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宴席

18、 宴席

這日,寧國府府門大開,遍請族親,慶祝賈琛中舉之喜。

三十年前,寧國府也曾舉辦過這樣的宴會。年輕的賈敬也曾陸續考中舉人、進士,合族歡慶的熱鬧場面,幾個年高的長輩依然記得當年盛況。可惜,從那以後,賈氏子弟在這三十年裏,只零星出過三兩個秀才,也止步於秀才,再無舉人出世的歡慶場面。

一大早,賈琛坐在妝鏡前打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樣,神志還不甚清醒。

楊媽媽不顧他讀夜書的辛勞,毫不留情的把他搓起來,還找來小廝們做幫手,拿出了打扮新娘子的熱情來給他“當戶理紅妝。”

賈琛原本就生得清雋,眉眼溫潤,可能是常年讀書的緣故,一身文士書卷氣,皎皎如玉樹臨風。楊媽媽自小疼他,自然看他哪兒哪兒都好,放到眼睛裏也不疼,“族裏多少男兒,就屬我們二爺人材出挑,還最有出息。”

眾人齊心協力伺候賈琛梳洗更衣。

烏黑長發一絲不亂高高梳起,用銀冠束於發頂。一身雅緻的上用縐緞士庶巾服,裏頭着一件淺灰色窄袖魚戲蓮紋交頸直裰,銀腰帶一系顯出腰身來。外罩紫色緙絲氅衣,兩片衣襟系在一起形成一個寓意吉祥的銀綉魚躍龍門團花。自腰帶上垂下喜得連科白玉佩,穗子長長垂下,直碰到腳上的登雲靴。

好一個高官仕宦家的如玉公子!

楊媽媽看在眼裏是愛都愛不過來,連連誇獎小蓉大奶奶賢惠,送來的衣裳配飾樣樣都好。

“看媽媽給你收拾的如何?二爺穿這一身衣裳走出去,滿京城的媒婆得把咱家門檻踩平了!”她開始惦記給賈琛續弦的事,“等二爺娶了新奶奶,二爺的身邊事也就有人打理了,再不用媽媽我來操心。”

賈琛這才明白,楊媽媽是打的這個主意才大下力氣打扮他。可惜了,今日宴會只請了族親並無外客,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好男兒何患無妻?他不急,等以後有了官身,好好尋覓一個合意的如花美眷就是。

辰正時分,賈琛親自去榮國府接了惜春回來。這丫頭從小長在榮國府,估計都忘了自己是哪家的姑娘了。

賈琛說了讓她幫忙待客的事,惜春也爽快應了,“今日是二哥的好日子,我自然願意幫忙,就怕做不好,我還沒學過怎麼招待客人呢!”

這也是賈琛的目的之所在。

賈母說是要教養寧國府嫡女才接了惜春過去住,結果根本沒好好教姑娘們管家理事的本領。榮國府倒是有個閨學,不過是個樣子貨,教女孩子們認識幾個字罷了。賈母自己不教,也不請師傅、教養嬤嬤們好好教導,難道指望這些姑娘無師自通自學成才?真是咄咄怪事!

“那不正好,趁着今日學起來,嫂子還能不教你?便是蓉哥兒媳婦,我看她也是個有本事的。你是寧國府的大小姐,今日就該擺出主人的樣子來招待來客才是。”

惜春當然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是往日裏,兩個哥哥都不與自己親近,嫂子和侄兒媳婦本就隔了一層,待她也只是表面客氣。她主不主、客不客的生活在榮國府里,老祖宗自有親生的孫子孫女疼愛,難得想起她來,因此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前些日子,二哥突然載譽而歸,又送了她許多好東西,她心裏是極驚喜的。那些個禮物撒出去,人人都知道她二哥出息了,心裏還記掛着她這個妹妹,日子彷彿一下就敞亮了。

有來有往。誰對她好,她也對誰好!不就是待客嗎?她學就是了!

賈琛把惜春帶到尤氏院裏,秦可卿正巧也在這邊。

“大嫂,看我給你找的好幫手,今日必有不少族中的姑娘們來,讓惜春幫忙接待,你看可好?”

惜春雖還有些忐忑,但她不是一味膽小的人,何況她今日是主家,總不能躲起來,“我只跟着嫂子,嫂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若遇到我不懂的,請嫂子教我,好不好?”

