
他忍着脾氣一味聽訓，只是慮及如今住在賈珍的屋檐下，如果兩人硬頂着來，於他有害無益。再說，他可是經歷過現代職場錘鍊的滾刀肉，臉皮厚度早就鍛鍊出來了，被罵幾句無關痛癢。
斷親和退嫁妝的事已經按照他的心意順利結束，他只希望賈珍在他的耐心耗盡之前，快快罵完，他好接着去榮國府看書去。
幸好尤氏及時出現，她是來找賈珍商量田莊送來的年物分配一事的。
臨近過年，寧國府名下的八九個田莊，陸續送來田租、年物。按照府里慣例，除了留下族裏祭祖用的、自家過年用的，還要挑些好的出來送榮國府，下剩的再分給族裏的窮困人家，幫扶他們過個好年。
如何分派，尤氏不敢自專，還得問過賈珍。
賈琛順利脫身而去。
尤氏看賈珍面色，居然發覺他面上並無怒色，才敢勸道：“二弟都是分家出去的人了，老爺何必為了他着急上火？還是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緊。”
賈珍擺手，“你不懂，我沒生氣。”
尤氏給賈珍倒了一杯茶送上，“老爺也太小看人了，我怎麼不懂了？二弟和姜家斷親的事我也聽說了，姜家這種姻親斷了也算不得可惜。將來二弟續弦，恐怕還能找到更好的。姜氏的嫁妝也不多，遠不如上回宴席二弟收的賀禮值錢。”
“你說的不錯，老祖宗送的那幅古畫就不下千兩，怎麼想個法子能瞞過榮國府悄悄弄來就好了。”
尤氏深悔多言惹事，不由皺了眉頭，“二弟日日都要去榮國府，時常在老祖宗跟前奉承，現在問他要東西，哪裏瞞得住？老爺不如緩一緩，有了由頭再讓他主動交出來。妾身還想到一事，二弟的妻孝早就滿了，只怕他已經在考慮續弦之事。他雖住在我們府里，可畢竟是分家出去的人了，這聘禮總該他自己出才對。老爺覺得呢？”
“當然應該叫他自己出了！”賈珍的話脫口而出，又停下想了一會兒，“你倒是提醒了我。要畫的事先放一放，老二續弦這事，我要好好想一想，這事先不要和其他人說。”
他暗暗盤算，賈琛這回要是能考個進士回來，說不定就有高門大戶看中他。寧國府權勢漸衰，若能利用他和權貴之家聯個姻也是不錯的。
尤氏免了一樁麻煩，自然恭順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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