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寶玉

在秦可卿把賈琛當救命稻草的時候，賈政也在考慮請他幫忙教導寶玉一事。

這日午後，賈政去了王夫人的院子，吩咐王夫人在外院快快給寶玉收拾出一間書房來，還叮囑陳設要清凈雅緻一些。

賈寶玉如今在賈氏家學念書，等他大了，給他單設一個書房是遲早的事。王夫人早有預備，連地方都看好了。

“寶玉今年才十二歲，他還小呢，哪裏就急着設書房？老爺今日提起此事，這裏頭可有個什麼緣故？”

賈政沒打算瞞着什麼，便如實相告，“東府的琛哥兒，你前兩日也見過了。你覺得讓他帶着寶玉一起讀書如何？”

“老爺這是想請琛哥兒給寶玉當先生？”

“並非如此，你聽我細說。我昨日在寧國府的宴席上見到琛哥兒，尊敬親長、友愛兄弟，待人接物謙遜有禮，確實是無可挑剔的好孩子。他能考中舉人，學問也必是好的。這樣的德才兼備之人，寶玉多和他相處一定沒壞處。《孔子家語》裏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論起聰明，寶玉比琛哥兒小時候還強些，若他能把心思放到正經書上，何愁沒有將來？”

王夫人沒讀過書，聽不懂什麼孔子什麼家魚的，但最後一句懂了。她盤算一通，道：“老爺說琛哥兒是個好的，妾身自然相信。只是如今他正忙於春闈備考，怕是不得空指點寶玉。”

賈政一揮手：“這事我也想到了，我覺得不妨事。白日寶玉去家學，琛哥兒自己讀書備考，兄弟二人兩不相擾。等寶玉下學回來，就去書房做功課。琛哥兒有空了就順帶指點一下，沒空不指點也沒什麼，主要是給寶玉樹立一個讀書上進的好榜樣。再說，琛哥兒眼看要有出息了，寶玉與他交好，將來自有好處。”

王夫人向來寵溺寶玉，看到賈政一心為寶玉的未來打算，心裏十分歡喜，“妾身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也能體會老爺的一番拳拳愛子之心。我明日就收拾書房，二三日的工夫就能弄好，絕不敢誤了老爺的吩咐。”

“過兩日我休沐，琛哥兒會過府來請安，你幫我把那塊狀元及第的翡翠玉佩找出來。我看宴席那日，他身上掛的白玉佩成色普通的緊，給他個好的，他用着體面，自然會回報到我們寶玉身上。”

王夫人何曾聽賈政說過“我們寶玉”這樣親切貼心的話，激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既是為了寶玉好，千金萬金她也沒有不捨得的，“老爺考慮周詳，妾身都聽老爺調停。”轉身高高興興的翻庫房找玉佩去了。

正事辦完，賈政放下心來，出門一轉，便去了趙姨娘房裏消遣。

***

再說秦可卿這裏。

她從會芳園匆匆回房后，立刻躲進了卧室，整個人伏在錦榻上，頭暈目眩，心口還“咚咚”直跳。

丫頭瑞珠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慌亂模樣，忙端茶倒水的上前伺候，“奶奶怎麼了？”

可卿看着瑞珠，眼淚止不住的滾下面頰，嘴上卻一個字不敢亂說。

她的命好苦啊！

人人都說她走了好運，貧女得嫁高門。起初，她也曾為此歡喜不已，以為嫁入寧國府是攀得高枝，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可期。可好日子還沒過上幾日，家裏的老公公居然對她起了壞心腸。

天啊！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竟然會遇見了這樣一個無恥之尤、膽敢騷擾嫡親兒媳的老公公？

一瞬間，好日子變成暗無天日。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唯恐生出什麼不堪的閑話來，只得忍着噁心拚命抗拒。

要說賈蓉對此賈珍的獸行毫不知情，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信。那他是裝傻充楞的膽小還是見死不救的無情呢？她猜不出來。無論答案是哪一個，都足以傷透她的心。

女人的名節何等重要，她一直以為，醜事暴露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沒想到越是害怕事情發生的越快，今天她的秘密突然就泄密了。

不過，事情卻似乎並沒有那麼壞。

撞破她秘密的二叔賈琛，是一個上進端正的青年，一個和賈珍賈蓉父子性格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他應該是無意間撞見賈珍逼迫她的惡行，也看到了她在求饒。所以，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沒有鄙視的意味，也不曾質疑她的人品和名節。不用她求情，就說要替她保密，還幫忙想辦法抵擋那個老淫棍。

雖然出的主意也不怎麼樣，可她幾乎可以確定，如果二叔的權勢超過老爺，如果二叔有辦法制止老爺，他一定會阻止。

知道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的感覺總是好的。

二叔讓她裝病，那就裝的像一點好了。她咬咬牙把大衣裳脫下來，只着一件單薄的襯裙，站在窗縫旁邊吹冷風。不到一刻鐘，她就覺得渾身冰冷頭暈目眩，連忙派了丫頭大張旗鼓的去稟告尤氏，讓請個大夫來瞧病。