一向對寧國府眾人冷淡的小姑子,今日不知怎的態度轉變了,尤氏也很驚奇。不過,這不關她的事,樂得多個幫手呢!尤氏客客氣氣的答應了,還吩咐秦可卿照應惜春。

秦可卿倒是機靈的很,她一聽就知是賈琛的主意,便高高興興的拉了惜春的手,“二叔儘管放心去前頭,我會小心伺候太太和惜春姑姑的。”

賈琛見她們三人相處融洽,便往前院去。

離開宴時間尚有半個時辰,客人們陸陸續續到來。

京城賈氏共八房,歷來是陰盛陽衰男丁不旺,家有兩子成年的已經算好的了。如今,代字輩還剩賈代儒、賈代修;文字輩有賈赦、賈政、賈敬、賈敕、賈效等六七個;王字輩的男丁多些,有十來個;草字輩最多,也就十四五個。

或有出門在外的,生病的,其他種種緣故未能來的,男客不過二十餘人。

賈代儒領着孫兒賈瑞一起來寧國府賀喜,祖孫倆來最早。賈代儒本身沒有任何功名,因為“年高有德”,才做了賈家家塾的塾掌,可惜他自身的學問並不出眾,論教育子弟也是力有未逮。

原主的記憶里也有去家塾上學的經歷,還有許多受族兄弟欺負的回憶。

記憶里,那賈代儒只會照本宣科,帶着孩子們搖頭晃腦的死讀書,對於孩子們之間的紛爭,不管是非曲直,他一概不予理會。於是,爭強好勝的愈發得了意,受了欺負的繼續挨欺負。

原主在寧國府中是不受重視的庶子,挨了欺負無人做主,漸漸的就不願意去家塾,經常逃學在家一個人自學。賈敬離家修道前,對原主做的最好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給原主在賈府外找了一間書塾就讀,否則原主的秀才功名恐怕是考不出來的。

賈代儒沒有能力管好家塾,也沒能教好自己的親孫子。賈瑞讀書不成不說,背地裏還養成了吃酒賭錢好漁色的性子,後來還不知死活的意圖輕薄王熙鳳。

這人要自尋死路,別人是攔不住的。賈琛一點兒也不同情賈瑞。即便將來王熙鳳依然按照原著劇情,毒設相思局,讓賈瑞早早喪命,他也不打算插手。

隨後又有客到。賈珖、賈瓔聯袂而來,後面跟着賈璘,面對來客,賈琛一律是:“族兄親臨,琛倍感榮幸,快快有請,裏面奉茶……”擺出笑眯眯的面孔,說著差不多的套話。

族人裏面,他用心細看的只有三個人。

一個是賈薔。他是寧國血脈,賈珍的養子,因父母雙亡,自小在寧國府長大,小小年紀就很懂得看人臉色,巴結着賈珍父子討生活,成年後才搬出去自立門戶。賈薔生得風流俊俏、一表人才的模樣,可惜也和賈蓉一個毛病,是個鬥雞走狗,賞花閱柳之輩。當然,賈氏子弟中這樣的人不少,不獨他二人有此毛病,還有更嚴重的,例如賈芹。

賈芹是個無法無天、壞透了的禍事頭子。他媽周氏靠着阿諛奉承王熙鳳,好不容易才為他求得一個管理家廟的差使。然而,他卻並不把心思放在差使上,而是在家廟裏“為王稱霸,夜夜聚賭,養老婆小子”,把賈氏一族的名聲臉面都丟盡了。

最後一個是賈芸,生的“一張容長臉兒,長挑身材,甚是斯文清秀”,他比賈琛略小三、四歲,是一個伶俐乖覺,又能作事的後生,在賈家子弟中已經算的上是品行良好、可堪造就之人。

賈琛對賈芸的好奇多數來自那個“紅帕傳情”的故事。這在古代是私相授受,不合禮數,但在現代人看來卻是極美好的事。

賈府上下安富尊榮者多,偷雞摸狗的更多,幾乎找不出一個能支撐大局重振門庭的子孫。賈琛早就秉持獨善其的打算,本不願和賈氏子弟多做往來。可上一次賈母說了要他帶攜賈氏後輩子侄的話,矮子裏頭拔將軍,找來找去,也只挑出一個賈芸來。

離開席差不多還有一刻鐘的時候,榮國府的賈赦、賈政帶領賈璉、賈寶玉、賈環、賈琮一起來了,後面還綴着一個薛蟠。

賈琛連忙趕到大門口迎客,他頗為驚訝,榮國府全體爺們一起出動,真給他面子啊!趕緊上前,把人都迎入寧祉堂奉茶,和賈珍一起待客。

寧祉堂里一下子坐滿了大小二十餘位男客,言笑鼎沸。賈珍充分發揮了主場優勢,團團應酬起來,比賈琛更熱切了十倍,他左右逢源的樣子倒更像宴席的主角。

賈琛無意出這種風頭,更無意和賈珍相爭,便很配合的退後一步當個合格的配角。

薛蟠的性子最是厭惡讀書。寶玉不喜讀書可他尚有些詩才,薛蟠是真正的腹內空空,因此也格外不喜親近讀書人。無奈薛姨媽命他前來,寶釵也在一旁好言相勸,母女二人對高中舉人的賈琛推崇備至,他不得不攜禮前來相賀。

他把賈琛拉倒一邊,簡單說了幾句賀喜的客套話,遞上禮物,“這是你留在我媽媽那裏保管的雙桃松花硯台,琛二哥可還記得?”