大夫很快就來了，卻是賈珍的心腹人俞祿請來的王老太醫。王太醫診了脈，說病人受了風寒，病情不太嚴重，吃上幾服藥，歇上幾日就能好。

秦可卿聽完在心裏冷笑，這病好病歹，可不是大夫一人能說了算的。

守在門口的俞祿聽了王老太醫的診斷，和鬼魂一般悄無聲息的溜走了。

***

宴會後的第四日，正值官府休沐，賈琛遵賈政吩咐，來榮國府求見。

賈政有一外一內兩處書房。外書房主要用來接待榮國府的貴賓，如宮裏來人、官員、同僚等。夢坡齋是他的內書房，賈政平時起坐會友多在此處。

賈琛對夢坡齋並不陌生，他去年就來過，還曾在這裏指導寶玉寫功課。

叢綠堂到夢坡齋直線距離非常近，幾乎只隔了兩府之間一條私巷的距離，但真要走起來還是挺遠的。自叢綠堂出發，經過賈氏宗祠，從會芳園臨街大門出寧國府，越過兩府私巷，從黑油大門進入榮國府，再經南院馬棚，穿過賈赦居住的東大院，最後到達“體仁沐德”院，夢坡齋即在此間。

賈琛在客廳里一邊喝茶一邊打量書齋的佈置。

客廳正面是一副巨大的《紫氣東來圖》，畫面中有山脈蜿蜒，流水潺潺，萬山紅遍，更有朱雀振翅寓意事業高升，以及千年古松寓意擋災納瑞。古人多信風水，家居擺設里有“藏風聚氣”一說，多有現代人無法理解的各種神秘講究。此畫便是一副標準的風水畫，據說可以招來好運勢。

東側間內擺了一張巨大的梨花木書案，發出溫潤的琥珀光澤。書案上設有筆架、硯台，數本書籍散放在案上。這裏應是賈政日常讀書辦公的場所。

西側間像一個書庫，三面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整整齊齊的排列着各種書籍。

賈琛走進一瞧，種類既多又雜。有正經的科舉類、經史類書籍，也不乏兵書、農書、醫藥，遊記，甚至戲文等等。在古代，藏書家都是妥妥的豪富，還得是有權勢的富豪！賈政讀書怎樣暫且不論，藏書一事做的卻好！賈府若沒有抄家這等禍事，這一庫書籍便是真正的傳家之寶，比金銀更可貴。若這些書籍能傳至後世，那更是功德一件。

賈政珊珊來遲，賈琛忙上前請安。

賈政笑道：“琛哥兒看我的藏書如何，是不是眼饞了？”

賈琛接茬道：“何止眼饞，心裏更饞。二叔若不能讓我借閱一番，我怕是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賈政點頭，“借書不難，你只需應我一件事。我那逆子寶玉，生的是極聰明的，只是他年小調皮，如今已在家學念了兩年書卻無半點進益。我每每為此憂心，教也教不好，打也打不聽。如今你是我賈氏一族重最有出息的讀書人，望你多帶攜一下寶玉，若能將他引上正途，也考個功名出來，將來你們兄弟在官場中也能互相扶持。”

賈琛內心苦笑，以寶玉的性子，教他讀書這事兒恐怕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呢！

“寶玉聰慧，遠非我這種讀死書的人所能及。他還年小，倒不用急在這一時半刻的。最近我忙於準備會試，實在精力有限，恐擔不起教職，若將來功成名就，定不會忘了帶攜寶玉，望政二叔體諒。”

賈政忙道：“你誤會了。如今你自然該以會試為重，我並非想請你給寶玉當先生，只是想請你過府來念書罷了！我已讓人收拾出一個清凈書房出來。寶玉白日自去家學念書，你只管自便，等他下學回來了再去書房找你，你有空時稍微指點他幾分即可，想來也不至於佔用你很多時間，這樣如何？”

賈琛頓時明白過來，這不就是大學生兼職做家教嘛！白天自己上課，晚上帶小學生寫作業。想一想，這倒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還能光明正大接近賈寶玉和通靈寶玉！

“小侄明白了！不知幾時過來方便？”

待賈政和賈琛確定下來榮國府讀書的時間，賈琛又收下了一枚值老鼻子錢的翡翠玉佩當家教工資后，當事人之一的賈寶玉還被蒙在鼓裏、渾然不覺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賈寶玉自來不愛讀四書五經，一番撒潑打滾被無情鎮壓后，委委屈屈的開始上課外輔導班。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好處。

賈琛不會幫他練大字、寫功課，但遇到他不會的，卻從不吝於指點他。有了這些指點后，他的功課完成的又快又好。賈琛也不會嫌他煩，教一遍沒學會也從不罰人，會耐心的再教一遍，直到他學會為止。每日裏，只要完成當日功課，賈琛便放他離開。所以從總體上而言，他的課業沒有加重，但在質量上，他學的更好了！

家學裏已經幾次表揚寶玉，說他學業進步。賈政很欣慰，對寶玉也漸漸有了好臉色。賈母、王夫人等更是高興，而她們的高興則代表着賈琛能得到更多的物質獎勵。美食華服、高品質的文房用品、玉佩、發冠……他的榮國府的待遇直線上升。

當然，賈琛最大的受益還是來自於通靈寶玉。

賈寶玉對這通靈寶玉是真的不怎麼上心，也完全不知它的妙用。每每下學回到書房，他會很隨意的將外套、項圈一起摘了擱置一旁。奴僕們都守在屋外，賈琛幫忙收拾寶玉的衣物時，自然而然可以經常接觸並吸收通靈寶玉其中的好處。

哪怕每次吸收靈氣的時間不長，也架不住日積月累，量少次多呀！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奇效顯現，賈琛愈發耳聰目明、身輕體健。十一月的大冷天，他也不覺得冷，日夜苦讀也不覺得累。賈政書房內關於科舉的書籍，他保持着一日一本的速度背誦並消化吸收，學問日日都有進益。

如此堅持學下去，說不定今次春闈，他不但同進士有望，還能衝擊一下二甲榜。

賈琛滿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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