賈琛打開錦匣一看,“這麼好的硯台,我當然記得!我原和姨媽說過,等我考中舉人再來薛家取回的。快兩年了,我可想它的緊。多虧了薛兄弟一雙慧眼,我才能得到它,多謝!”

“琛二哥不必客氣。我媽媽說,這東西給了你用才不算辜負,等哥哥有空了,儘管去我家玩,媽媽說要請你吃酒呢!”

“薛兄弟儘管回姨媽,等忙過這一陣,我必要登門的。”

薛蟠辦完薛姨媽交代的差使,又得了賈琛的回話,連酒席也不吃就悄悄溜了。今日賈政也在席上,他可不願意受這份拘束,還不如外頭玩去。

中午開宴,男賓齊聚天香樓。

賈珍到底不肯多給賈琛做臉,只有酒菜,一應玩意兒全無。這幫紈絝子弟,早習慣了賈珍領着他們看戲聽曲觀雜耍的,單單喝酒吃飯有什麼趣兒?喝着酒想划個拳助助興吧,偏偏有賈代儒、賈政這等威嚴持重的長輩再此鎮着,誰敢大呼小叫?

匆匆吃喝完畢,攛掇着賈珍在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一幫人呼呼啦啦玩射箭去了。

射箭為君子六藝之一,賈琛在書院學過,若是平時他也願意一起去玩一把。但今日他是主人,賈珍一走,他只能留下陪客。

留在宴席上的只剩五、六個長輩,招呼起來很容易。在長輩跟前賣賣乖巧人設、換個孝順的好名聲,賈琛覺得不算虧。本着多聽少說的原則,他只管靜聽長輩們憶昔撫今,再指揮奴僕上菜斟酒、添茶倒水、把人照顧的周周到到、妥妥貼帖。

長輩們看在眼中,也對賈琛再添了幾分滿意。

賈政尤其欣慰。他自小讀書,深受孔孟之道熏陶,格外重視“孝親”之德,他自己就很孝順賈母,不免也喜歡孝順孩子。原本還擔心賈琛年少中舉,若長輩們再抬舉,怕要養出個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的性子來,因此特意攔下眾人不少誇讚之語,不想這個孩子是個知禮孝順、謙遜沉穩的品性,倒真是值得家族多加培養。

寧國府有這樣的好兒孫,真是福氣啊!

這麼一想,不免又想起自家,想起自己的那個孽子寶玉。

那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就是不能把心思放在讀書正道之上!老太太喜歡孫子,未免嬌寵太過。他暗下決心回去就嚴厲管教,一定要把寶玉的性子扳過來!若能教的和琛哥兒一般出息,他也算後繼有人、無愧祖宗了。

飯畢,長輩們陸續離開,賈琛殷殷勤勤安排車馬相送。

臨走,賈政態度十分和氣的吩咐道:“過幾日我休沐時,你記得過府來見我。我藏了半輩子書,都在夢坡齋里,想來會有你用得到的。平時也不必拘束,有空了儘管來府里找寶玉一起讀書。”

賈琛一臉懵,也不知賈政何事找他,純屬條件反射的回應道:“是!”

送完長輩們,天香樓下還鬧得沸反盈天,賈琛也不理會這些人。交際應酬了這大半日,他要先回去歇口氣。把小松小柏派去登仙閣供楊媽媽使喚后,他便走逗蜂軒旁的小石子路,繞近道回叢綠堂。

逗蜂軒四周無人,門戶大敞着,賈琛經過時偶然瞟了一眼,卻見賈蓉正與丫頭們在屋內嬉笑打鬧,鶯聲燕語間,他左擁右抱,摟緊了一個俏麗丫頭便要親嘴兒。

有丫頭看不過去,便上去推他,恨罵道:“短命鬼兒,你也有老婆丫頭,只和我們鬧。知道的說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見那髒心爛肺的愛多管閑事嚼舌頭的人,吵嚷的府里誰不知道,誰不背地裏嚼舌說咱們這邊混賬。”

賈蓉挨了罵,仍嬉皮笑臉的並不介意,“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臟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榮府那邊大老爺這麼利害,璉叔還和他的小姨娘不幹凈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叔還想他的帳。那一件瞞了我!我只管樂我的罷了。”說完,繼續和丫頭們嬉鬧不止。

賈琛暗自嘆氣,這光天化日的,主子不像主子,丫頭不像丫頭,委實穢亂不堪!怪不得被焦大這等老僕大罵:“哪裏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

親眼看見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比看原著時的衝擊力要大百十倍。賈琛只慶幸從未把自己當做寧國府的一份子,他只是在此暫住的過客,熬過這幾個月,就能天高任鳥飛了。

賈蓉也自有他老子娘來教育,不用他這當二叔的多管閑事,他只當沒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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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國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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